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喝那个药膳好几天了。 实际上伤势已经大好了,那个药膳只能补身体,对业火烧伤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 他之前被业火燎到,有些伤及神魂,主要还是微生枞回到这里,昼夜为他传息才痊愈的。 微生枞睨视一眼守在床边的青年。 回首,招了招手,让外室洒扫的仆役过来收拾残局。 手腕一转,凭空生风,蒺藜枪现形在手中。 微生枞沉默无言地,枪身一扬,锋锐的尖端抵在青年后颈,“谁准许你进来的?” 他下过禁令,这段时间不允许外人拜访宅院。 主要就是为了防范眀冀和涂钦午过来。 水鹊迷茫地眨了眨眼。 枪尖锋芒毕露。 黝木仍旧毫无所觉一般,只会揪着水鹊的手。 实在是太危险了。 水鹊下意识去拦住蒺藜枪,不等他的手触及,微生枞一见他的动作,就收起了冷兵器。 眉心锁紧,“你为了眀冀……阻拦我?” 语气中有淡淡的诧然。 水鹊看他眉头都快锁成解不开的绳结,赶紧解释道:“这个,这个不是眀冀!” 他推了推呆头呆脑的黝木,着急地说:“阿黝,你快点变回来呀。” 黝木听到了自己的新名字。 听话地重新变回了木头人,成年男子高大,立在床边。 黝木在原形的状态下,嘴巴开合就像是水鹊看过的童话片里的匹诺曹,下颌关节像一个装置,开合时可以看见内里空洞洞的。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微生枞问:“这是你那天抓在手里的木雕?” 他方才看到对方舔舐水鹊的手,愠怒涌上心头,一时间都没有察觉不对之处。 眼下一看倒是清楚了。 可以幻形的黝木。 水鹊点点头:“阿黝那天还给我挡住了业火,很厉害。” 微生枞想起之前背着水鹊回到家里时,把人放在床上,看到人已经睡着了,但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灰黑灰黑的木雕。 在水鹊从小到大积攒的,那些拨浪鼓之类的玩具堆里,算得上是做工糟糕的。 他将黝木定位为水鹊的玩具,心中的郁气就消散了,“你喜欢就留下吧。” “药膳锅里还有。” 微生枞淡声说着,看到水鹊一下子垮下来的小脸,眼中浮现出温和,把水鹊睡得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 只是下山一趟,平白就遇到了祸事。 让妖邪欺负了。 回来养了好一阵伤。 微生枞垂眼,捏了一下水鹊的脸颊。 雪腻腻的,这一下就留了淡淡的红印。 “太瘦了。”他道。 好像还没养回来。 下巴尖尖,脸颊两侧的肉也没有从前多。 微生枞半点也不怀疑是因为水鹊已经长大了,摆脱了从前的婴儿肥。 “没有。”水鹊闷闷地反驳他,“没有很瘦,我最近每天除了睡就是吃。” 扯住微生枞的手,放在自己腰腹的位置,“我感觉我都长小肚子了。” 他前头才吃过晚膳,平坦的肚子当然有细微的起伏,至于说的小肚子,微生枞掌心里确实触到有温软的肉。 是坐在床上,侧腰挤出来的那么点儿。 微生枞收回手,给他掖好被角,“还要再多吃一些,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水鹊和报菜名一样报了一堆,想了想自己也吃不完,又道:“还是吃馄饨吧。” 他抬眼小心地瞟一眼微生枞,被捉包后干脆抱住微生枞的腰,小声嘟囔道:“今晚能不能不喝药膳?我漱过口了,而且那么苦……我喝完在梦里也过得苦兮兮的。” 他只是之前单纯做噩梦了,却要怪到药膳头上。 微生枞:“嗯。” 他摸了摸水鹊的乌发,“睡吧。” 像从前一样轻拍着水鹊哄睡。 仗着旁人看不见,77号的球体躲进被子里,贴着宿主的颈窝睡,说悄悄话一样和水鹊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个宗主真是好人!】 谁对宿主好,77号就喜欢谁。 这就是77号的善恶观。 【不对,77说的不对。】水鹊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说,【从剧情里来看可不是好人,我是小反派,他是我背后的大反派!】 好像这样的名头足够威风,水鹊闭着眼睛还要满意地点点头。 在后期的剧情里,男主覆灭了宗门和背信弃义的未婚夫,一举证道,踏碎凌霄飞升上界后,还受到了辟邪真君的截杀。 这个辟邪真君,正是微生枞在上界的真身。 如今的微生宗主只是他从真身剥离出来,在下界历练的一抹神魄。 只是这样一抹神魄,已经实力足够强大,成为整个悟真派的倚仗。 也是小宗主能够作威作福的后盾。 神魄回归上界后,辟邪真君自然不会放过新飞升的男主。 正所谓“杀了小的,来了老的”,这样的剧情正是龙傲天升级流打脸精髓所在。 大反派和小反派的结局自然都不好。 察觉到异样,微生枞低眸,正好抹去水鹊在睡梦中眼角沁出的泪。 做噩梦了? 他撩开水鹊夏衣的衣袖看了看,之前被业火燎过的皮肤,如今洁白如初。 他们下山遇险的时候,微生枞原先在闭关。 神魄暂时脱离了下界,回到上界。 他的真形是瑶池畔一棵与天地同寿的辟邪树。 风吹过,树叶簌簌,叶脉中盛着的仙风玉露,自觉倾倒至缠绕枝桠的一株菟藤上。 菟藤主要靠汲取他的养分而活,浇一些清露也会生长得更好。 他不记得自己的枝桠是什么时候被这株菟藤缠上的。 在叶脉静默的千万年里,他没有多在意。 直到处于下界的神魄,有一天闭关醒来,怀中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神魄与真形始终是记忆相通的,因此微生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那株菟藤,化形跟着他到了下界。 他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何况还是一个尚在襁褓连吃也要人喂的婴儿。 但是水鹊很乖,除了身体差一些,不怎么哭闹。 微生枞逐渐意识到自己心态不对时,是看到水鹊和门派里一个外门弟子的孩子玩到一起,那个小男孩大几岁,亲了水鹊脸颊一口,微生枞听到他让水鹊脱衣服。 那天他怒从心生,把那个外门弟子和小孩皆逐出了悟真派。 微生枞那时一心觉得,水鹊只要依靠着他就好了,其他人对于水鹊来说太危险了。 反正菟藤本就是寄生在他真形上。 像在上界的许许多多年一样,就好了。 他开始教水鹊怎么欺负或者说欺凌同龄人甚至大人,并且把年龄尚小的水鹊惯坏。 虽然小水鹊多次表示不解,但小孩就是一张白纸,只会很听话地按照他的话做事,因为知道听话的时候,微生枞会多陪他一会儿,额外满足他的愿望。 周围的同龄小孩,即使很想靠近水鹊,也因为小宗主过于坏的脾气而止步。 微生枞成功了,直到六岁,水鹊都没有一个很要好的玩伴,只会整日黏着他。 作为宗主,偶尔也有繁忙的时候,有一次他离开宗门两日,参加下界各门派聚齐的问锋大典。 没有像往常一样带上水鹊。 回到家的时候,朗月高悬,小孩子坐在屋檐前的阶梯上,眼睛哭得红肿像核桃,孤零零的。 看到他回来了,抽抽噎噎地跑上来,死死抱住,“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微生枞哄了他很久才睡着。 那之后水鹊更加听他的话了,好像是被人抛弃过一次的狸奴,知道微生枞不喜欢他和别的小朋友来往,他装得更坏了,到后面没有小孩敢私底下接近他。 微生枞尚且在犹豫。 孩子只依赖自己的话,似乎也不好。 于是他接纳了人间界的那个小皇子进门,给水鹊当玩伴。 先是涂钦午,后来是一早订过娃娃亲的眀冀。 他们都能够包容水鹊最初被他教坏的脾气。 娃娃亲…… 思及此,微生枞的心神从回忆中醒来。 菟藤本就依赖其他植物的养分而活,化形之后也是需要采补的纯阴之体,所以微生枞在一开始就近找到纯阳体质的小孩,定了一个娃娃亲,是留作水鹊长大后当炉鼎备用的。 可方才见到木头人化作眀冀的模样,和水鹊亲昵,微生枞觉得那一幕刺眼极了。 连带着,对于木头人也看不顺眼。 微生枞斜睨。 那黝木自觉缩小了身形,变回了比手掌大一些的木雕,爬到水鹊枕边,大概是想和水鹊一起睡。 微生枞捉起那只木雕人。 塞入一旁酸枝木方桌的抽屉里,锁起来。 ……… 可怜的黝木困在抽屉里整整一夜。 他还知道水鹊在睡觉,不能打扰,闷声不吭的。 直到水鹊翻了个身,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黝木才扣响抽屉。 酸枝木闷闷地响,终于得见天日。 水鹊好奇道:“你怎么还翻进抽屉里了?” 他丝毫没有怀疑是微生枞,做出将黝木关进里面这样幼稚的事情。 黝木从里面攀爬出来。 落地的瞬间身形拔高,像竹节拔地而起。 却是幻化成了微生枞的模样。 青衫男子低头,单膝抵地,捉住水鹊搭在床边的脚腕。 他半跪在床边,这样的姿态很方便给水鹊穿上足衣。 “等、等等!”水鹊想要挣脱,那大掌桎梏着他的脚腕,使他动弹不得,连掌心的茧子也复刻得一模一样,磨红了脚脖子,“你做什么,不要变成我爹的模样。” 黝木抬头,歪了歪脑袋。 他只是认为,那个人很坏,但水鹊在他面前……很乖。 还会抱住那个人的腰,被哄睡。 薄唇微启,黝木发不出声音,他就是变换成人形,也做不到人言。 低下视线,大掌轻轻摩挲水鹊的足底。 茧子蹭在上面。 水鹊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有点痒,你不要玩了。” 大掌捏了捏珍珠似的小脚趾。 那里有一点极小的黑痣。 黝木望得出神,又捏了一下。 旁边花瓣一般泛粉的指甲也没放过。 水鹊挣扎的动作全让他不费力地压制下来了,黝木只觉得对方脚趾划过,就好像羽毛轻抚掌心一般。 水鹊的足底本就敏感,让黝木玩得忍不住笑,到后面泪眼模糊。 急得生气了,一急就想去踹对方一脚。 但是对上青衫男子淡薄的眉眼,又生生止住了。 “阿黝,你别顶着我爹的脸欺负我……” 水鹊把这个事情认为是玩闹欺负,因为对方顶着旁人的脸,还是长辈的,让他都不好还击了。
257 首页 上一页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