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便是沐十一成亲那年,容止逸意外中了毒,她毫无征兆陷入了昏迷。 兴许旁人看了只会觉得容止逸昏迷的时间太过巧妙,还会觉得她有点晦气,帝后大婚的日子,她却中了毒见了血,要是沐十一小心眼些指不定还能治他们个不敬的大罪。 但沐十一没有,也连带着那些流言蜚语少了许多。 甚至有人夸沐十一大度,说沐十一顾念旧情。 唯有林濯自己知道。 这毒,就是沐十一下的。 目的也是十分明确,他要灭了容止逸的口,他怕容止逸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叫他的新婚妻子听到。 他在外人口中顾念得旧情,不过是他埋葬了旁人的心虚掩饰。 这些年他也学了些医术,所以他知道这毒还有得救,但他也不能大费周章的兴师动众。 因为若是沐十一知道自己一计不成,定然还会动手第二次,故而他只能依靠着自个儿在院子里种的那些个看着不起眼儿的草药,给容止逸解毒。 但给容止逸下葬,也是必要的一环,要让沐十一亲眼看着,容止逸死了。 林栩之看见他把容止逸放进棺木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冲上前,毫不忌讳的将手伸了进去,想要探容止逸的鼻息。 因为容止逸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死了的人。 而在他即将触碰到容止逸时,林濯挡住了他的手,冷着眼看向他:“你娘死了,让她安息罢。” 林栩之刚才其实探到了容止逸的鼻息,这会儿听见林濯的话瞪圆了眼,张了张唇,半晌,他无法理解的质问林濯:“阿娘她没…” “她死了。”林濯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又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你娘走了。” 林栩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濯如此平淡的一句“她死了”。 林栩之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过陌生了。 陌生到,他也不知道,林濯的嘴里,有过一句实话么? 他想不出来为何父亲要把生病的母亲封在棺木里,夫妻多年,林濯又是怎么做到如此薄情寡义的?! 质问的话在嘴边,林栩之不知从何问起。 是问他的父亲,为何要杀他的母亲吗? 还是问,他是从何时开始想要杀了母亲的? 再或者,问他,母亲待你那样好,你全然不顾吗? 什么话都问不出口。 他只是错愕的看着林濯,一只手死死的扣在棺木边缘上,抿着唇,无声与林濯对峙着。 后来,便是林栩清提前回来了。 林栩之听见林栩清回来时,扣着棺木的手一松,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棺木中的容止逸。 虽有犹豫,但还是跑了出去。 林濯将棺木合上,指尖摩挲着它,垂着眸子,无声开口:“夫人,若我未能救你回来,我便把沐十一拽下来,给你陪葬。” 他不曾叫过容止逸夫人,他寻常只叫容止逸阿逸,又或是什么都不叫,只侧目听着容止逸讲话,时不时应上几声。 每到这时,容止逸又会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于是容止逸便开始同他生气,但容止逸很好哄,只要低头认错,说一句“阿逸,我错了”,她便又会同他恢复如初了。 容止逸这么好哄一个人,却在第一次被下毒后对沐十一彻底死了心。 其实若是沐十一下了毒后来同她道歉,她可能也会觉得,沐十一是身不由己,毕竟先前在宫中时他们都曾亲眼目睹。 即便容止逸没有当场原谅,她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已经原谅他了。 容止逸天生不记仇,道了歉,便是了结了恩怨,因为她觉得,若人总是活在仇恨里,那日子过得定然很苦。 她不喜欢苦着过往后余生,所以她整日里都没心没肺,活的倒是自在,要她说什么仇人,她也记不起来。 可沐十一没同她道过歉,也不曾解释过什么,最开始沐十一来找他们时,她让林濯放沐十一进来了,但沐十一进来后什么都没说,甚至端着他的架子,等着他们给他跪拜。 再往后容止逸便不让沐十一进门了,因为她看见沐十一便觉得烦。 她可不想动不动就被气一下,她要快快乐乐的活。 林栩清被他告知母亲已死时整个人都像是没缓过神。 林濯看着他,像是想让他彻底清醒一样,又说了一遍:“她死了。” 林栩之不知何时冲上前来,浑身都在颤抖着,双手紧攥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濯看。 “没有…哥,阿娘没死。”林栩之扯着林栩清的衣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是他想杀阿娘…” “是他想杀阿娘…” 林濯面不改色,淡淡的掀起眼皮,回望过去,冷漠的朝林栩之说:“怎么,如今连“父亲”你也不肯叫了么?” 林栩清眉心紧蹙着,他偏头看向扯着自己衣袖的弟弟,一开口,却是哑了嗓子:“…什么意思?” 林栩之的情绪似乎是被他的一句话所牵动,声音拔高了许多:“我方才,探过了,阿娘还有气儿。” “是他…他不许我说实话,他…” 林栩之哽咽出声,随后吸了吸鼻子说:“他把阿娘杀了。” “哥,我们…我们去报官…”林栩之语无伦次,“或者我们直接把他送到官家跟前,告他杀妻…” 林濯难得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透出丝丝寒意。 “告我吗?” “死了便死了,她死了也不碍事,你还在不是么?”林濯的目光落到了林栩之身上,他知道林栩清平日同林栩之的关系最好。 此刻,他便是在明晃晃的威胁林栩清。 是选择为亲生母亲沉冤,还是选保全自己的弟弟。 换谁来,都会选还活着的那个人。 林栩清也不例外。 他只是静默的看着林濯,半晌,他抬眼,问林濯。 “父亲…你为何要这样?”
第138章 林濯沉默着, 最后顶着林栩清失望透顶的目光,走到了他身前,无视了林栩之怒瞪着他的眼神, 伸手拍了拍林栩清的肩:“你很像你娘。” “但你也很像我。” “你若是想做什么, 谁都拦不住,你娘曾跟我说过很多次, 她说她跟你旁敲侧击,想试试你会不会停下捉妖,但她试了很多次,她发现你的志向便是除妖卫道。” “她知道, 即便她设什么阻拦你的东西, 你也一样会除掉阻挡着你的东西,继续守着你的道。”,林濯的手顺着他的肩, 又向下滑,拍掉了他身上的灰尘以及从外头带来的冷风, “但我的志向,同你的不一样。” “所以, 母亲是你道上的障碍物, 你便要将她处置而后快吗?!”林栩清头一次失态,他蜷缩着的手指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之中,连带着在他身侧的林栩之也吓了一跳, 但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林栩之了。 “我先前只是以为, 父亲是不善表达,可如今我却看明白了。” “你不过是自私自利的无耻小人, 任何人都能当成你的垫脚石,若有一天, 我们成了你路上的障碍,你也会像抛弃母亲一样,抛弃我们。” “对吗?” 林濯仍旧淡然自若,甚至毫无波澜的拍了拍自个儿身上的灰,又像是在嫌弃林栩清一般,等那不存在的灰拍完,他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是又如何。” “不过这么看来,你还是更像你娘些,你娘便是这般,感情用事。”林濯的手搭在了容止逸的棺木上,眼睑微微下垂,“她便总喜欢念着旧情。” “今日为父便教你们一个道理。”林濯收回了手,凉薄的嗓音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卧房内,“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话音刚落,林栩清便骤然腾空而起。 他身上的皮肉瞬间撕裂,林栩之当即上前想要制止林濯,当然,这也只是徒劳,甚至于连他自己都被弹出了几米开外,直到撞到一侧的墙体,才猛的停了下来。 “噗——!”五脏六腑像是被生生绞碎,心脏如同跳在刀尖上,阵阵钝痛将林栩清掩埋。 林栩清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的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合上双眼。 父亲…何时学会了操控灵力? 在林栩清的印象里,林濯从来都是接受度高,但不愿轻易自己尝试了解的那一派,说古板,但又算不上古板的那一类人。 他去学除妖,林濯是支持的,但林濯却从未接触过这一方面的事。 可如今,林濯却如此从容不迫的连续攻击了他和林栩之两个人… 说是刚学几个月,谁都不会信。 所以…林濯到底瞒了他们多少?林濯说的“志向”又是什么… 一侧的林栩之也早早的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重重的闷响,林栩清直直落到了地上。 林栩清没有意识了。 血液顺着撕裂的皮肉逐渐涌出。 林濯手中悬浮着林栩清干净的血,是他从林栩清心上剥离出来的。 可以让容止逸的身体安然无恙,也可以…把沐十一,变成一个傀儡。 还多亏了林栩清的血,若没有林栩清,他也没办法找出如此两全的法子,因为林栩清有着他们两人共同的血脉,所以,他的血能最为稳妥的沁入他们二人的体内。 不过林栩清若是再清醒着,定然会找出真相,譬如,他的亲生父亲,曾三次毒杀他的母亲。 林栩清总归是在他身边长大的。 迷糊着活,要比清醒着痛苦好的多。 所以林濯把他的魂魄分离了出来,让那一部分魂魄代替他迷糊着活,有时运气好,他也能透过魂魄的眼睛,记住些事情。 随后又把他的身体囚在了另一个早就建好了的、跳脱在三界之外的“林府”中。 那个林府里,只有鬼魂又或是失了魂魄的人能进去,其他活人要进去,几乎是思路一条,当然,也只有温玉沉他们毫发无损的闯了进去,还把林栩清带了出来。 至于林濯为何能进去—— 那跳脱在三界之外的林府,便是他用自己的魂魄所造。 所以,他早就是缺了魂魄的人,自然是能进去的。 而林栩之的处理便简单了许多,因为林栩之不曾修仙,也不曾学过这些术法,所以林濯不担心自己把他的记忆抹去后他还会阴差阳错的想起来。 他看着这满地狼藉,缓缓合上了眼。 至少都还活着。 只要没死,便好,没死他们便能等到他将沐十一的债讨回来,他们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必…不必当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了。 收拾好这一片狼藉后,林濯便只身一人前往了宫中。 夜里,去往宫中的道上没有半分光亮。 周遭寂静的只能听到他骑马时马蹄落地的声音。 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个点儿谁来都不能放他进去,可人人都知道,官家曾数次向林府示好,但都被拒之门外,这回难得林大人来寻官家这么一回,若是因为他们没让林大人进去,而耽搁了什么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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