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青给水鹊买了爆米花。 跑到大院子侧方,矮墙遍布爬山虎的绿藤,几乎看不见红漆面。 “上来。” 李跃青蹲在墙根底下。 水鹊犹豫了一下,“你要让我翻墙过去吗?” 李跃青摇头,“不是,翻进去容易被人看见,你坐我肩膀上。” “好、好吧。” 水鹊踌躇再三,还是听话地跨上去。 李跃青倒吸一口凉气。 水鹊忐忑地问:“是、是我太重了?压到你了?” 他不大自在地站起来,喉咙里挤出闷声:“……不是。” 这人好像还没他双抢的时候挑的两担谷箩重吧? 李跃青怎么好意思说出真实缘由。 是水鹊大腿的软肉挤在他肩颈上,他就好似陷进了香甜的温柔乡里,不敢乱动,怕头一偏就会埋进软腻腻的香潭。 晕头转向。 李跃青被香气闷、被软肉挤,弄得他头脑发蒙,糊里糊涂地问水鹊:“看、看见了吗?” 头顶被水鹊不满地敲了一下。 “你是笨蛋吗?白天的电影怎么看得清楚?” 大约是放映员在测试晚间电影的胶带,院中没多少人。 幕布上倒是有画面在放,只是露天的条件,太阳又没落山,电影模模糊糊,完全看不清,光就听个旁边音箱在响。 “哦、哦哦……” 李跃青是兴奋过了头,连露天电影晚上放也不记得了。 他晕头晕脑地放下水鹊。 ……… 客运车是傍晚五点的班次,行驶在乡镇的黄土大道上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到西天了。 回程的车上没那么多人,水鹊和李跃青坐在车厢最后一排的座位。 客运车在黄土道上摇摇晃晃行进。 好像连窗外的树也倒退得比上午慢。 李跃青出去一趟,约个会就把去年的工分钱花光了。 他去年夏天高中毕业的,工分没挣满,但也有二十几元,零零总总,竟然在今天恰好花完了。 李跃青其实没什么斗志,上学也可以,回家念农业大学也可以。 在家三餐温饱不愁的时候,他每天按时上工,除了给门口的菜地照顾一下,也不会给自己找别的事情做。 不像李观梁一天到晚闲不下来,不仅要指挥队里生产,还要自己耕耘自留地的稻田。 李跃青在上学的时候,还会学城里的木工师傅的技术,回家打农具打木家具卖给供销社或者是村民,拿那些钱来,目的是自理高中的伙食学费住宿费,不给他哥添加负担。 但是回家了,吃家里住家里,就没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除了地里的事情,他今年以来都没有干别的杂活。 李跃青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他得想点赚钱的门路。 他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杨树。 右肩上一沉。 李跃青低下头。 是水鹊逛一天太累了,睡着了靠在他肩膀上。 小脸比外面的火烧云淡一些,粉扑扑,皮肤又细又白。 李跃青自言自语地问:“你为什么和我哥在一起?” 水鹊好像睡梦里捕捉到什么关键字,无意识惦记着剧情。 鼓胀红唇翕动,声音像啾啾唧唧一样小细。 “三转一响……” 李跃青诧然挑眉。 难怪他哥前头卖米买自行车呢。 “就这个吗?”李跃青年轻气锐,不服道,“那我也能挣来。” 李跃青知道,到了腊月中旬,知青们全是要坐火车回家探亲的,等年节之后又再过来。 大概要分别一个月。 他想赶在今年腊月前。 到时候他们农闲,但水鹊应当要在学校里开扫盲班。 “你等着吧,今年我至少要凑到其中一样。” 李跃青认真问:“到时候,你能不能和我谈?” 水鹊正浅眠,只听到他在不停地说话,但像是隔了一层水帘,内容是听不清楚的。 “嗯……” 他拖长了尾巴音,意思是让李跃青别吵他。 李跃青却把这当做是答应了。 窗外路过一片芦花荡,青浮萍,紫浮萍,白菱角,红蒲棒,水鸟在日暮的芦穗里啁啁啾啾。 李跃青又莫名其妙开始傻乐了。
第188章 年代文里的绿茶知青(29) 七夕是个清爽的秋日,到了夜里,院中的月光更是明亮,深蓝的夜空里,月圆似盘。 李跃青回到家里,闲不下来,他哥应该还在地里忙。 他做完了晚饭,随便吃了点炒豆角拌饭,又浇灌了门前的自留地。 如果不是天暗下来了,再出门不方便,李跃青就要上后山挑几棵好的杉树。 他干完活,实在没事情了。 就打井水,挑回来,急匆匆生火烧水洗了澡。 确保周身洁净,对着神龛上李家的牌位,火柴一划,点了两根火红蜡烛,插在牌位前的香灰炉上,又烧了三柱高香。 四起八拜。 拜完了屋内的祖宗,他搬着矮桌子到院子里,摆上一盘瓜果,对着月老儿,二红蜡烛三高香,四起八拜的流程又走一遍。 李跃青一手捏着针,一手掐着红线,对着月亮借光。 但那红线就是怎么也插不进针尾的缝隙里。 李观梁回来便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为了红线和针,憋得脸红脖子粗。 李跃青才发觉对方身影,“回来了?” 李观梁:“嗯。” “锅里有饭,炒了豆角。”李跃青忽而警觉,“你去哪了?” 李观梁一边往灶房里去,一边回答:“送了篮瓜果去知青院。” 不用想,说是送去知青院,肯定是送给水鹊的。 李观梁端着满满一碗炒豆角拌饭从里头走出来,饭有些凉了,但炒豆角在锅里炖着,豆角汁淋在白米饭上,下了切成细碎沫的肉,他用筷子扒饭,几口就没了大半碗。 李跃青还在和针线做斗争。 李观梁:“你在做什么?” 李跃青头也不抬,“不是说,七夕乞巧,穿针引线,就会有月老保佑吗?” 他感觉自己和小知青的情感道路还是有些坎坷,不得求月老多关照一下? 李跃青怎么试怎么不成功,“啧”一声,“是不是这红线线头开叉了,穿不进去?” 李观梁搁下碗筷,他接过李跃青手里的针线。 不费吹灰力,红线从针尾穿过去。 李跃青冷笑一声。 月下老儿竟是不给他面子? 他抓走红线和针,“新时代青年,不搞这些封建迷信。” 李观梁迟钝地看他。 不是他先在家里院里拜祖宗拜神佛? 李跃青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晚上月色朦胧,看不见针尾很正常,婚姻大事不能寄希望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上。 至于他哥,有多年针线缝补衣服的经验,已经是熟手,属于是揣着答案考试,完全是作弊。 李跃青一番分析下来,终于可以安心地洗漱睡觉。 李观梁忽而发问:“为什么今晚突然讲究这些仪式?你有心上人了?” 他想起李跃青亲口对他承认喜欢男生。 当时李观梁万分担心是自己和水鹊交往走得太近,给李跃青带去了不好的影响。 李跃青去往屋内的脚步一顿,“……嗯。” 李观梁问:“什么样的?哪里人?” “你问这么细做什么?”李跃青有些逆反心理,但还是忍不住想着水鹊的模样,轻笑道,“怎么说呢……皮肤很白很细,眼睛闪动像星星,嘴巴红红的,身上也很香,清清纯纯……” 李观梁:“城里的?” 李跃青:“嗯。” 李观梁搜寻记忆里的印象,除了水鹊,他还没见过哪个男生能吻合李跃青的形容。 他松了一口气。 那看来李跃青说的心上人,是县城里的女孩儿,可能是以前初中高中的同学也说不准。 果然那天说自己喜欢男生,是李跃青一时冲动叛逆说出口的。 可能就是接受不了他一个当大哥的,竟然和男生交往过密,气头上的气话而已。 李观梁欣慰地放下心来。 “确定关系了就带回家里,介绍给我和爹娘认识认识吧?” 李跃青神情微妙,顿了顿步子进屋,“……嗯。” ……… 一到了农历七月半,原本秋高气爽的天气,蓦然平地起风来。 天空淫雨霏霏,有时连绵下一上午,屋檐直挂起清凉透明的无根水。 村中青石板的街巷石桥,原先因为干燥蒙上一层黄土,秋雨一打,洗得乌亮水滑。 山上瀑布哗哗,池塘水涨起来,溪流潺潺,泉水叮咚响。 七月半这段时间不能吃黄鳝、泥鳅这些长得像蛇的,是这边的风俗忌讳。 半年多来,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陈吉庆和汪星负责轮流捞水草插入池塘里养,到了秋天,小鱼苗也长成了大鱼。 虽说先前的洪水涨起来,有一半的鱼苗都逃走了,但剩下的一半,还是够知青院下半年偶尔加餐一顿。 清蒸鱼,红烧鱼,油炸豆腐鱼…… 大锅烧开,全都可以来一遍。 一直到八月份,差不多每隔四五天就要放半天一天的农闲假,因为总是一场秋雨接着一场秋雨。 兰听寒给水鹊织的围巾也织好了。 水鹊不能浪费别人的心意,他围着枣红色的围巾,在外边溜达了一圈。 只是现在还是天凉好个秋,没到腊月飞雪裹围脖的时候。 他还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单衣,却裹起围脖,被人笑话了,才取下红围巾拿在手里,脸颊红红地走回来。 水鹊珍惜地把枣红色围巾放在枕头边,对兰听寒说:“哪天要是天冷下来,打霜了,下雪了,我立刻就能围上!” 兰听寒眼镜后的凤眼微弯,“要不要跟着我去村口借捣糍粑的青石臼?” 中秋将要到了,这边的风俗就是一家子人围在院里赏月亮,食月饼、吃糖糍粑、嚼炒花生。 他们远在异乡,一个知青院的当然就是一家人了。 知青院里没有糍粑棰和青石臼,这些笨重的用具,每年有人拿出来,放到在村口的广场边和村中央的祠堂里,让人借去。 他们终究是外人,不好进谷莲塘的祠堂,于是到村口广场那家去借。 结果不巧,今天没赶早,让人先借走了。 水鹊兴冲冲地跟着他来,结果白白跑了一趟,他转头对兰听寒道:“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就来吧?” 兰听寒点头赞同。 不然再过两天就要中秋了。 兰听寒嘱托了陈吉庆第二天清早蒸起糯米。 他和水鹊赶早去借了用具回来。 捣糍粑是个力气活儿,他们趁着上午阴雨,赶紧放糯米饭在石臼里捣烂,水鹊负责把他们搓糯米搓成的大圆球,掐成滚成小圆球,在里头放上红砂糖,有的捏成圆饼,有的对折包起来,捏成半月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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