蹙着眉从杂货行离开。 又在街尾的糖水摊上提了碗冰雪冷元子。 青河村同他打招呼的村民见了他揶揄地笑,齐朝槿不明所以。 仔细一听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在院子里藏了个玉面小郎君,抱了这么好的竹夹膝归家,说不定是留来作聘礼的。 时下确实有以竹夫人放入聘礼之列一同下聘的风尚。 大融朝虽然忌丧期内嫁娶科举,但并不禁止守孝子女在丧期内谈论儿女私情,守孝结束没多久大办红事的也有之,更是被时人赞誉为冲白红事。 关键在于作为流言的主人公,齐朝槿并未思虑过这样的事。 他分明……是以原本说法中的表哥自居的,没什么非同寻常的心思。 水鹊见他回来时面色不自然,还以为他热坏了。 接过那碗冰雪冷元子的时候,他还问:“齐郎不吃吗?” 齐朝槿避开那双水灵圆钝的眼睛,“……我不喜甜食。” 他放了东西,到灶房里去。 “这鸡蛋和雉鸡……?”他唤院子里的水鹊。 水鹊和他解释:“鸡蛋是刘大娘子送来的,雉鸡是乌淳送的。” 齐朝槿眼眸微眯。 他知道乌淳,是偶然听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的,青河村那么点地方,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翻来覆去讲几轮。 说是村尾山脚下一个老鳏夫收养的,当初从河里漂下来,一身疤痕血淋淋,收养那会儿都十岁有余了,还不知姓谁名甚、来自何方。 老鳏夫请了县里的老爷给取名的乌淳,又让道士给乌淳驱驱邪,花了许多铜钱,当时村里人都说不值当。 好在乌淳知恩图报,学了打猎的本事日日上山都能带些山货下来,体贴家用。 鳏夫年事已高,没几年就去世了,留了间茅草屋和一身的打猎装具给这个养子。 乌淳平素不与村里人来往,草屋也离得远,风里来雨里去地窜山林,村民说他和野人相差无几。 齐朝槿问:“他怎么送你一只雉鸡?他今日来过了?” 难怪他看院外的石头草茎有些泥印子。 水鹊边嚼小团子,边道:“他手肘脱位了,来找我帮忙,我帮他按了回去,说是谢礼。” “嗯。” 齐朝槿不再多疑。 他回来得晚,这个时辰已经不适合烧开水杀鸡了,最好还是明早宰杀,这样能吃两餐,不至于放一晚上就不新鲜。 傍晚齐朝槿做了香椿芽炒鸡蛋,用的就是刘大娘子送来的土鸡蛋。 水鹊还记得自己要给男主嘘寒问暖。 在木桌上给齐朝槿夹鸡蛋,“齐郎辛苦了,我不吃没关系,你要多吃一些。” 齐朝槿今日没像前两日那般冷清着脸,见水鹊给他夹了鸡蛋又听了这些体己话后,他的面色更加怪异。 他是没那样的心思,保不准水鹊不是同样看待他的呢? 否则为何当初坝子桥熙熙攘攘,水鹊独独要跟着他? 齐朝槿摇头,不作多想,“我不吃,你吃吧。” 刚刚他嘘寒问暖一番,似乎是刷动的男主的好感,剧情进度涨了一小截。 水鹊美滋滋地又把他碗里的鸡蛋夹回来。 有那么一点点蔫坏地和77号说:【唉,我就知道男主不吃的,他昨天的炒肉全让我吃了,肯定是守孝不愿意沾荤腥。】 水鹊埋头吃:【不要浪费粮食,我帮他吃光。】 …… 床上有了个竹夹膝,夜里小窗帘子半卷,夜风一吹,屋外刚竹簌簌作响,屋里竹夹膝遍生秋凉。 水鹊喜欢得紧,就贴着两人中间的竹夹膝睡。 齐朝槿却不敢向着他睡。 因着水鹊嫌热,他昨夜赶工,用之前留作新年缝新衣的一匹细棉布,给水鹊裁剪缝制了两身无袖夏衣,裤脚也是短一些的。 他若是一翻身,就能在银色月光底下,瞧见那一身白得要发光的细皮嫩肉。 缝制的时候没发觉,当下想来那单扣对襟夏衣,扣子绣的位置太低了,锁骨和胸脯白生生的,睡相差些几乎都要露出点点粉色。 齐朝槿背对着水鹊,侧躺在床上睡不着了。 水鹊却半梦半醒忽地一拍他手臂,迷迷糊糊地说:“齐郎……有蚊子叮我,你快咬它……” 齐朝槿:“……” 他翻身坐起来,撩开布帐子离开床铺,摸黑在厅堂的橱柜里找到火绳。 火绳是去年秋采摘了结过籽的艾草、蒿草再编成绳状的,晒干了就等今夏用来灭蚊。 一根悬在窗下,一根绑在门边,点燃,烟细细袅袅。 另外半边凉席一下陷,水鹊知道是齐朝槿躺下了,他睡迷糊了,咕咕哝哝地小声和对方说:“齐郎,给我扇扇子……你一扇风,蚊子就不敢来叮我了。” 齐朝槿:“……”
第55章 嫌贫爱富的黑月光(4) 一夜好眠,无梦到天明。 他来到这个世界都好几日了,逐渐习惯了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因此今天附近人家的公鸡一鸣啼,他就醒了。 齐朝槿已经在院子里杀了鸡,用烧好的开水烫后拔毛,灶房的台上满满一碗鸡血。 水鹊蹲下来,好奇地看他:“齐郎,你眼周怎么青黑青黑的,昨夜没睡吗?” 齐朝槿手上拔毛动作不停,看他过来,舀了木桶里一勺水,冲了冲雉鸡的腥味。 也不抬首看水鹊的眼睛。 他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水鹊昨夜非要自己扇扇子,所以他一夜没睡。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齐朝槿没说,其实后半夜火绳熏过后,卧房的蚊子都没了,只是他在扇风时,哪怕避开视线,余光也能看见水鹊那一身的嫩肉,尤其是有凉风,水鹊还翻身往他这边凑。 雪腮被枕席挤压得有些许变形,唇肉也跟着挤出一丝缝吐息。 又因着侧躺的缘故,无袖的轻薄夏衣领口敞开,这人看起来瘦伶伶的,平平的雪白胸膛却在月光当中堆出点微不可察的起伏,压着手臂。 齐朝槿余光一瞥,望着悬梁到天亮。 水鹊睡一觉醒来,蚊子包都消了,当然不相信齐朝槿嘴里的说辞。 他睡得这么好,哪里半夜逼着齐朝槿给自己扇扇子了? 不要自己熬鹰怪到他头上。 齐朝槿处理完雉鸡,去灶房的砧板上大刀切了两半,一半用来煲汤,另一半留作中午晚上炒、焖都来一遍。 早上还是容易入口的粥米薄饼。 他换了身衣服,没了身上鸡血的那股味道,才好到长州县里去,水鹊念着昨天齐朝槿带回来的冰雪冷元子,要跟着他去。 齐朝槿也就由着他,就是过当初那条河的时候需得搀水鹊一把,免得他又落到水里去。 一从西南门进到长州县里,街头就是糖水摊。 前朝禁止私人藏冰,冰商想要夏日里卖冰需得先向官府交高昂租赁冰窖的费用,成本过高,世人都道夏冰贵如金,百姓们一问冰价就纷纷散了。 但改朝换代到大融朝,夏冰市场化三十余年,消夏食品纷纷涌现,光是长州县就有冰窖十二座。 简易雨蓬一搭,流动糖水摊街头巷尾都是。 金橘雪泡,间道糖荔枝,砂糖绿豆,生淹水木瓜…… 水鹊坐在摊子的小木桌前喝了一碗冷元子,又来了碗金橘雪泡,再想试试别的时,齐朝槿说什么也不让他吃了。 齐朝槿在桌上留下十五文钱,皱着眉将他扯走:“当心肚子疼。” 糖水摊的老板笑眯眯的,手背布满皱纹,把铜钱挪入衣袋里:“二位郎君,改日再来光顾啊!” 齐朝槿带着他走街串巷,到长州县另一边坊市的扇铺上工,铺子老板和齐朝槿认识多年,关系好,对他带着人来上工也没什么意见。 他作画的时候,水鹊就只能干看着。 他只在第一个世界的高中艺术课上接触过毛笔,最多学了点握笔姿势糊弄老师,到了这纯正的古代,看都看不明白齐朝槿怎么提着笔挥挥几画,竹丛假山嶙石就跃然纸上了。 水鹊顾着看画,没留心齐朝槿在他认真的视线里不自觉僵直的脊背。 “齐二,倒是巧遇。” 笑意吟吟的年轻男声,语气里不乏揶揄,停在铺子门面前头。 水鹊听到声音抬头去看。 是个着暗云纹蓝罗长衫的青年,一看便知就是读书人,摇着把折扇,那扇面料子也是极好的,夹以绫罗。 难不成是齐朝槿的同窗?水鹊猜测。 齐朝槿淡淡瞥了青年一眼,道一声:“崔三公子,确实巧。” 系统77号给水鹊介绍了一下剧情中有提及对方的资料。 崔时信,京城崔家行三,前头一个崔大公子和崔二娘,都已成家了,只他一个小儿子,五年前跟着退到长州县当知县的崔父到这边念书。 和齐朝槿是西江书院的同窗,两人年龄相仿,一同参加的院试,齐朝槿是头名案首,崔时信给他压了一头,因此多有不服气。 他也就是听另一个同窗邓仓说齐朝槿似是近日拮据,在南坊市这边的扇铺作画,顺路过来瞧上一眼。 虽说崔时信自认做不到圣人的地步,但倒不至于真有以对方家境贫寒而取乐的心思。 他目光一扫齐朝槿的身边人,手中折扇停顿。 崔时信的眉骨优越,神采英拔,剑眉下压着双漆黑的凤眼,定定瞧了水鹊一会儿,“齐二,这位是……?” 怎么这样白? 这是敷了粉? 崔时信是京城长大的,父亲的同僚,那些士大夫多有些敷粉风俗,追求俊美之风,崔时信多少有点恶感,尤其是有些到崔家做客的长辈,笑起来皮皱皱的,粉簌簌地掉。 是他童年的一大阴影。 不过,怎么没看出来眼前人敷粉的痕迹? 脸上嫩生生的,比擦了粉还白。 他盯着人直勾勾的,目光将近要称上一声冒犯。 齐朝槿蹙起眉头,搁笔清脆地响,“我的远房表弟,水鹊,家中父母遇难,投奔我家而来。” 就齐家那破落的院子……? 有什么值当投靠的吗? 崔时信没说出声。 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京城世家的骨子里还是大多瞧不上像齐朝槿这样的寒门子弟。 水鹊看了看齐朝槿,又瞄了瞄崔时信,颔首致意,老老实实地打了声招呼,“崔三公子,幸会。” 崔三更是眼神怪异地瞟他一眼。 怎的说话比这一带吴侬软语还软和…… 日市快开了,这边坊市的人流渐渐多起来,崔时信无意再驻留下去,不再打扰他们两个。 接连两日团扇都在开市没多久兜售一空,铺子老板爽快地给齐朝槿多结了些书画费,半日下来到手了五百文。 齐朝槿今日特地还多带了几串铜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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