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界再看不见里头的两个人。 山魈:“……” 没有外面的枪剑之声打扰。 伏断缓缓道:“其实四百年前你我就相识。” “当时我还是云水庄的无名小卒,你非但不嫌弃我,还真诚待我。” “在我受人非议时帮我说话,我受伤时还给我送丹药。” 伏断说谎不打腹稿,神色镇定,仿佛真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水鹊听得怔愣。 云水庄是伏断堕魔之前所在的宗门。 因为当初门内有人勾结魔族,险些引来被魔族灭门之祸。 虽说苟延残喘存续下来,但最终还是没落了。 如今的云水庄,不过是一堆断壁残桓。 伏断看向他。 “我们两情相悦,无奈宗门阻拦,后来你只好同我私定终身。” 等等、 水鹊:“嗯?” 是可以这样编的吗? 偏偏基于魔丹本应生效的作用,水鹊必须摆出对伏断无条件信任的模样。 他垂着眼睫,轻声道:“我……我全都不记得了。” 伏断:“你自然不记得了。” 他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隐隐浮现怨怒,“皆是因为那坎海老儿,还有微生枞!” 说起这两人的名字,伏断咬牙切齿。 “当初我被人污蔑是魔修……” “二人将我逼至鬼泣谷上方的悬崖,你非要与我同生共死,我跳崖后,你也跟着跳落鬼泣谷。” 伏断半真半假地杜撰着,他说着这样的故事,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在当初清微胜境—— 水鹊像是轻飘飘的风,从他身侧一溜儿而吹过,跟着眀冀跳落悬崖。 伏断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情深义重,他未曾接受过那样的善待。 他只能从眀冀的经历,东剽窃一些,西拼凑一角。 最后对水鹊道:“可惜鬼泣谷太过险恶,当初我护不住你,叫你在意外当中殒命。” 水鹊疑惑:“那现在……?” 那他如今又是怎么活起来的? 诈尸复活了吗? 伏断眸色沉沉,“我发觉你的神魄未曾在天地之间消散。” “因而找寻等候了你数百年。” “谁知你竟是投生至悟真派,成了微生枞的孩子。” 伏断的怒气不似作假,“那老不死的,百般阻挠你我再续前缘,心肠实在是阴暗!” 他声音转低,宽阔肩背绷劲,仿佛肩负着什么屈辱。 “我好不容易将你带来身边照顾,谁知道他又来棒打鸳鸯。” 要不是有77号在,水鹊真的要信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水鹊摸不准伏断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骗我?】 77号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机械球猜测着,【大魔头一心要杀男主,宿主又是男主的前未婚夫,他肯定是想哄骗你、利用你,借刀杀人!】 有理有据的猜测。 于是,水鹊满脸犹疑,对伏断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呢?我已经不记得了。” 伏断信誓旦旦,“若我所说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受九九雷劫,永世不得飞升。” 他是魔修,本来就没有飞升的可能。 伏断又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抬起虚握成拳的手,五指一张,中指悬了丝线,手心底下垂落一个破旧剑穗。 水鹊:“……” 为什么剑穗在这里? 他不会要用这个他送给眀冀的剑穗,回收再利用来骗他吧? 伏断自然知晓他其余记忆没有受到影响。 说是哄骗也好,欺诈也罢,他只是在重绘水鹊对自己的记忆。 伏断徐缓出声,“你曾经也为我做过剑穗。” 顿了一会儿,他补充道:“比这个好看一些。” 水鹊分明没有给他做过剑穗。 伏断自从堕魔后,也不再使剑了。 即便如此,他还要对着水鹊以往给眀冀送的剑穗,暗自较劲。 伏断说:“何况,你再不信,可以到魔宫走一遭。” “梅兰竹菊,宫中四季,室内翠羽花毯夜光璧,万魔窟里不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 “若非我们从前心意相通,我怎么会了如指掌?” 他当真以为水鹊是喜欢这样的,而不是故意折腾他。 水鹊也就只好顺着他的话下台阶,含糊地应答:“嗯……原来是这样。” 伏断话锋一转,“放心吧,等我去解决了那个棒打鸳鸯的老不死。” 他转身欲走。 水鹊被他说一出是一出弄怕了,赶紧跑上去。 伏断腰身紧绷。 从后往前环住他的手臂,柔若无骨似的,却叫他怎么也再动弹不得。 水鹊抱他了? 是不是…… 把脸颊贴在他脊背上了。 软乎得要命。 伏断意识到这一点。 酥麻感从水鹊贴的位置,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脑。 水鹊小声道:“相公,你别伤人。” 伏断:“好。” 水鹊:? 他准备了好些说辞来说服伏断的,好让人不要直接将人魔大战的整个剧情节点都提前了。 伏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没办法。 水鹊喊他相公了,他当然要听水鹊的管束。 伏断转过来看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别撒娇。” 水鹊一晃眼,还以为看到了伏断身后不停摆动的尾巴。 他试探道:“相公?” 他眼见着伏断身形有些僵硬。 小元君抬起眼来,清清纯纯的一张脸,就给魔头扮起金屋藏的娇郎君来,“相公?” 伏断不自在地转移视线,“你想要什么?不是说别撒娇了吗?” 他耳根殷红如血。 水鹊得逞,赶紧道:“那我想要回悟真派去了。” 伏断没出声。 于情于理,他如今确实留不住水鹊。 不说微生枞,气运之子肯定也是不救出水鹊不罢休。 伏断能隐约察觉到天道的实力在消耗、在削弱,但他仍旧无法敌手。 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仅仅是不甘心就这样败退。 水鹊听他不作声,心中没底,也不知道伏断的考量。 “虽然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你放心,我回去是要好好劝我爹……” “我肯定会让他接受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我才好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呀。” 水鹊找借口哄骗伏断。 伏断心如明镜,若是微生枞知道他拐了他的心尖子,不将他大卸八块是不能收手的。 罢了,到了那步田地,谁又怕了谁? 他让水鹊一句“长长久久”撞得昏了头。 ……… 微生枞自然不是只身前来。 悟真派、沧海剑宗各派出一部分心腹紧随前往,此外还有几名主动请缨的弟子。 进入魔域不是小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修真界尚未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与魔族彻底掀起不休的争斗。 如今修真界和魔界,皆是处于一个僵持的状态。 十二魔将当中,有半数化神期,余下的离化神期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遑论魔界还有一个炼虚境的魔尊。 而修真界这么多年来,由于下界灵气稀薄,人才并不景气。 真要算起来,胜负堪堪四六分。 魔界六分。 还会导致人间与修真两界生灵涂炭。 微生枞以一敌二,枪尖一挑,迫使山魈捂住臂膀的伤口后退。 微生枞发觉,这些魔将的态度极其模糊。 像是顾忌着什么,交战时顾左右,不敢使尽全力。 不仅是对他,连带着对其余修士也是如此。 其余数十名修士,加起来也不是十二魔将的对手,交战中却频频打成平手。 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 久到后方的天空风云突变,道道玄紫天雷劈下山头。 原本断后的眀冀历经九道雷劫,突破境界,瞬息来到万魔窟。 魔将彼此交换眼神,神识交流。 青尸:“小宗主他爹不能打,他堂哥不能打,这个前任相好总能打吧?这可是气运之子,又是魔尊的情敌,我们整个魔域的敌人啊!” 山魈:“你去。” “等打伤了打死了,到时候水鹊哭,你看魔尊是先安慰他,还是先打你?” 旱魃:“可我们不是要解决气运之子吗?” 山魈:“那也要让魔尊亲手解决。” 几个魔将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纷纷夸赞:“还是山魈你有头脑!” 视线往侧边一转,微生枞面色胜寒,“水鹊!” 伏断松开和水鹊相牵的手,“去吧。” 水鹊当即像是羁鸟归旧林一样飞入对面。 人质一回归,微生枞没了顾忌。 风吹枝桠簌簌响,落叶未沾地,微生枞转身闪至伏断跟前,蒺藜枪锋芒毕露。 瞬间已是十个来回交手,铮铮作响。 黄叶坠下又扬起,在空中被迫荡出回旋轨迹。 伏断冷笑:“微生枞,你怎么数百年过去,长进无多?” “这可没有当初你和坎海老儿,一齐将我逐落鬼泣谷那般威风啊。” 他多次旧事重提,微生枞想不留心也难,皱眉道:“我和坎海并未驱逐你。” 被他们二人逐落鬼泣谷,微生枞一直以为是伏断堕魔后,为了与修真界为敌而编撰出来的正当理由。 伏断:“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当时——” 他忽而神色一顿。 微生枞淡声道:“我和坎海在寻踪过程中,发觉了云水庄龚甘的异常。同一日,你堕魔遁入鬼泣谷,对于坠崖的事情,我与坎海起初不知情。” 龚甘是从前伏断在云水庄的师尊,被微生枞发现魔气败漏。 他们当时判断,或许伏断之事另有隐情,但再寻找,伏断已经不在修真界。 只能草草将伏断当作同谋定论。 伏断扯了扯嘴角,“仅凭你一面之词,不过是道貌岸然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余光一瞥,伏断忽地定睛。 看着那个方向,眼中泛起猩红。 水鹊用力拍了眀冀臂膀一掌。 他抬起下巴,雪白的脖颈线条伸展,盛气凌人道:“谁叫你来救我了?还来得这么慢,真是没用!” 他当然以为自己在殴打、贬低面前的剑修。 但是姿态和力道,非要起来,更像是由于生气恼怒而抓挠人类的狸奴。 剑修青年垂头敛目,打量水鹊身无伤痕,坦然承认,“是我来晚,你受惊了生气了,就打我吧。” 伏断睖目睁着。 还想让水鹊打? 眀冀也配? 他伏断才是要和小宗主长长久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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