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依靠维尔汀女皇的法令脱离了奴籍,眼看着要过上好日子了,结果这几年天公不作美,国内时局更惨淡。 依祖姆露和春宫对于鲜花的需求并没有减少,但是对于贫农的剥削越发严重了。 而他们这些没有钱没有权的贫农家庭,是没有反抗和争价的资本的,买家有很多选择,他们是可以随意替换的廉价供应。 露西不喜欢花,但是她喜欢花朵带来的钱,钱可以买面包。 明明那么娇嫩的花朵,稍微包装一下,那些贵族就舍得花大价钱购买,几天后没等枯萎就扔掉了。 当然,大部分钱都进了店主的口袋,他们辛苦照顾花朵,获得的连吃饱都成问题。 她曾经天真地问过父母。 “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开店自己卖呢?” “开店需要店铺啊。” “那我们找一家店铺啊?” “购买店铺需要很多的钱。还需要购买房子和土地,也要很多钱。” “我们可以在街上卖啊?放在车上卖也行啊?” “孩子,贵族们很少从我们这样的人手里买花的,我们也没有自己的车。” “但是他们会从街头卖报的小孩手里买报纸啊?” “这两个是不一样的。” 年幼的露西娅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报纸是废纸,花朵是废物。两个都不能吃啊。 她曾经去尝试着在街头卖花,只有几个人从她手里接过了花朵,而且没有给她钱。 如果她在商店旁卖,就会被店主撵走,还会被警察追着跑。 可是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同样的花朵,在商店就可以卖出那么多钱,在她手里就不行。 而他们这样把种的花朵卖给花店店主,他们永远都攒不够买下一个店铺的钱,反而是店主越来越有钱,而他所做的,只是笑着把花朵包装起来,捧给客人。 到底为什么呢? 那个店主买店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小小的脑瓜想不出答案。 她想,或许她读了书也许可能得到答案。 但是她家没钱让她读书,就连哥哥们也没办法。 他们没饿死已经算是奇迹。 但也许今年要饿死几个了。 他们一家哭丧着脸进城,哭着回家。 露西娅拎着满满的花篮进城,还是满满的回家。 以前会清空的。 为什么呢? 问过几家的店都把他们轰走了。 诚然有不少花农收成都不好,但他们家的花是卖相最差的。 还有一些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们家以前是奴籍,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一些还是奴隶的农民因为还有雇主照顾着,反而不必担心卖货。 父母互相抱着泪眼朦胧,哥哥们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瑟瑟发抖。 他们没有炭了。 但为了让他们最小也是唯一的妹妹熬过寒冷的夜晚,他们把唯一的被子裹在她身上,用他们的身体给她铸造了一道人墙。 “不要害怕,明天会好起来的。” 哥哥们不约而同地告诉她。 露西娅看向窗外乌云密布的夜空,只看到了明天继续阴冷的预兆。 她已经多久没看到闪烁的星空了呢? 在这样的想法里,她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意外地放晴了。 残余的花朵的状态好了一些。 他们今天本来打算去远一点城镇再看看的,一些不速之客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皇宫征召年纪小的侍女,要十五岁以下的女孩。报酬:每月5露比,另补贴家庭2露比,工作内容:…………” 当昭示牌的内容被念出来,小村子震动了。 应聘的台前列起了长队。 露西娅内心并不想去皇宫,她宁愿呆在这个小村落采花卖花,哪怕她吃不饱,她还有哥哥和爸爸妈妈在身边。 但是这笔钱是他们家一年都挣不到的。 她的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她去应聘。 她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嗯。” 招聘的面试官一上午看了太多的女孩,有些头昏眼花,叼着香烟记名字。 露西娅的父母带露西娅进去的时候有些紧张。 露西娅则呆呆地,魂不守舍。 但面试官看到她,只问了一下她的名字年龄和籍贯,就在上面敲了一个绿色的印章。 两天后,他们家就接到了她应聘合格的通知。 队伍很长,面试通过的只有十个女孩,露西娅是那幸运儿之一。 “幸运儿。” 如果踏上地狱之路算是幸运的话。 女神的眷顾怎么可以这样地偏颇呢? *** 她的人生当中有一段日子是空白的。 纯黑的空白。 这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自行封闭了那段记忆。 如果不是这样,她就活不到十六岁。 活不到出去的时候。 明天永远比今天糟糕,就是那样的日子。 四年前,她和那些花朵般的女孩一样,有着哭泣嘶吼的能力,也有着疼痛的感觉。 然后,她看着别人被揉碎了,自己也是。 十六岁的她还剩下最后的希望。 她希望能从这个温室里出去,哪怕是作为垃圾被活着扔出去。 她希望作为一具尸体,倒在洁白的雪地里,而不是在阴湿黑暗的地下室腐烂生蛆。 她最希望能见自己的家人一面然后在他们温暖的怀里死去。 带着这一切活着对任何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折磨。 成为皇后本身于她而言没什么意义。 “走出去”与“能够学习”这两件附带的事情给了她思想上很大转变。 一些曾经她想破脑子都理解不了的东西,在学习期间,豁然开朗。 当然,她很讨厌教师的那一套说辞。她喜欢自己学,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总让她着迷。 她偷偷接触了魔法。她利用从别国带来的魔咒全书,尝试了一下,她发现了自己的魔法的天赋。 她把这一切都隐藏了起来,废寝忘食地攫取着与魔法有关的一切知识。 萨兰布拉的巫师没那么多,因此也没人发现她的事。 但,在魔法一途上,她没有导师。 她想问,魔咒,能不能创造出来呢? 她试探性地问过一个巫师,对方却大怒,说这是女神做的事情。 女神不允许人类创造魔咒,人类也绝对不可能创造魔咒。 她不信。 研究了一段时间魔咒的构造,她就着魔一般在纸上尝试。 把任何可能字符都画出来,把每个可能与不可能的读音都尝试一遍。 她还搜罗了一大堆古籍帮助研究。 她知道概率之低。 但是,她成功了。 成功的只有两个魔咒,但这两个魔咒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代表很多事情了。 她隐隐能感觉到,这两个魔咒本身是存在的,只是女神没有将其赐予人类罢了。 女神是吝啬的。 但她能理解她们这么做的原因。 她曾经猜过,偷食禁果,破坏边界的她,女神会怎么处置呢? 女神没有出现。 在她用几个嘴碎的侍女偷偷喂血祭禁术的时候也没有出现。 女神要么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要么是女神对人类已经毫不关心,又或者,这点小事还不足以惊动她们。 还有一个是她之后在丘涅实现的。 在那之前,她从薇拉那里得知了她家人死亡的消息。 她反思了一下。 她刚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想要见家人呢? 因为他们是她记忆中唯一的爱和温暖? 其实他们给予她的爱也只有一点。 能有多少呢?没有物质的爱。 他们整天挣扎在温饱之间。 让她入了那个腐臭的地下室,被一个足以当她曾祖父的老男人按着侵:犯,鞭笞着身体,吃尽了肉:体的苦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的美貌,她的年轻,是他们的贫穷吗? 他们是没有错的。一切罪恶都归于那个皇帝。 但是,哪怕他们知道了事实,他们能够阻止吗?还是一文不值地死掉? 大概率是后者。 爱是什么呢? 卑弱的爱,只剩精神上的爱,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对他们的温暖记忆也不会让她那四年好过一点。 也不是他们帮助她活下去的。 她之前是不是还考虑过,死在他们怀里来着? 好蠢啊? 她眼泪都笑了出来。 看着侍女薇拉恐怖的表情,她在心中轻轻欢呼。 她现在是不是长进了一些呢? 对任何事物抱有希望真的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于是,最后的希望也被她扔掉了。 地下室腐烂的如花的女孩有那么多,只有她一个人走了出来,不是因为她曾经温暖的记忆,是因为她作为人本身对于生存的贪求。 只有她自己的行为,才是切实可行的,因为她做得到。 动手去杀,那个人就会死。无论是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 当她弱小的时候,活该被人踩在脚下,谁也救不了,当她掌握了主导权,对方就只能在自己手里挣扎,这就是世间真理。 祈祷着等待着别人去救自己,把自己带出苦难,渴望某些虚妄的爱和温暖,等待着女神去惩罚那些讨厌的家伙,都是愚蠢的。 女神不回应,女神也不关心。 ……… 春宫是个巨大的温室。 在冰天雪地之中,只有那个地方,四季温暖如春。 花园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娇嫩的花朵,被关在里头,踩着肥料,除了美丽,一无是处。 露西娅曾经以为自己只是讨厌那里面的花朵。 盛放得那么娇艳,一点风吹雨打都腐烂得更加迅速。 她走到外面,来到丘涅,看到了和萨兰布拉完全不同的风景,她才发现,自己平等地憎恨着一切花朵。 你想啊,明明同样生于这个世界上。 有的埋在冰天雪地,有的被关在温室里,有的在郊外野田边都能绚烂盛放。 在丘涅,最普通的农家女孩,大多数都可以尽情地在开满鲜花的道路上尽情奔跑。 路上的乞丐,每天吃得比她小时候吃得都好。 这里没有奴隶。也根本找不到曾经为奴隶的人的痕迹。 在萨兰布拉,只有春宫温暖如春,在丘涅,首都,四季皆如春般美丽,这里的风雪,与萨兰布拉冰封的天地难以对比。 在丘涅,哪怕是冬天,风景也是美得难以想象,来往行人朝气蓬勃。 街道上皇宫里的蛆虫当然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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