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骥动作一顿,他停住脚步,垂首看过去。 少年伸着细瘦的手臂,青白的手指一根一根蜷着,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像是吓坏了,被男人盯着,煞白的唇瓣嗫嚅了两下,才磕巴出几个字:“不、别,别走。” 许是上午的药起了作用,少年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涌上了些被暖出来的殷红色,只是那双杏眼依然是湿漉漉的。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白岩呆呆的仰着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除了男人,他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也不认识。 即便“他”很可怕,可呆在他身边,也好过他自己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可是对方凭什么帮助他呢?他很讨厌自己,白岩是知道的,即便为他换了衣服,也不过可能只是嫌弃他而已。 少年低下头,攥着男人衣袖的手指更用力了一点,又慢慢张开。 “唔!” 下一刻,少年忽然腾空而起,他浑身僵硬着,胳膊扑腾了一下。 楚骥冷横着眉,将这东西提到身前。 顾忌着他的身子,没有向先前一般径直将少年整个提在半空中。 白岩被掐着下巴抬起头来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呆呆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脸。 楚骥皱着眉,冷声道:“既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便老实些。” 白岩茫然的看着他。 楚骥松开手,语气莫定的道:“来人,端上药来。” 帷幔外立刻响起宫人压低的声音:“是。” 宫人小心的掀开帘子,低着头奉上新熬好的汤药。 白岩又开始有些害怕,毕竟先前男人实在太凶。 但是他的病着的时候,男人都没有杀掉他,或许,或许不会再要杀他了? 少年紧张的蜷坐在被子中,神色惶惶不安,一双又黑又圆的杏眼紧紧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楚骥瞧了一眼,眉头拧得越发紧。 这东西果然不如昏睡时的老实,现下便又竖起了全身的小刺。 他莫名有些不悦,语气也冷淡下来,“还等什么,要孤来喂你吗。” 白岩身子一僵,他连忙摇摇头,然后从被子中探出身子,举着双手去接宫人手中的药碗。 但是他低估了病气的影响,手指刚刚接到药碗,便重重往下一沉,白岩睁大眼睛,但是汤药没洒在床铺上,一只青筋覆盖的大掌抬住药碗。 白岩瑟缩的看过去。 男人居高临下的脸色并不太好,但也没有很差,只冷冰冰的道:“快喝。” 不知道是不是越高的人火力越旺盛,男人连手掌都是热的,白岩被他大掌包裹拖着手,瑟缩着动了下手指,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低头就着男人的手将汤药一饮而尽。 照常的苦,他的表情瞬间拧成了一团。 楚骥收了手,将药碗随手扔回托盘小案上。 白岩苦着脸,小心的掀开眼睛看他。 扔了药碗后,男人没说什么,折身向外走去。 白岩怔了一下,然后忙从被子中爬出来,手忙脚乱的追着男人下去。 楚骥几乎同一时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紧接着下一刻,大腿便撞上了一个东西。 他垂目,看向在他脚边跌成一团的少年。 白岩感受到他的视线,全身更僵硬了。 他慢慢抬起头,结结巴巴说:“我、我跟着您……” 楚骥原本也没要离开。 他的信息素还没稳定下来,跟在这病殃殃的东西身边,才不会失控。 楚骥从不会刚愎自用,既少年对他有用,他又何必忍耐,更何况,这东西早晚会被寻到,届时他也不必如此受制。 男人眸色很深,白岩被他盯着,瑟缩了一下。 他团在楚骥脚下,显得人越发得小,尤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对这东西使任何计策,都显得他无能。 楚骥自高而下看着少年,皱眉说道:“孤不会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发出任何动静。” 白岩被他抬着下巴,费力点了点头。 男人甩开他的下巴,震袖走出帘帐,一边沉声吩咐道:“来人,将折子一概挪到寝殿。” 江德满在殿外躬身应道:“是,陛下。” 他指使宫人去搬运折子,一边担忧的往里看了一眼。 乾元对坤泽合该天生便有保护的欲望,只可惜里边那位可怜的遇见的是他们陛下,怕是不被他们陛下吓坏到就是极好的了。 江德满与太河均忧心忡忡着同一件事,但又不敢直言劝阻,只得殷勤的书案旁伺候着,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没料到,里边那位却没沉住气,先发出了动静。 江德满余光瞥见帘子被小小掀开一个角时,吓得磨墨的动作一僵。 楚骥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过片刻,这东西便安稳不住了。 男人神色未变,目光却冷冽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寝殿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箭在弦上随时可发。 少年似是没有察觉到寝殿内的气氛变化,垂落帷幔又轻轻动了动,下一刻,一小张脸迟疑的出现在帘子后。 正僵持着,执笔的楚帝忽而开口。 江德满一愣,而后马上就要高呼着跪下请罪。 楚帝不耐的道:“住口,滚出去。” 江德满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再留了,连忙招呼着一应宫人退下,只留下了名磨墨的小太监。 人都走尽了,白岩才些许放松下来。他战战兢兢的坐好,念叨着小贵人几个字,又隔着帘子去看外边的男人。 男人冷冰冰开口道:“你还要看到几时,想叫朕将你眼睛挖出来吗。” 他语气十分冷然,白岩哆嗦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 宫人已将策论一书,并着恰好够白岩够到的书桌和椅子一起备好了,就放在楚帝的书案一侧,比之起来一大一小,正好小了一轮。 白岩不敢再耽搁,他打开帘子,迈出一小步。 清淡的熏香袅袅升腾着,男人侧倚在椅背上,没有往他的方向看。 白岩紧张的攥紧手指,他一路轻手轻脚的小跑到自己的书案上,坐稳后仍然紧绷着身体。 他离左侧的男人不过几寸,呼吸间能嗅到男人身上特有的铁锈气息,淡淡的,和殿内冷淡的熏香融合在一起,减缓了些许威严的压迫。 白岩收回视线,努力集中精神,他绷直着身体,掀开策论的一角。 他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梦再美好,也是假的,待到他醒来,就又是都江候府无用的世子。 即便别的做不到,至少答应先生的承诺,他可以做到。 白岩咬着唇瓣,克制着虚弱的感觉,努力把精神集中在书本上。 少年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极淡的像是糕点一样的香甜气息黏黏腻腻的掺杂在熏香内,桀骜不驯的暴烈信息素在其安抚下,刚硬又不自在的慢慢顺服下来,只有不时才会不甘的冲撞两下,最后又泯然于这股甜香中。经久之后,殿内只闻轻微的书页翻动声响。 “陛下,天色不早了,御膳房准备了些点心,陛下可要尝尝。” 申时,江德满敲了敲寝殿的房门,压着声音请示。 楚骥皱了下眉,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放下手中的奏章,沉声道:“传吧。” “是,陛下。” 江德满低声应道,侧身挥挥手,示意身后捧着点心的御膳房的人进去。 楚骥忙起来时,时常不会顾着其他琐事。 只是现下不同。 男人倚在椅背上,侧目朝少年的方向看去。 少年趴在书案上,细瘦的小手还紧紧握着毛笔。 楚骥淡淡移开视线,自书案前起身。 宫人俯低身子,高举手中的玉盘。 御膳房一向知楚帝习惯,膳食也朴素简单,从不铺张。 可今日的糕点却是精致异常,有做成虎头虎脑模样的小兽点心,还有朵朵莲花瓣绽开的奇珍,一看便是用了心思。 江德满镇定的候在一侧。 楚骥瞥他一眼,语气没甚变化,只道:“放下吧。” “是,陛下。” 知道这是自己赌对了,江德满略带着些喜意的应道,连叫人将糕点放好,准备退下。 “慢着,宣太河均来。” 楚帝唤住他。 江德满应下,迟疑道:“是,陛下。不知可是让太大人在前殿……” 楚帝眉头一皱:“这还要朕来告诉你吗。” 江德满一哆嗦,连忙躬身行礼,道:“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去。”,他低着头,连忙领着一众宫人匆匆退下。 楚骥震了震袖,而后才居高临下的垂目看向身下的少年。 少年本就瘦小,这么趴在书案上,苍白一节瘦瘦小小的手腕搭着泛黄的书页,只露出小半张脸,墨黑的长发披下,将他整个人都盖住了半扇。 楚骥发出一声冷哼。他扣住少年的后脖颈,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这东西瘦瘦小小的,重量也轻得像是羽毛,楚骥两手抱着他,仿佛没有重量一样。 男人眉头又皱起来。 至少先楚帝那些无用的子孙们,一个个吵闹娇纵非常,没一个如少年这般脆弱,碰一下仿佛都要碎掉。 当然,也没他这么愚蠢,在他眼下还能睡熟。 男人垂目看着怀里的少年。 这东西被他抱起来时倒是机警的僵了一瞬,只是片刻就放松下来。不止如此,少年似是察觉到令他安心的气息,紧闭着眼,垂在身侧的两只纤细手臂抬高,又落下,最后摸索着攥住了男人胸前绣着暗纹的领口。 用了些力气,攥得细瘦的手背露出些青色痕迹。 视线上移,便只看到小半张脸。 这东西紧贴在他臂膀上,也就只剩下下半张脸还能被看见。 微弱的带着热气的呼吸紧紧贴在他臂膀处,仿佛挨着一个小火炉,对信息素紊乱时的楚骥来说,感觉尚好。 男人迈开步子,不再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只是手臂却放得更低了些,这使得少年窝得更舒适,头抵着他的肩膀,微张着唇瓣,猫崽子一样弱弱的呼吸着。 下一刻,他怀里陡然一轻。 男人停住步伐,再垂目看去,原本缩在他手臂中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被□□的褶皱起来的玄色衣袖才能看得出刚刚应是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在过。 “陛下,太大人已经在前殿等候了。” 殿外,丁从喜压低声音汇报道。 知道里边有位小贵人,丁从喜也不过是照常通报而已,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刚禀告完,殿门便在他眼前打开了。 丁从喜怔了一下,连忙跪地请安:“陛下。”
57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