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二十六岁的商泊云无精打采, 十分蔫吧,“没事。” 舌尖一卷,铁锈味确实难闻,商泊云更加没精神了。 “很难受?”江麓第一次见商泊云这样,好气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自己招的。”而商泊云言简意赅地批判自己。 眼神暗淡,墨色的长眉也微垂,嘴角的血迹又重新冒了出来,赤色水色一同洇染,不得不说,商泊云这样比方才看起来要可怜得多。 “要不——”江麓轻咳一声。 商泊云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江麓忍笑:“聊聊?” 商泊云很快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车流。 “也行。” 江麓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事情想同商泊云聊。尽管刚刚开这个口,是想分散一下商泊云的注意力罢了。 毕竟带着情绪开车可不安全,他暂时没有用车祸告别人生的诉求。 “你刚刚和映雨交换联系方式,是认真的吗?” “什么意思?”商泊云反问,“我并没有把你的朋友当作应酬的习惯。” “不是。”江麓下意识顺毛。 “我并不了解你们所说的事情,VR游戏、元宇宙这些,所以有些好奇。” “那些吗?云山确实有相关的项目,也确实接触了一些事务所,谭映雨参加的竞赛,之前品宣部的人也和我提过,所以我对那个竞赛的兴趣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切新兴的概念在它大行其道之前,就已经在行业的内部先掀起了浪潮。 不过商泊云和乔叙在这方面有共识,被描述得有如星辰大海的元宇宙没有那么容易抵达,就像与之相关的脑机接口研究,至今也依然在科学技术的边界之外。 但这些都不妨碍云山分出一些目光关注这片金钱之海。 注意力转移确实有用,起码现在小小云没再托起南天门了。 商泊云继续忽略它,问道:“你的不了解,是什么程度?” “几乎全部。”江麓很坦诚。 商泊云露出笑来:“连《头号玩家》也没有看过的程度?” “没有。”江麓迟疑几秒,而后摇头。 《头号玩家》江麓其实看过。 某次江盛怀所安排的相亲,他一如既往地表现糟糕,原本对他显得很有兴趣的女生忽而接到一通电话,然后遗憾地说“家里起火了,先失陪“”,于是剩下的行程不了了之。 江麓取了两张票,独自看了这部他不太感冒的电影。 电影有很多怀旧致敬的成分,但江麓的童年里并不包括这些,所以哪怕哥斯拉大战高达,也勾不起江麓的兴趣。 他看了眼商泊云,一个谭映雨都能让这家伙在休息室里闹一通,他敏锐地选择不告诉商泊云自己看过这部电影。 商泊云闻言,简单给他解释了这两个概念:“你可以把元宇宙当作一个虚拟数字世界,VR技术是进入它的其中一把钥匙。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完整庞大的社会,有它的各种规则。” “就像是平行世界?”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界里,一样可以工作、娱乐,体验各种各样的事情。” “听起来很神奇,但要构建这样的世界,难度很大。” “聪明的小江同学。”商泊云随口赞道,“没有哪家公司可以独揽,所以又引入了区块链的概念。依靠区块链,每个人都能参加进来,一起打造这个社区。” “每个人都参与……去中心化么?”江麓问,“一个去中心化的社区确实会自由很多。” 二十六岁的江麓依然是位好学生。商泊云点点头:“所有人都可以来建造。” “很美好的技术。虚拟的世界,独立于现实,理论上会有更大的自由,更多的可能。” 商泊云轻踩刹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但听你的语气,你并不是很期待。” “这很难实现吧。” “当然,这个概念兴起这么多年,但现在依然是初始阶段,没什么实质性成果。不过,并不妨碍资本和普通人都对它充满兴趣。”商泊云说,“在数字所组成的世界里,生老病死都不是问题,现实的极限也不是问题,人可以在那里创造更多,获得更多。” “甚至像那些科幻电影里一样,爱上一个虚拟的人。”他半开玩笑。 “人怎么会爱上一串代码。”江麓反驳。 “它的存在是代码,但它表现出来的情感、素质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甚至可以把它设定成一个具体的'人'——尽管这无可避免会有伦理问题,但有不少人期待以此弥补遗憾。”商泊云的语气很客观。 跨江大桥就在眼前,栾江的水声拍案而来。 商泊云所阐述的事物很遥远,但是如果真的实现,江麓不由得想,他的父亲一定会在那里,也创造出一个“叶明薇”。 一个没有“江麓”的叶明薇。 “这样说的话,那确实很有吸引力。”他这样说。 “哦?”商泊云开向跨江大桥,红色的阿斯顿马丁提速,“采访一下,我们江老师也有遗憾?” 明明是想替商泊云分散一下注意力,结果反倒想起了自己的事情。 商泊云好像一直很擅长聊天,每一次都能带着他思路走。 江麓随意“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比如想在元宇宙里捏一个高中的我?”商泊云继续抛出问题。 “高中的你?” “那会儿那么讨厌我,没有揍我一顿,多可惜。” “首先,我不像某人那么小气。其次,数字就是数字。” 商泊云笑了:“江麓,你还挺唯心的。” 他语气很随意地再度设问:“那如果有平行世界呢?一个真正的平行世界,所有人都真实的存在。” “我们也许不是死对头,很多事情也都没有发生。” 江麓默然一瞬,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 跨江大桥的尽处,可以看到海音大剧场古铜色的金属立面,太阳底下,它折射出流沙似的光泽。 耀眼夺目的大剧院被誉为栾江畔的明珠,它矗立于此,是因为一个男人想给他的妻子建一座音乐的殿堂。 这座建筑永远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永远提醒着江麓,他犯下的错误,他存在的错误。 他回过神来,很轻地说:“你很好奇我有什么遗憾,商泊云。 陈述的语气。 “但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江麓静静地说,“我们的关系,不应该问这么多。” “我们的关系?”商泊云露出玩味的神情,“你和谭映雨是怎么介绍我的——‘这是我的朋友’。” “所以,作为朋友,不可以问这些吗?” 江麓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差了起来,焦虑是魔咒,商泊云所说的“遗憾”和海音大剧场一同将它唤醒,因此江麓凉声反问:“商泊云,你会和你的朋友上床吗?” 二十六岁的江麓,果然很难搞。 商泊云如是想。 一会儿一个样,人前温和,人后疏远,如果不是刚刚还看你眼尾通红,我险些也要自我怀疑了。 “但我的朋友不就是你吗?”商泊云挑起眉毛,语气懒散。 强词夺理果真需要天赋,如果这是一门学问,商泊云现在应该已经是这门学科的泰斗。 他和商泊云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吗? 也许现在是因为暧昧的关系,所以偶尔能够有些亲近,可时间往前倒转九年,商泊云和他,从未有过缓和的时刻—— “先生您好,今天剧院的停车场不对外开放。” 保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已经开到了海音大剧院的侧门了。 “我们进去取车,很快就出来。”商泊云点了点车上的票根,“昨天我来看了演奏会。” “那好吧,麻烦二位尽快。” “谢谢。” 红色的阿斯顿马丁驶入黑暗中,光线迅速被地库的入口所吞没,江麓有一瞬恍惚,好像在记忆中的某个瞬间,十七岁的商泊云走到了他的身旁,梧桐拂过,太阳光辉灿烂,微微俯身的少年笑得真诚,说要与他握手言和。 “想什么呢?” 商泊云似乎就此揭过了刚刚的话题,他说:“不认得你的车了?” 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地库里,车型和商泊云的如出一辙。 江麓回过神来,自己最近恍惚的次数又变得有些多。 正好,要再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推开车门,温声和商泊云道谢,商泊云轻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很快,白色的阿斯顿马丁车灯亮起,引擎声渐渐远去,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陷入安静之中。 商泊云松散的神情淡去,他靠着驾驶位,半点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 * club的灯光是缭乱的紫色,震天的音乐声里,手机在玻璃桌上锲而不舍地震动,乔叙贴了满脸的纸条,捏着几张牌犹豫不决。 大意了,这些该死的华清学霸,都这么会打牌吗? 卡座里,坐着谭映雨和她的两个同学。 “乔公子。”谭映雨出声提醒。 “别催我!”乔叙炸毛,“我在斟酌。” “不是。”谭映雨笑道,“您要不抽空接个电话?” “啊?”乔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已经亮了半天。 “乔叙,你家在长洲得有五代了吧。” 商泊云说话带回音,不知道是从哪个空旷的地方飘来的。 “严格来说,我家往上两代是归侨。”乔叙拿肩膀夹着手机,终于甩出了他深谋远虑的牌,“不过和长洲始终没断过联系。” “帮我查一下江家上一辈的事情。” “怎么?这边撬不动,打算从长辈那里入手?”乔叙看了眼对面的谭映雨,“商老板,我要是想,包管给你打听得一清二楚。” “下个季度和普尚还有几次合作,我都直接负责,你不用再和周琅对接。” “成交!”乔叙一个激动,把大王单出了,谭映雨立马将他炸了个干净利落。 * 挂掉电话,商泊云一踩油门,终于离开了地库。 三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商女士的院子里。 从老居民区搬到独栋,那棵栾树没能带走,但土豆、茄子和青椒从白色泡沫箱移到了红陶砌筑的欧式花坛,欣欣向荣地长过数遍冬夏。 时年九岁的商熊猫趴在花坛边缘,就和小时候一样。 “这会儿过来干什么?午饭的点已经过了。”商红芍拿着牵引绳出来,顺带看了眼时间,“四点,也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啊。” “那不是快了嘛。”商泊云很没形象的蹲了下来,揉了揉懒洋洋的商熊猫。 “那你来得不巧。”商红芍说,“我正准备带商熊猫出门吃饭。” “这回又去哪儿?长洲大大小小的餐厅你应该都去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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