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抿抿唇,正欲强撑着把人带回住处。 “苏嬷嬷。”一声清脆女声响起。 “晴丫头?你来得正好,搭把手。”苏嬷嬷回头,正正望见晴云捧着茶具路过。 晴云忙不迭放下东西小跑过来,两人顺利将人带走。 床榻边。 苏嬷嬷百般不解,自家公子把这小哥儿娶回来,又没个准话,府里关于初棠的闲言碎语她也略知一二,大多数人都没将之当成正儿八经的主儿。 说句难听的,便是镇上刘员外的外室,都比明媒正娶的初棠有排面。 但她到底是个下人,不好过问主子的事,只有些心疼道:“正君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服侍,你今晚便暂且留在此照料。” 晴云忙不迭点头:“都听您安排。” …… 夜半时分,初棠醒来。 他爬起来摸摸喉咙,只觉口干舌燥,脑子也有些昏胀,摸黑给自己涂了点药才下床找水。 “您醒了?”墙角的晴云睡得浅,听到动静她立马起身,路过案几时顺手斟了杯茶。 “你……”初棠喉咙干得有点失声,脑子也浆糊似的糊成团,接过茶水囫囵咽下才好转不少,“谢谢啊。” “我的布包呢?” “在这。”晴云连忙把那个包袱抱来。 晴云点了灯,初棠借着烛光打开布包,果然是喝酒误事,所幸他摘的野菜还没彻底萎蔫。 他赶忙下床出门。 “您去哪?” “种菜。” 晴云看了眼月色:“……” 种什么? 半夜三更种菜? * 正房侧间有个不大不小的书房。 幽暗的空间被撒落片月光。 月色清冷,程立雪站在窗前出神,这两日的事隐隐有些脱离他的认知。 骤然间,他下颌微绷,如在隐忍什么,终是抑制不住那般抬手掩唇。 不消片刻,沉闷压抑的咳嗽声落入夜色。 程立雪骨节染上点殷红,落在月色中,无端生出点颓靡之美。 血腥味慢慢化开,他蹙眉松手,随即从袖口抽出方锦帕,仔细拭擦着手。 “公子,您没事吧?”窗台潜入抹黑影,男子神情焦急,又不失恭敬跪在地上呈递信件。 “无碍。”程立雪垂眸。 “痼疾难除,您切忌少动气。”黑影递上个药瓶。 “替我查个人。” 平淡的声音落地,黑影顺着自家主子视线望去,院中正好有几株秋海棠,他顿时了然:“不是已经摸清根底了吗?” 程立雪指尖点落木窗,侧眼瞥向远方,正是前院膳房所在方向:“再查。” 顿顿后,他又说:“还有他的祖父。” “是。” 黑影送完药和信件,没再逗留,书房内仍有点散不去的血味,程立雪搁下东西也朝外走去。 * 初棠直奔院中小厨房。 他记得那里有几块肥沃土壤,用来种菜正好,只是还需要小小拾掇一下。 双手抱着几捆野菜,初棠朝身旁的晴云神秘笑笑:“帮个忙呗?事成之后,我给你做芋圆奶茶好不好?” 晴云:“……” 晴云:“您太客气了,尽管吩咐就是。”语毕她又凑过脑袋,一双眼睛亮堂不已追问,“芋圆丸子是何物?比起荷叶鸡如何?” 初棠沉吟一声:“如果你喜欢吃甜口的,应该会喜欢。” 有晴云帮忙松土浇水,野菜很快便种好,初棠拍拍手起身,又翻出点食材走进隔壁的小厨房。 要做芋圆奶茶,那便首先要把芋圆弄好。 今日逛集市,买紫薯时,那位大娘说看着他有眼缘硬是给他塞了小半个南瓜,正好能拿来做芋圆丸子。 把紫薯、南瓜、芋头切片蒸熟后,初棠把它们用木铲子分别捣成泥装,再加入木薯粉搓成团。 以免丸子裂开,初棠又把搓成团的面拧成一小团,放进水里煮透,捞起,放回原先的面团混在一起擀成条状,这样便不会裂开。 “好可爱的丸子,紫的、黄的、白的。”晴云在底下加了几把柴,起身便瞧见初棠把切成小粒的面,搓成小丸子形状。 “一起搓呀,解压。” “解压?” “就是放松咯。”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便搓出两碗丸子,把丸子煮熟过了凉水,初棠又开始弄奶茶。 牛乳有些贵,他没买多少,本来他也只是买点来尝试下奶茶难不难做。 他掂了掂,估摸着这分量能做两小碗。 小厨房有一小罐陈茶,把锅里的水迹擦干,初棠也掏出点茶叶放进锅中,又加入少许白糖。 用木铲翻炒,直至白糖彻底融化,锅面渐渐飘出糖浆味,还夹杂着丝茶香。 “甜甜腻腻。”晴云叹了声。 茶叶和着白糖已被炒出褐色,初棠见状也舀进点清水,再加入牛乳,搅拌煮开。 这里没有滤网和漏勺,但他翻出个干净的小簸箕,拿水刷过好几遍,才把它垫在碗面,倒入带着茶叶的奶茶,茶叶被阻隔掉,只留下微微发黄的奶。 晴云迫不及待凑低头嗅嗅:“好清甜的味道,这便是奶茶?” 初棠点头:“对。” 语毕又倒入做好的芋圆:“可以吃啦。” 晴云捧起碗,用勺子舀起颗紫色丸子,就着奶茶一起送进嘴里。 奶茶的口感很是丝滑,初入口是甜甜的芳香,过喉后会有点涩味。 牛乳的寡淡配上白糖,变得香甜,但中和了茶叶的清爽干涩后,一切又那么的恰到好处。 总之回味起来时叫人莫名流连。 而芋圆丸子又软糯有弹性,嚼起来特别劲道爽滑,最独特之处莫过于小小一碗,便能叫她吃到“紫薯、南瓜、芋头、牛乳、茶叶”,真是神奇。 “甚是好吃!正君的手艺和心思都甚好!” 得到肯定,初棠眉眼情不自禁溢出笑意,他把剩下的那碗也推给晴云:“你喜欢,都给你好啦。” “这不好吧?”晴云讪笑推脱,主子给她做吃食本就很没规矩,现在还等于和主子抢吃的。 “没有不好,就是做给你的。” 初棠说罢就拿起个空碗往外走,身后传来点殷切的嗓音:“奴婢真的可以吃吗?” 他转身,举手比出个手势:“骗你是小狗。” * 小厨房屋檐下挂着盏灯笼。 初棠抱着个空碗出来,他掀起裙摆蹲在地上,又撸起袖子,从旁边折来根树枝,刨土挖蚯蚓。 明晃晃的烛光里,白嫩的手沾上些泥灰,鬓角也挂上两滴汗珠,初棠抿抿唇继续翻弄泥土,显然是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不知多久后,有点阴影猝然闯入他余光,那道影子停滞片刻,缓缓移向他这边。 初棠没去打量来人是谁,只小声问道:“晴云你吃饱了吗?” 寂静的夜里,没人回应他的话,唯有两只蟋蟀从他眼前追逐跳过,宛若打情骂俏。 “那咱们一起挖蚯蚓吧。” 初棠贴心折断手中的棍子,把另一半递给右侧几步距离的人,那人却没接他的棍子。 “站着干吗?” 他说话间正要伸手拉人。 “芋圆丸子已经被吃——”清脆的女声从另一边响起,却也戛然而止。 “……” 初棠的手没来由攥紧半分。 他自然认得那女声出自晴云,既然晴云在左边跑出来,这右边的人又是? 地上的哥儿满怀疑惑抬头,视线猝不及防与来人交汇,直撞入双冰冷而幽深的眼眸。 ----
第6章 鲜蔬芙蓉汤vs桂花糕 来人不是谁,正正就是和他八字不合,大抵还有些克妻的病秧子夫君! “公子。”晴云附身行礼后退下。 这声音恰好把人惊醒。 初棠呼吸凝滞一瞬,斜眼睨向自己的手,那掌只剩一尾指距离,便要牵上程立雪的腕部…… 他连忙嫌弃收手。 才不要和整日顶着张臭脸的克妻男拉手手。 毕竟晦气是会传染的。 丢掉小木棍,初棠起身拍拍手:“程公子有何贵干?” “……” 初棠目光如炬凝望程立雪。 月色交织烛光铺落,生生将眼前人往日的冷硬削弱两分。 只是细看这人,肤色有点病态的白,薄唇也无丝毫血色,又三更半夜出现,若不是有那满身雅淡气质衬着,当真是鬼似的。 程立雪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眼神冷冽睨着他,不知是否心虚的缘故,初棠觉得这人眉宇间隐约流转出丝探究。 程立雪在怀疑他? 不过他也不清楚是怀疑什么。 难不成是发现这具身体换芯子了?不对,原身又没和程立雪相处过,怎么可能知道真正的初棠到底是何性情! 也罢,即便真的怀疑,他届时可以借口撞了脑子,性情大变也无可厚非。 初棠久未等到回应,决定先发制人。 他小心翼翼挪开脚步,从程立雪旁边,贴着墙摸过去:“三更半夜不睡,还鬼似的出没,你有什么居心?” 至此,程立雪才总算有些松动:“我倒觉得更像是你,夜半时分弄出动静,吸引旁人注意。” 旁人?哪来的旁人? 这院子不就他和程立雪两人住着嘛。 初棠皱眉瞟人。 吸引旁人? 吸引程立雪? “我才没有,你不要诬陷我!” “……” 寂静的夜响起初棠的咕哝声:“菜再不种就要枯萎了。” 一双好看的眉眼蔫下,显然是在心疼自己辛辛苦苦摘回的野菜。想到自己还疼的脚,初棠撇撇嘴,他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处是程府。” 初棠哑然:“……” 这话什么意思? 他偏头瞥了眼四周,莫不成种点菜都不行?咬牙犹豫再三,他终是狠下心来决定掏出布荷包。 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初棠垂头打开荷包,他手指攥住些铜钱久久未动。 如在心中自我挣扎半天,他妥协似的伸手,依依不舍递过半吊铜钱。 他心如绞痛道:“租金。” 被举在半空的铜钱无人接。 程立雪视线漠然停驻在他的荷包。 初棠顺着人的目光看去,他手中的荷包只有点碎银和些铜钱,还有原身阿娘做的口脂。 这人总不能是看上这盒小口脂吧? 思忖间,初棠抬头,声音低得有些没底气:“半吊铜钱还不够租你这几块地?做人不要太贪心好吗?” 想了想,他又觉得财不可露眼,便是胡乱抓实荷包,一把塞回怀里捂得实实的。 初棠搅着手指,歪头偷偷瞟了眼程立雪,转而挺挺身子道:“就半吊钱哦,不能再多。” 再多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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