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木钉生生地钉入身体,牢牢地固定在东海海底一座淹没在海水中的山体上。 典山正准备将第七颗木钉钉入他的心脏时,汪徊鹤制止了。 东海青龙一族,本就羽渊青龙一事受到连坐之罪,被困东海,失去自由,见了沈渊恨得牙痒痒。 汪徊鹤趁此拿出炼魂石,一龙一颗,叫他们将炼魂石打入沈渊体内,以此泄愤。 不过有些自生来就处在失去自由的环境下的小青龙,对此不觉得有什么,纷纷放弃这个泄愤的机会。 可季孰不愿。季渊时因沈渊而死,他自来疼爱这唯一一位小女儿,便放出狠话:“谁敢放弃此机会,全家连坐,一并处死!” 这下这些小辈也不得不照做了。 龙族龙口众多,一龙一颗炼魂石,折磨了沈渊不知道多少天。 他只对三样事物拥有痛觉,百足虫、汪海鹤的雷电、清源鞭,现在得再加一样,就是那六颗钉入身体的木钉子。 好在对那些炼魂石没有痛觉,不然得疼死。 后来他发现,每打入一颗炼魂石在体内,他的发丝便会变白一缕,直到最后,只剩额前一缕发丝尚是黑色。 已是四月,人间皎月当空,东风迟懒,柳烟轻荡,不过柳条还未发出绿芽,示意现在人间仍有微薄寒意。 沈渊仰头去看夜空。海水将夜空洗练得有些发白,流水潺潺,圆月星辰微醺了似的,在水里荡漾着,似翻墨流金。 盯着额前唯一一缕黑发,他知道那炼魂石快要用完了,心想: 之后,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呢?汪徊鹤何不一了百了杀了我?因为我与向延已经飞升成神,死不了了?他可是唯一一位弑神而不会遭受天谴的古神啊,他怕什么?难道他喜欢看人被折磨?呵呵——应该是了—— 发呆中,前方发出“咔嚓”一声,一颗小石子被踢得骨碌骨碌直滚,一直滚到他的脚底下才停下。 寻声望去,一道黑影闪过,眨眼躲进一处海底珊瑚后面。 “我看见你了。”沈渊懒懒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出来吧。” 那人犹豫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从珊瑚后探出一颗脑袋。 ——是位小女孩。 “我……我……”女孩支支吾吾地,“我叫季衣衣。父亲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便叫我衣衣了。”说着,慢慢从珊瑚后挪出全部身子。 只见她一只手里拿着个篮子,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好似藏了什么。 沈渊对季衣衣有些面生,应该是最后一位要将炼魂石打入他身体的人了。她那手里定是拿着炼魂石。 沈渊对她姓甚名谁一点不感兴趣,淡道:“还没天亮呢,才天黑了一会儿而已。你呢就大人有大量,让我这最后一天里过得稍微安生轻松一点,好吗?” “我……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季衣衣小声地说。 沈渊听得很清楚。他的双眼一瞬间亮了,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时,那季衣衣已经提着篮子走到他面前,说道:“坏人不都是很厉害的嘛,如果你真是坏人,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沈渊苦笑,“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些时日;伏了法的坏人,任凭处置。” “唔——”季衣衣轻蹙眉头,咬起下嘴唇,思忖一会儿,随即抬起脑袋,盯着被木钉钉在山体石壁上动弹不得、脸色苍白的沈渊,说道:“可是……我本想与族长说明放弃这枚炼魂石,让爹爹代替我使用它,谁知我与爹爹刚走到族长门前,便听见他与汪岛主、典山吵架。汪岛主说;‘不能让你这么死了,要让你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再让你死不迟,如此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不已经是名声狼藉的坏人了吗?为什么还要让你成为坏人?” 沈渊问:“所以你信我吗?” 季衣衣点点头,“此事疑点太多了。” 沈渊鼻子一酸,偏过头,对天喃喃地说:“也只有你信我了……”说罢,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看着季衣衣,“谢谢。我的确是个烂人,不值得你相信。你快些回家吧,叫人发现可不行。” 季衣衣不走,“我后来听爹爹说了。羽渊异像之时,你分明还未成形,只是因为一条青龙盘踞渊底,我们青龙一族才被困在海底,不得自由。后来两道紫霄雷打下,你形虽消,但魂未灭,钻入当时正怀有身孕的九离之主典婵身体里抢占典山的位置,弄得典山痴痴傻傻的。可我奇怪的是,他们可以早些将你扼杀于襁褓中,为何要等你犯下弥天大罪?而听汪徊鹤与典山所说,你没有犯下任何罪孽,那他们为什么要诬蔑你?是他们想通了,认为越早除掉你,人间越能安稳?那早干什么去了?我想不明白。” 沈渊嘀咕道:“原来的确是我抢占了典山的——” 季衣衣弯腰,放下手中的篮子,摊开紧握的另一只手。 看去,不是炼魂石,而是一枚已经被绳子穿好的龙鳞。 她道:“其实明天就是我就能长大,成功渡过雷劫,一跃龙门,成为真龙,再不是小女孩的模样。我要成为大姑娘了。我手里的是护心鳞。在我们还未成为真龙之前,它会保护我们,在成龙前一天才会自然掉落。明天我会按照族长的要求,把炼魂石打入你的这儿——”说着,她踮起脚尖,点了点沈渊的心口。 “嘶——”不小心触动了钉入中府穴的木钉,沈渊闭起眼睛,眉头紧蹙,呲了呲嘴。 季衣衣立马收起手,“怎么了?” 沈渊笑笑,摇摇头,一脸风轻云淡地说:“这些个木钉与我的身体长一起了,正在愈合,你刚才那么一碰——有点点胀——” “没弄疼你就好。” “没有。不疼。” “我不能违背族长的命令,会牵连我全家,我也不能随便伤害你。你被人诬蔑,不得昭雪已经很可怜了。我把护心鳞送给你,明天它应该能保护你的吧。”说着,季衣衣将护心鳞的绳子撑得异常宽阔。 她用力踮起脚尖,小心地将护心鳞戴进沈渊的脖子。 谁知还未戴进去,身后传出季孰暴跳如雷的声音:“谁让你来偷偷看他!还把护心鳞送给他,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害死大家吗?!” ----
第133章 分袂 四 “啪嗒”——季衣衣心下一惊,手跟着一抖,护心鳞掉在地下。 反应极快,她一脚踩过护心鳞,藏在鞋底,弯腰拾起篮子,再缓缓转过身,说:“我没有送护心鳞给他。只是看他可怜送些水给他。”定眼看去,季孰身边竟然站着她的父亲。她惊呼道:“父亲!” 她的父亲大步上前,一把拽过季衣衣,露出鞋底的护心鳞。 季衣衣大惊,“父亲你为什么……” 她的父亲说:“你是我女儿,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我早知道你会来找沈渊。你刚才出门,我就一路跟随在后。女儿你糊涂啊,没听见族长说全家连坐,一并处死?——” 季衣衣质问道:“那父亲帮着我隐瞒了去不就好了?!” “明天一过,沈渊额前那缕发丝未白,你以为能瞒得过去?” 父女二人说话之时,沈渊在旁看着,只见季衣衣父亲悄然拿出把利刃,对准了她的后勃颈。他惊呼:“不要!——” 为时已晚。 季衣衣温热的鲜血飞溅在沈渊的脸颊。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双眼空洞地盯着他。 一瞬间,他的耳边响起嗡嗡声,嘶鸣不断。 “她是唯一一位还相信我的!!!——” 那之后沈渊硬生生挣开了那些已经长进身体里的木钉。 而后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龙族已被屠。他手中多了条龙筋编织的鞭子。 那每根龙筋还温热、鲜活,虚弱地蠕动。 他吓得把龙筋鞭一把扔了出去,瘫坐地上。 待情绪好些,才站起来。 他带着一身伤,时不时咳嗽两声,每次无一例外地咳出鲜血来。 人对自己的大限何时来至,总是很清楚的。他也不例外。 要知他与向延已经成神,已然不惧死亡,受再重的伤都能恢复,可他却在每日咳血,整日昏昏沉沉,没有力气,不能痊愈。 那炼魂石当真厉害。 他现在没死,应该是季衣衣那颗炼魂石没打入心脏。仅一颗心吊着命,若失了心就当真死了。 神死了会怎么样? 与那普通人一样,过忘川,忘前尘,生生死死,永远困在生死海中,在人间无尽地轮回转世下去。还能咋滴?说不定下一世的他听闻了沈渊的传闻与下场,还会说拍手笑道:“罪有应得!” 会遗忘是极好的。神仙羡慕凡人会遗忘,想尽办法地忘掉一些人事物,这便才有了留影珠。它既储存了记忆,又吸取遗忘了记忆。 不过,他若是忘了这强加在自身的莫须有之罪,不再固执于清浊,也不知是一桩好事?还是坏事? 环顾一圈,季衣衣的尸身却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连为人家收尸都做不到,只找到那枚护心鳞。 他走过去,失魂落魄地捡起。 浸泡在龙血里,护心鳞已经脏了。 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反正衣服早被清源鞭抽得破破烂烂,染上斑驳血迹,有自己的血,有别人的血。 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拭,好不容易擦干净了,又是一咳嗽。 看着自己咳上去的血,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眼泪在其中打转,不断闪烁着。他鼓起嘴巴,一嗓子哭腔,委屈巴巴地说:“又弄脏了——” 又是一会儿小心地擦拭。 待终于干净,他将其戴上脖子。 “皇兄?——” 身后突然冒出典山的声音,沈渊瑟缩一下,扭头看去。 典山与沈渊是对双生子,可典山生来智力残缺,平时默不作声,痴痴傻傻,可折磨沈渊时却异常清明狠厉,现在却又恢复了那副痴呆懵懂的神态。 “皇兄不仅沉了东海两岛,还屠尽了东海龙族。” 典山作一副愚钝的样子,说的话却痛扎心脏,沈渊确定他是装的痴呆。 体内那股戾气涌上脑海,他抱住脑袋控制住自己暴戾的欲望。 半晌,他猛地抬头瞪视到典山,目眦通红,玄煞戾气周身乱窜,一副鬼域爬出来的恶鬼样,甚至比恶鬼更暴戾可怖。 典山却不怕,反而拍手笑道:“皇兄是魔神!——魔神!——” 他摆明了要激怒沈渊,而现在的沈渊保持不被戾气控制已是不易,再不能控制住情绪。他唰地伸出手,扼住典山的脖颈,缓缓加力,屈起的指甲一点点地刺进皮肉。 典山隐隐蹙起眉头,被掐住脖颈,断断续续地说:“母后很爱典山,才在我们的十岁宴后将九离传国至宝传给了我……你并不是母后的孩子,你是羽渊下魔神的魂魄,二十年前,你没被汪徊鹤两记紫霄雷打得魂飞魄散,所以寄居到母后腹中,妄图再出世……母后自来不欢喜你,生下你也是趁着你没觉醒,要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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