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人家不乐意给你当官就不乐意嘛,非要人家从了你,这不就是逼良为娼吗!】 老皇帝本来正得意着自己终于整到了一次许烟杪。 ——你不是喜欢偷懒吗,我就拎你去干活。 然后,就被创了。 什么叫逼良为娼!会不会说话!就你长了嘴是吧! 老皇帝气哼哼地捋一下胡子。 朕那是觉得前朝负名士良多,想给每一个被负心的名士一个家! 而至于群臣,已经被一个“娼”字创得死去活来,只能干瞪着许烟杪不说话。 许烟杪一副乖巧顺从模样,对着老皇帝:“臣遵旨。” 许烟杪又乖巧地问:“陛下,只要能把人请过来,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吗?” 老皇帝:“可以,但必须是自愿随你过来,绝不能被逼迫。” 许烟杪:“嗯嗯!” 【那我把他房子烧了,他扛着大砍刀追着我跑回来,也算自愿吧?】 老皇帝:“……” 他咬着发痒的牙根:“必、须、是、自、愿、出、仕!” 出仕两个字还是重音。 许烟杪:“嗯嗯嗯嗯!” 【奇怪,怎么感觉老皇帝说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老皇帝面无表情:“你现在就可以出发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 当然不是只让许烟杪自己出发,天水远在千里之外,老皇帝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还配置了一队锦衣卫。 等终于到达天水的时候,许烟杪捂着自己颠成十八瓣的屁股,逃也似地下车。 锦衣卫问他要不要去旅舍休息,许烟杪一口回绝。 “快点解决掉我就能快点回家了!” 他往大儒门口一站,恭恭敬敬地敲门,对方知道他是朝廷的人,也没为难他,但是把他请进去后,大儒没出来,招待他的是大儒的孙子。 对方客客气气地说:“天使请回吧,家公老矣,无法再为天子效力。” 许烟杪没有就着这个内容说下去,只是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听闻权公治学恪遵传统,精于古文,我是来请教权公的。” 权勰十分惊讶:“你学古文——我是说,你想请教家公什么?” 也难怪他会这么惊讶,如今学界大多数学子皆修习经学,其中又分为今文与古文两大学派。在民间,二者之间争论颇多,但在朝堂上,已然是今文经学占尽上风。 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差别,大概就是“孔子最牛逼,孔子托古改制”和“孔子也牛逼,但周公最牛逼,孔子只是在陈述周公的理念”的差别。 今文经学的宗旨是通经致用,与时制宜,学说要结合时政的需要。 古文经学则更追求对经书的正确理解,一心研究经书的思想内容,为经书作注释。 许烟杪:“我想问一下权公……” 他看着系统界面里,“权应璋正在偷听许烟杪与孙子权勰交谈”的八卦,露出狡黠的笑容。 “‘回’字有几种写法?” 权勰一头雾水:“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 许烟杪说得特别诚恳:“我听朝中诸公言,古文经学的学者往往皓首穷经,尤擅咬文嚼字,于经学上最为纯谨,连‘回’字的数种写法都能钻研出来,我十分好奇,便趁此机会前来请教。” 词都是好词,但细细一品嘛…… 反正权勰捏着茶杯的手一紧,如果不是想到对面的人是天子使者,早就一茶杯砸过去了。 偏室突然传出一声暴喝:“竖子无礼!” ——你阴阳怪气谁呢! 一名老者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对着许烟杪怒目:“谁和你说古文经学是如此咬文嚼字的!” 许烟杪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朝堂上大家都这么说。” 他开心地喊:“见过权公!” 权应璋瞥了他一眼,就算知道是激将法,也实在忍不住学派受到污蔑:“你回去告诉他们,今文经学,齐东野人之语也,井底之蛙,如何能理解古文经学之真意。” 至于出仕?区区激将法而已,这小子也太看不起他了。 “嗯嗯!一定带到!”许烟杪双目炯炯有神:“那‘回’字到底有几种写法啊?” 权应璋冷漠:“我等从未钻研过此道。” “可是古文经学穷声音文字之源,对于章句训释……” “狂莽之学果真粗鄙!章句训释是为训诂、考据,实事求是,竟被尔等污蔑为穷究一字,可笑!尔等今学为附和天子之政,摘经学以媚上,言大义以行权,才需寻章摘句,烦言碎词!” “嗯嗯!”许烟杪认真点头。 权应璋等他反驳。 十数息之后,权应璋皱眉:“你没什么想说的?” 许烟杪老老实实地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懂这个。” 权应璋:“……”感觉一口气还没发泄,就硬被憋了回去。 许烟杪:“还有还有,他们都说《周礼》是阴谋之书,制度上以分封为基础,经济上推行与王田制相仿的井田制,如此思想,十分讨好世家豪族。” “放他祖宗的狗屁!”权应璋火冒三丈:“《周礼》原名《周官》,既非经,也非传,仅是在详细叙述周时职官制度,为今人述史,令其通晓古制。” 权应璋喷得特别有精神:“只因尔等今学之徒贪恋权势,时常为了推行政策及天子喜好,牵强附会圣人义理,心中全是生意,眼中才有政意。” 他不屑地看着许烟杪:“今学?俗人所作俗物尔!” 许烟杪:“嗯嗯!” 他继续用力点头:“你好厉害!” 权应璋:“……” 明明对方认同古学的道理,但权应璋就是觉得特别憋屈。 权应璋:“你就只想说这个?” 许烟杪十分真诚:“我不懂这些,我也不会辨经,就感觉阁下说的特别有道理!特别深奥!” 权应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胸口憋闷更明显了。 许烟杪:“还有还有……” 权应璋怒而打断:“你不懂经学你问什么!” “啊?”许烟杪语气十分小心翼翼:“我就是不懂才问的啊……不能问吗?朝堂上所有的声音都这么说古文经学,我就想实事求是地求证一下……” 权应璋深呼吸一口气:“吾困倦了,你先回去吧,若要求教,下次再言。” “好嘞!”许烟杪高高兴兴走了。 权勰看了祖父一眼:“大父,他在故意激你。” 权应璋点头:“我知道,如此浅显的激将法,我才不会上当。” …… 半夜。 权应璋从床上坐起来,越想越气。 “竖儒!” “鲰生!” “俗儒鄙夫!抱残守缺!不考实情!外道邪说!厕中之言!” 今天看似好像把今文学派对古文学派的恶意辩驳回去,但权应璋就是有一种欺负文盲的憋屈,感觉痛骂出去的话语都打在空气上。 睁着眼睛一晚上没睡,第二天—— “不行,吾咽不下这口气!” 权应璋找上了许烟杪:“我可以和你走,但并非去入仕,而是去辩经!” 许烟杪点头,还是那么乖巧:“好的,权公。” …… 许烟杪复命时,老皇帝整个人都懵了:“你怎么把人请来的?” 许烟杪:“权公是来辩经的。” 那至少也请动了啊!以前用过辩经邀请,但对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拒绝。 不管了。 老皇帝十分震惊:“许烟杪,你居然真的有急智。”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许烟杪:“啊?” 老皇帝:“哦,我是说多少人都请不来权公,只你成功了。” 许烟杪眼神飘忽了一瞬:“陛下,臣用了一点点的手段,说了一点点的谎言,就……还请诸位同僚海涵。” 大臣们:“???” 一些不太妙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 一个脸色发黑的八十多岁老人愤怒地站在他们面前,拐杖重重一杵地。 “何人讥吾古文经学!站出来!” 大臣们:“????” 等等,我们什么时候…… 虽然我们修习今文经学,但干嘛抨击古文经学啊?朝堂上都没有学古文的了,谁闲得没事提那玩意儿啊? 许烟杪心中吹了一曲婉转的口哨,满脸无辜。
第18章 撕!撕得更响些! 群臣:“……” 呵呵。 从那声口哨心声他们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有一人从群臣中走出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斟酌用词:“权公是否误会了什么?我等不曾……” 权应璋眯起眼睛。 他脾气本来就火爆,看到有人站出来,直接就问:“尔是修习今文经学之人?” 站出来的人——惧内的那个前御史崔漪,非常客气:“权公大驾临此,小可崔漪确是主修今文。” 他不承认还好,一确定自己的学派,权应璋脸色瞬间青白,猛地举起拐杖,一拐砸过去:“我让你回字有几种写法!我让你回字有几种写法!竟然敢遣小童来消遣老夫!” 崔漪哎呦一声,挨揍经验丰富地立刻蹲下抱头——他这也不敢还手啊,对面的老头都八十六了!稍微磕着碰着,他能被这位的追崇者们用唾沫淹死。 但还是挣扎了一下…… “权公!别打!别打!” 什么回字有几种写法! 许烟杪,你到底干了什么! “竖子!”权应璋更加愤怒了,好几个官员上来拦他都拦不住。 权应璋有自己的思考逻辑。 在跟随车队到京师的这八九天内,他天天和许烟杪交谈,从谈话中,他发现这小子是真的不懂经文,可能背得最熟的还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就算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论语,有时嘴瓢竟然还会说成“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如此文盲,怎么可能说得出“古文经学最擅长咬文嚼字,平时没事就研究回字有几种写法,风气浅薄又浮夸”的讽刺话语,必然是有人秘授机要,让这个小辈过来冲锋陷阵。 整个朝堂都有嫌疑!谁冒头他就打谁! ——你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你那么快跳出来干嘛! 毕竟是下马写书上马砍人的儒家,别看权应璋年近耄耋,力气却不小,几下就把崔漪打得鼻青脸肿,声音还十分中气十足:“齐地犬儒!为儒者竟诬妄仲尼有素功,蠢笨如羊质虎皮,然儒学之基乃仁、义、礼、智、信、勇、善,乃人也!非神非圣非王也!尔等宗孔子却违离孔道,实在乖硋!忘其乃皮虎尔!罪当诛之!” ——今文学派可以统称为齐儒,古文学派就是鲁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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