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候,太阳半高,拉长了青年黑压压的阴影,盖住水鹊。 “……你快让开。” 僵持不下,水鹊还是先开口了。 李跃青晃晃头,“我不走。” 他神色认真地盯着水鹊,眼中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难以启齿。 水鹊被反常的男主烦死了。 他气恼地踩了李跃青的脚,把人唯一一双黑面布鞋踩出一个灰印子。 “你不走,那我走!” 水鹊说着,也不走青石板小道了,他踩上旁边的草茎干土路,结果又被人拦下来。 抬起眼,质问李跃青:“你烦不烦?” 李跃青讷讷道:“我不烦。” 他发觉自己如今竟然像他哥一样木头木脑,笨嘴笨舌。 水鹊灵活地从他手臂底下一猫腰,一溜烟儿似的过去了。 李跃青急忙跟上。 一双稍小的脚穿着白帆布鞋,气冲冲快步走在前面,一双更大的脚踏着黑面布鞋,双脚交替往前,控制着步速,怕走太快惹前边的人生气,又怕走慢了抓不住人的身影。 “水鹊、水鹊。” 李跃青干脆不走青石板路,他踩上草茎,露水打湿黑色鞋面,往前大迈了一步,从刻意保持的留两步落后的距离,变成和水鹊并排走。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昨天,我昨天不是故意的,都是赵大胆他家埋的三年梨花酒挖出来了,非让我们都去尝尝。” 李跃青懊悔地道歉:“我稍微喝多了,对不起……” 水鹊闻言,顿住了脚步,赶紧道:“所以,你昨天的话全是胡言乱语,对不对?” 他期盼地看着李跃青,多希望人点头承认,昨天的是一派胡言。 李跃青神色一敛,严肃起来。 他认真道:“不是。不是胡言乱语。” “昨天我说的话,是心里话,虽然有些荒唐,但不是酒后糊涂,胡编乱造的。”李跃青说完上一句,下一句诚恳道歉,“我只是,不应当在醉了三分酒以后,没考虑周全,就贸贸然和你说,让你困扰。” 水鹊搞不明白这些小世界的男主都怎么回事,没有一个省心的! 他的眼睛暗淡下来。 而青年剑眉星目,眼中灼灼生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宣誓。 “水鹊,我喜欢你。” “这是很认真的,我现在完全清醒。” “我确实一开始对你的态度不算好,我不该说你个子小,不该假装有吸血虫吓唬你。” “不该、不该在那晚河滩边,你背心糊我脸上的时候偷偷闻……” “我昨天也不该借酒壮胆对你耍流氓。” 李跃青来之前打了腹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水鹊的眼睛,他就说话一会儿颠三倒四,一会儿漏了词儿。 他说着什么不该的话,完全勾起了人家不美好的回忆,水鹊越听,嘴巴抿得越紧。 小知青把缠郎的另一只黑面布鞋也踩出灰乎乎的印子,正好对了称。 接着一句话也不说,气冲冲继续往前走。 李缠郎又急急忙忙地跟上来。 巴巴地看着水鹊,“我昨天说的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够考虑。” 考虑什么? 水鹊蹙起眉。 考虑让男主给他做小?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主? 放在封建古代可能刚刚好,放在新时代,水鹊真的很担心男主会被关进精神病院里去。 水鹊不会骂人,好半晌,闷声憋出一个,“你真不要脸。” 李跃青还在给自己诡辩,“哪里不要脸了?不是说提倡自由恋爱吗?” “反对包办买卖,只要情投意合。” 他着重说情投意合四个字,看着水鹊,好像外边的流浪狗耷拉耳朵望着主人。 水鹊听了他的鬼话,俏生生翻了个白眼。 “你、亏你还上完了高中,一点君子的道理也没学过,强扭瓜不甜你不知道吗?” “呸。”李跃青唾弃道,“君子一言,响屁一声,我不当君子。”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在水鹊面前太粗俗,改做低声下气的姿态。 “我没要拆散你和我哥,你要是不乐意,那我也只求你以后别看见我就躲走……” 水鹊感觉男主仿佛撞了邪,着了魔,没得救了。 他一边往前走,李跃青一边跟着他,眼睛时刻锁着他身影。 水鹊正在分析男主一反常态的原因,又要想怎么才能让对方死心。 为什么对方发现自己在和他哥哥谈对象,却没有怀疑他是骗情骗钱的呢…… 李跃青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话。 “你去哪儿?” “我哥今天去城里卖米了,你找不到他的。” “你知道今天是七夕吗?我哥很没有生活情趣对吧,竟然顾着卖米都没有带你去县城约会。” 水鹊左耳进右耳出,脑中灵光一闪,发觉了原因。 因着他是海城军区大院的出身,定错锚点导致他父亲小时候格外宠着他,长大后也一样,没有在离婚后因为水鹊先天体弱带哮喘而断联。 这是和剧情里原本角色设定的最大区别之处。 原本的角色是因为不受家里人喜爱,没什么家里补贴寄下来,生活拮据才要骗男主的老实人哥哥的钱。 但是李跃青之前和水川接触过,肯定大致知道了水鹊家里的条件,没道理和李观梁谈恋爱是为了那点钱。 所以男主丝毫没有怀疑过水鹊的意图。 说不定还以为他是那种不图名利追求真爱的纯情小男生…… 水鹊赶紧摇摇头。 李跃青仍旧说话不断。 “你知道县城和乡镇前几天通了客运车线路吗?每周一趟来回,就在今天,周六。” “上午十点一趟,傍晚五点一趟,你想不想和我到县城去看看?” 李跃青说着,挠了挠头,“也不是说七夕,就是,刚刚好今天周六,有客车。” “走路到县城要四小时,但是坐客车很快的。” 要说多快,李跃青也不知道。 他没坐过客车,到县城上学全是靠一双脚,每周五、周日走路来回,周一到周四全在校内住宿。 李跃青问:“现在大概是九点半了,我向生产队里请好假了,你不和我去吗?那也没关……” 他话音未落,水鹊道:“……去。” 李跃青还没反应过来,喜悦冲昏头脑,也没看路,一头撞上了前方的杨树。 水鹊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 李跃青不仅仅假请好了,他还早早揣好了钱,一大早纠缠水鹊,就是为了和人进城里“约会”的。 客运车一周就这么来回的一趟,要走上下游好几个乡镇村庄。 这两天没下过雨,秋高气燥,车子吐出黑烟,车轮在大土路上碾压出车辙,又带起黄色尘灰。 谷莲塘到县城,大约二十多公里路,一人收费七毛钱。 算是相当贵的价格了,七天的工分钱,大多数庄稼人可能更愿意走路进城。 但今天好像有许多人进城探亲,客运车经过谷莲塘村口的时候,上面已经挤满人,李跃青交给售票员一元四角钱。 他护着水鹊往车厢后面空一点的位置,找扶手站着。 车上还有一卷一卷的菜,地上甚至撂着麻袋装起来的几只鸡,麻袋上剪了两三个孔透气,不知道是谁进城探亲带的,把人挤人的客车塞满鸡舍那种氨气味。 水鹊还好,他站在后排车窗边上。 外面景色倒退,风呼呼灌进来。 李跃青又环护着他,让别人没机会挤到。 总体还算顺利的路程,在县城公交站下落客。 菏府县不算是大城市,街道两旁是旧式的两层民房,除了龙头街全是专门的商店,其余的不管是居民住的还是商店,不做街道的区分,都混杂交错着。 马路两边种满樟树,浓荫蔽日,两排树当中拉扯起红布白字的积极标语。 李跃青以前在县城念书,怎么说都对于城里的各个地点,比初来乍到的水鹊要熟悉得多。 水鹊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要缠着李跃青给自己花钱,只要花钱花钱一直花钱,男主肯定会意识到他到底是什么人的。 他一进城里,就要李跃青给他买零嘴走在路上吃。 对方就带他到最近的杂货铺去,水鹊要他给买了最贵的什锦糖,一斤就要一块二,水鹊和过年进货一样,要李跃青给买上两斤,但他吃了一颗就说就腻嗓子,又指使李跃青去排队给他买梅子汁。 水鹊发觉他是乐颠颠地去排队的,还回头嘱咐水鹊躲在树下阴凉,别晒着了。、 李跃青浑身幸福洋溢地回来,给他一杯梅子水。 水鹊抿住唇,“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李跃青想了想,“河边公园去吗?能划船。” 水鹊问:“收门票钱吗?划船也要钱?” 李跃青点头。 水鹊果断:“去!” 但是让水鹊失望了,这边的河边公园,无论是门票还是划船、喂池子里的鲤鱼,这些活动每个只要五分钱。 那这样他怎么才能花空李跃青的钱呢? 水鹊打量了李跃青一眼,他也摸不准对方今天出门带了多少。 乌发垂落贴着颈边,秋阳高悬,有点热乎。 水鹊把之前梁湛生送的头绳递给李跃青,背对他,“帮我扎一下……” 李跃青皱眉盯着红头绳,“我哥送你的?” 水鹊摇头,“不是,是梁医生送的。” 李跃青:“……哦。” 他简直想让风一吹,红头绳就不小心吹进河里,但怕水鹊生气,还是老老实实地帮人扎头发。 李跃青哪做过这种事,动作放轻又放轻地帮人扎起一个小揪。 “这发绳颜色真土。”李跃青道,“我给你买新的吧。” 水鹊惊喜地转头,“好哇。” 他在店里挑了一个最贵的。 李跃青眼睛眨也没眨地付了钱。 水鹊又郁闷了。 就在李跃青提出要把他头上的红头绳换下的时候,水鹊忽然道:“我觉得太麻烦了,我要剪头发,你带我到理发店去吧?” 李跃青视线越过他,一把将水鹊扯进旁边避光的小巷子里。 晦暗当中,他双手撑着墙,胸膛困住水鹊。 水鹊还以为男主终于受不了他了。 就等着男主后一步动作。 结果,李跃青伸出手指,抵着唇,压低声音,“嘘——我哥。” 水鹊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观梁在外面的街道骑自行车行驶而过,他们两个却躲在小巷子里。 好、好奇怪啊……
第187章 年代文里的绿茶知青(28) 秋风一吹的功夫,小巷外的自行车,车轮滚滚往前,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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