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他的周青豫也没有动。 但是几秒钟后,一道红光突然隔着虚空落下,以凌宇业为中心,吞噬了整个战场。 即便周青豫从头到尾都没合上过自己的眼睛,也没能看清红光里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几秒钟后,红光散去,地上不再有血迹和碎肉。 凌宇业穿着干净完整的衣服躺在湖边,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缓缓起伏。 周青豫走到凌宇业身边,单膝跪下,近距离查看他的情况。 所有的血迹和伤口都消失了,红光带走了他的伤痛,但也带走了他的功勋。 现在,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几分钟前,他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战斗。 …… 我……死了么? 凌宇业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被“七鳃鳗”咬住头部,抽干全身血液的过程。 那种逐渐失温的感觉很不好受。 温度在远去,疼痛在远去,脑袋一阵阵地晕眩,整个世界都在远去。 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迫近的死亡和心跳的频率,频率之快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就像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 然后……好像真的蹦了出来。 那一瞬间,凌宇业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那种可以两面穿的衣服一样,从内到外彻底翻了个面,把一直在外的“他”包裹在内,把脆弱的“内脏”翻了出去。 他的“内脏”不受控制地攻击着那个伤害了他的存在,就像一头没有理智的凶兽,发疯地撕咬着一切。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他的“内脏”好像是由他操控的,又好像不是。 他没有下达具体的行动指令,甚至没有视野,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到最后也不知道骆小七怎么样了,只知道自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脑子里最强烈的想法是——去死!去死!去死! 凌宇业猛地睁开双眼。 明亮的阳光照下来,刺得他双目一疼。 他本能地抬手遮挡住照向自己眼睛的阳光,然后转头就对上了周青豫的视线。 “青豫?”凌宇业从地上爬起来,视线从周青豫脸上挪开,望向青衣湖平静的湖面,一阵失神。 他没死?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只见它还好好地长在自己的手腕上,每一根手指都在自己的控制下,可以自如地动弹。 脸上、背上,都不觉得痛,也摸不到任何伤口。 “欸?”凌宇业突然有种喝断片一样的感觉,不过他并没有喝断片过,所以并不知道喝断片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他的记忆接不上,这是显而易见的。 关于这段失去的记忆,他只能去询问可能知道的人:“青豫,我怎么了?骆小七呢?” 周青豫伸手抓住凌宇业的手臂,扶着他站起身,然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回答了这么四个字:“我不知道。” 他出水的时候,战斗明显已经结束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说有什么是他知道而凌宇业不知道的,那就是…… “你体内有什么东西。” 凌宇业:“……” 这话有点耳熟。 是指那股能伤到周青豫的力量么? “我体内的东西出来了?”凌宇业猜测,“然后干掉了骆小七?” “不知道,我没看到骆小七。”周青豫说着,想到那团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肉,该不会…… “我体内的东西长什么样?”凌宇业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地问。 他隐约觉得那东西不是他的敌人,但他怕那东西比骆小七的真身还要恶心。 体内要是存在这么恶心的生物,不管它是好是坏,他都想去做个手术把它开掉。 前提是,那东西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在他体内。 “我记得你说过,你梦见自己后颈上长了一只眼睛?”周青豫斟酌着说,“那东西可能就是你梦里的样子。” “呃。”凌宇业本能地抬手摸上自己的后颈,一阵毛骨悚然。 “它还有触手,跟我的差不多。”周青豫补充了一句。 凌宇业确实也梦见过触手,另外他还梦见过:“有荆棘吗?” 周青豫想到那团碎肉附近的黑色荆棘:“有。” “嘶——所以我之所以会做那些诡异的梦,是因为我体内有这么个东西?还是说,正因为我梦到了这些东西,才会具现出这么个怪物?” 凌宇业思考了一会儿,得不出答案,决定暂时不想了。 哦,等等,还有个问题:“我的伤也是那只怪物给我治好的?” “是的。” “那衣服呢?等等,你把你在我醒过来之前看到的一切都从头描述一遍。” “好。”周青豫应着,从头描述了自己出水后看到的画面,触手钻回凌宇业体内的画面,狰狞的伤口愈合的画面,空中降下红光,清理战场,并给凌宇业更换了衣服的画面。 凌宇业点了下头,勉强消化了这些内容:“嗯,最后的红光多半是主神的杰作,可以理解为世界的自我修正,不然被这个世界的NPC看到,又是一件需要调查的神秘案件。” 周青豫沉默着凝视了他一会儿。 “怎么了?”凌宇业回以困惑的视线。 “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这就是一直写恐怖脚本的好处了,san值足够高,再诡异的事都撼动不了我。” “san值是什么?” “理智?” “抱歉。” “欸?”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体内的东西很虚弱,不到万不得已,它是不会出来的。”周青豫看向凌宇业的视线里多了一丝愧疚,“明明答应要保护好你,却食言了,抱歉。” “……你居然也会道歉。”凌宇业可没忘记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道歉的,“道歉了,然后呢?已经发生的事不可逆转,不可改变。” ——这可是当初周青豫的原话。 周青豫“嗯”了一声,平静地回应:“道歉改变不了什么,但它能表明我的态度,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顿了顿,“当然,我会补偿你。” ——这也是当初凌宇业说过的话。 凌宇业意识到,周青豫虽然不是人,但在有意识地模仿和学习人。 也对,毕竟他的自我认知是个人。 凌宇业突然觉得周青豫还有救,故意问他:“你想怎么补偿?” “你希望我怎么补偿?”周青豫反问。 “做得过分一点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你也不问一下我想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要你以死谢罪呢?” “……” 周青豫沉默了。 如果是刚遇到凌宇业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可现在,他有了想要确认的事。 他想确认这个世界的主神,究竟是不是祂?或者,跟祂有什么关系? 他不能死。 不过,“他”有太多个“他”。 所以,死一个或者几个的话,完全没问题。 周青豫默默地执起凌宇业的手,另一只手放上他的掌心,挪开时,凌宇业的掌心里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蠕虫,抬着脑袋巴巴地望着他。 “你可以捏死我,我不会反抗。”周青豫说。 凌宇业意识到他说的“我”指的是这条蠕虫。 呵,虽然不是人类,但还挺会钻空子的。 凌宇业虽然还是怕虫,但在知道掌心里的虫子是周青豫的情况下,他成功抑制住了想把它丢出去的冲动,用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它,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蠕虫通体黑色,皮肤在阳光下有着水晶般透明的质感,表层下有着银灰色的神秘花纹。 花纹并不是固定的,像有生命般不断发生着变化。 它的身体很软,可以自由变形,头尾几乎一样,可圆可尖,两个小小的红点像是眼睛,但并非固定在头部,而是可以在身体表层的任何位置游移。 凌宇业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这个可能是组成“周青豫”的最小单位,突然觉得它比起蠕虫,更像一小条水晶果冻。 有那么一瞬间,凌宇业甚至担心自己的指纹会印到它身上,破坏它的美感。 美感? 自己居然会觉得这玩意儿美? 真是疯了。 果然会对睡过的男人有滤镜吗? 凌宇业抬眸看向周青豫,周青豫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凌宇业眨了眨眼睛:“你这是在害羞吗?” “我好像有点理解人类被看裸|体时的感觉了。” “……” 凌宇业默默地伸手,勾过周青豫的衣襟,把那条蠕虫丢进了他的衣襟里。 然后,迎着周青豫困惑的视线,他背过身:“我可没有折磨人的爱好,你的补偿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说,现在,嗯,我想想,分开行动还是太危险了,我们先去找镇长,把鱼人的事告诉他,然后再一起跳湖。” “好。” “话说湖里的可见度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湖里的可见度……对人类来说基本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不完全靠人类的视力去感知周围的环境,我‘看到’湖底有个类似法阵的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你要不让一部分身体变成鱼去看看?” “太危险了,容易被湖里的生物吃掉。” “啊,这样啊,那算了。” “普通生物杀不死我,但可能会被我污染,万一我没能控制住它们,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所谓的“危险”是这个意思。 “好吧,那你还是别分裂了。” 凌宇业和周青豫一起去了办事厅。 说是“办事厅”,其实只是一间长得像房子,事实上也就是一栋房子的办公室。 和这里的其他房子一样,“办事厅”的墙面也涂着非常鲜艳的颜色。 正面是鲜红,侧面是明黄。 然而,如此明艳的色彩,也没能驱散它此刻透露出的诡异。 只因它那扇雪白的门,此刻呈45度角敞开着,门口的地面洒了一路鲜红的血液。 镇长! 凌宇业几步冲过去,一把拉开房门。 并不大的空间里,一个头颅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门的方向。 他的身体还坐在办公桌后,维持着翻阅资料的姿势。 这个脑袋和身体分离的尸体,不是镇长是谁? 那个雇佣了他们,应该是任务NPC的老者。 …… 骆小七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 身上还残留着被黑色的刀刃剁碎成渣的剧痛,但是……他没死? 他从地上弹坐起来,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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