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忽然又爆喝一声,一把从男人手中夺过刚刚的钞票,怒吼道:“我们起早贪黑养家糊口,赚的一点钱全被你们烂仔拿走。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钢丝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顿时暴起,一把将男人推到在地:“死跛子,找死吧!” 说着就要上前对人拳打脚踢。 原本在灶前忙碌的女人,看到动静立刻跑过来,将男人挡在身下,却被钢丝头一脚踹开。地上男人手脚并用爬了几步,将倒在地上的女人抱住。 钢丝头抬手招呼旁边马仔:“叼那妈!俾他们点教训。” 三人撸袖子上前,地上那对夫妻吓得直哆嗦,女人双手合十连连求饶。 原本还在就餐的两桌食客,见状连单也没买便匆忙离开。 宋禹眉头蹙起,看着小老百姓被欺负的画面,心里有些难受。 他知道这时代的香江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些堂口烂仔比起十几年前已经低调很多,但仍旧随处可见。 生活成本高昂的资本社会,底层百姓获活得已经很艰难,还得受黑\社会盘剥。一个小小的大排档,辛辛苦苦一个月,生意再好,顶多也就能赚个几千块,这些堂口竟然要分去一千五,还如何叫人养家糊口? 偏偏他如今也只是个辛苦讨生活的小人物,想要去阻止这件事,去很清楚,自己一旦出手,就算今晚将人打跑了,可明天呢? 何况这些人背后都有堂口势力。 不是自己能惹的。 想是这样想,却忍不住朝那边看去,双手忍不住攥紧拳头。 眼见那钢丝头抬起脚,就要朝地上人踹去,只是脚还没落下,忽然被一只大手揪住后脖领,整个人被拽得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 于是那抬起的脚,只踹中一团空气。 那对夫妇吓得赶紧往后挪开了几步,哆哆嗦嗦抱在一起。 宋禹看着人高马大站在钢丝头身后的青年,不可置信地一愣。 原本还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换地儿了? 钢丝头和他两个马仔,齐齐转头看向林家俊,皆是一怔。 实在是家俊长得门板一样高,面容刀刻斧凿一般,深灰色的眼睛冷得如浮着一层碎冰,天生一副威慑力十足的模样。 加之此刻明显带着怒气,仿佛连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不过钢丝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单枪匹马,这人看着再厉害又能这样? 他用力挣扎了下,试图将脖子从对方手中挣开,却纹丝不动,只能欲盖弥彰轻咳一声,冷着脸吼道:“仆街!你做咩?” 家俊对他的怒吼不为所动,依旧将人紧紧拽着,蹙起一双浓眉,一字一句冷声道:“这家大排档从下午六点做到晚上两点,一桌三十到五十不等,算平均四十,一晚上三十桌,除掉成本每晚大概能赚三百,除掉台风暴雨天,每月能出摊二十天已经不错,那就是两公婆一起,一个月辛辛苦苦能赚六千上下。你们什么都不做,张口就要去人家一千五血汗钱,你们混哪个堂口的,大佬是谁,这么欺负百姓,就不怕被其他堂口笑话?” 宋禹都惊呆了。 他见家俊上前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原本以为马上一场大战就要开始,没想到一向话不多的人,一口气义正言辞说了这么一长串。 这是在跟潶社会讲道理? 潶社会能讲道理? 讲真,林家俊长得比潶社会还潶社会,讲道理这件事看起来与他也实在有些违和。 而且……这家伙算账还怪好呢。 其实不仅宋禹惊了。 钢丝头也惊了。 什么情况? 他甚至一度觉得脑子嗡嗡直响,是被眼前这大只佬口中那一串数字给弄的。 他算术又不好,这么一串怎么算得过来? 但还是勉强听清了对方后面几句话,顿时有些心虚。 他确实是最近见着这档口生意相当不错,恰好手头紧,便起了歪心思,今日这五百块是他私自加的,准备落入自己腰包。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旺角是我们潮永胜的地盘,这些档口都归我们管,你混哪个字头的,跑到我们地盘撒野?” 虽然语气强硬,但被人扼住了命运的脖颈,听起来难免没什么气势。他自己大约也知道,说完便一挥手,对旁边个马仔道,“愣着做咩?还不快上!” 旁边两人也终于回神,张牙舞爪朝家俊冲上来。 犹坐在桌上的宋禹心头一震,若是之前,他可能不会多管闲事,但现在他和家俊都是周家班兄弟,哪能坐视不理,随手捞起桌上饮料瓶就准备去帮忙。 “等等!”只听家俊一声冷喝。 他声音低沉浑厚,中气之足的一声,简直让周围空气都抖了一抖。 只见此时的家俊面色冷沉如冰,眼神犀利入利刃,实在是一副神鬼勿近的模样,加之他这拔地而起的体型,轻而易举将人震慑。 两个张牙舞爪的烂仔,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向前。 宋禹也重新坐回去。 钢丝头见状顿时恼羞成怒,气得急吼吼道:“上啊!” “你闭嘴!”家俊冷喝。 揪着对方的力度也加大几分,钢丝头的脖颈顿时被衣领勒住,一时只差喘不过起来,双手胡乱往后挥拳,拼命挣扎,可惜只打中空气。 家俊只单手轻飘飘将他双手一抓,便直接将反剪在背后。 钢丝头是个典型南方人的小身板,被家俊钳制住,跟抓个小鸡仔没什么两样。 宋禹看着这一幕,严重怀疑刚刚两人对打,对方确实放了水。 “你俾我放开!你知唔知我是谁?”钢丝头恼羞成怒大吼大叫。 家俊道:“潮永胜的大头翔是吧?你大佬勇哥知道你做这事吗?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问问他?” 宋禹默默看了那烂仔一眼,虽然个子不大,脑袋确实不小,难怪有这么个花名。 钢丝头闻言顿时泄了几分气,大吼大叫变成没底气的哼哼反诘:“你……有本事打啊?看我大佬听不听你讲?” 家俊将他丢开,从裤子口袋拿出小小的电话簿:“勇哥座机367518,呼机……” 钢丝头对自家大佬号码自然烂熟于心,听到他念出来,知道这大只佬不是吓唬自己,这是真认识自己大佬,他支支吾吾打断:“你混哪里的?有本事报上名来。” 家俊将电话簿放回口袋,冷冷看向他,一本正经回道:“我叫林家俊,不混堂口,你要找我去深水涉林记糖水铺。” 宋禹:“???”怎么还自报家门了? 钢丝头和身旁马仔则是对视一眼。 那马仔小声道:“他是不是九龙城寨那个……强哥,要不还是算了。” 钢丝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不愿,却又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家俊,虚张声势地昂起头:“行,今天就算了。”又对档口那对可怜夫妻道,“账下回再来收。” 话音还未落,便听家俊轻飘飘道:“下回也不能收,说了一千就是一千,若是让我知道你多收,我立马去跟你大佬说。你私下破坏规矩,败坏你们潮永胜名声,你说你大佬会不会饶了你?” 钢丝头气得头顶冒烟,到底是不敢反驳,想要狠狠瞪一眼对方,但对上那双深灰色冰冷的眸子,又不由自主瑟缩了下,最终带着两个马仔,灰溜溜走了。 他们人一走,那对夫妻立马上来,拉着家俊叠声道谢。 家俊给他们留了个呼机号码:“要是他们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告诉我,我去找他大佬。” 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犹坐在桌上的宋禹,松开手中的玻璃瓶,有些狐疑地望着那看着吓人,但分明很有礼貌的青年。 刚刚那几个烂仔,被家俊外表一时唬住很正常,但在他自报家门后,显然更是多了一分打心底的畏惧。 若是之前,他还能把原因归结于家俊是道上混的,但现在他知道对方不过是武行班的成员,堂口烂仔怎么会怕他? 家俊和老板夫妻说了几句,回到桌上,看了眼锅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道:“吃饱了没?” “差唔多。” 家俊拿起筷子:“那你等我片刻,我再吃点,别浪费了。” 宋禹轻笑:“你慢慢吃。” 家俊埋头继续进食。 他虽然人高马大看着跟斯文儒雅没任何关系,但宋禹发觉他很多时候,确实挺文雅,撇去小小洁癖不提,吃东西也颇有几分慢条斯理。 他看着他片刻,问道:“你不怕刚刚那些烂仔找你麻烦?” 家俊摇头,不甚在意道:“没事,堂口都讲规矩,是他破坏规矩,若是他敢来找我麻烦,我就去找他大佬理论。” “潶社会也可以讲道理啊?”宋禹失笑,想了想,又问,“你怎么认识他大佬的?” 虽然已知他不是道上混的,但认识这些人,只怕也不是什么善类吧。 “别胡思乱想了。”家俊抬头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拍电影,难免要跟一些堂口打交道。周家班这些事都是我处理。” “哦。” 只见家俊眉头微微蹙了蹙,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厌烦,又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这些堂口烂仔,若不是不得已,我才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他是面瘫脸,难得出现这么确切的表情,一看就是真心厌恶。 宋禹心道,看来自己又误会了他。 人家是真良民。 而他的话,也提醒了宋禹,在这个时代,电影行业和潶社会确实剪不断理还乱,很多电影公司都被堂口把持,不少巨星都曾饱受潶社会困扰。 他想了想问:“你们拍戏,会经常遇到潶社会吗?” 家俊点头:“收保护费的,勒索钱财的,强迫合作的,都遇到过。”说着抬头看向他,“你不用怕啦,一般的堂口不会找周家班麻烦,毕竟我们武行打起架来比普通烂仔可强多了。” 宋禹笑:“嗯,兄弟们这么多,没什么好怕的。” 家俊又想到什么似的,蹙起眉头,认真道:“对了,我要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功夫好,但进了周家班,就不要惹事。合同上也写了,严禁打架斗殴。” 宋禹想到那天在北海街十九号,阿龙几个和田家班的人打架的场景,感觉武师们应该也没少打架。 他正想着,只听家俊又道:“要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还是可以反抗的。不过……”他微微一顿,“我个人还是觉得应该先讲道理,或者找警察。” 宋禹:“……” 他默默看着对面的青年。 讲真,这真不是一张讲道理的脸。 当然,他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相识一个多月,他对林家俊的认知,已经有过几次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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