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那会儿开始,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在准备离开了。 他就在那个时候发现了花园背阴面有一处空地,据说是从前专门给老陆总夫妇的宠物狗留的地方,如今狗和主人都不在了,就只剩了些玩乐设施的框架还留在那里。 他大概目测过,爬上去再努力踮踮脚,应该能翻得过墙面。 住家佣人们的房间分列在一层大厅的不同位置,从二楼到门口的这段路是最容易惊动人的。 季昕予在二楼走廊边脱了拖鞋,袜子与地毯接触的声音比穿着鞋要轻很多。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摁着背包,慢动作似的一阶一阶走到了底。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 “卧……”他瞪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口。 “嘘——”小瑾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着厨房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季昕予便在身后跟着她,一道去了厨房,然后开门进了酒窖。 “干嘛呢你?吓我一跳。”季昕予关上门,问道。 小瑾指指他的背包,说:“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呵,我就知道那张电话卡是你放的,”季昕予笑了声,还有心思调侃,“放个卡有什么用,怎么不直接留手机呢?” 然后,小瑾就真从睡衣兜里拿了个手机,递了过来。 “我……开玩笑的。”季昕予没接。 小瑾说:“这是新买的,什么都没设置,里面我新塞了个卡还没开过机,手机壳里写了个电话,是我乡下的发小,能先帮你安顿一下。” 季昕予瞪着眼睛看看一尘不染的手机,又看看真挚动人的小瑾,没有动作。 如果接受这份好意的话,很有可能会连累小瑾,甚至她的朋友和家人。 同时得罪温氏和陆氏两大集团的后果,不是寻常人家能承担得起的。 见他不动,小瑾急切地把手机硬往他手里塞,说:“没事儿的,我们那荒郊野岭的连个信号基站都没有,查不到!” 季昕予在心里想了又想,还是把那手机收进了包里。 用不用的先不说,他要是不收下的话,恐怕这倔驴似的小姑娘没法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那我就先收着,要是被发现了你就直接报地址,他也不敢……不敢拿我怎么样。” 小瑾又说:“别墅后面的空地上有些废弃的设施,下午我放了些没用的架子过去,踩着好翻墙。” 季昕予一阵感动,心里的酸气儿还没冲上鼻尖的时候,小瑾又着急忙慌掏了两板东西出来: “退烧药!你脸这么红肯定没好透,不舒服了记得吃。” 季昕予别开脑袋揉了揉眼睛,笑出了声:“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然后飞快地又抱了小瑾一下,说:“谢谢你,朋友。” 不放心的小瑾还想一路把季昕予送出别墅,被他以“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为由制止了。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在墙角的阴影里猫了会儿,等人走远了,才贴着墙根儿慢慢挪到那块空地去。 这地方不如前院空旷,比其他地方都更暗一些,天生就适合做些鬼鬼祟祟的勾当。 他靠近那处最高的水泥台,那上头放了个半米多高的四方架子,摆在上头跟台阶似的。 这太明显了点儿吧……季昕予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然后手脚并用着爬了上去。 围墙是用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砌成,不算太高,踩着那两个“台阶”往上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他特意用脚推了那架子几下,有点用力过猛了,架子直接“哐”地一声滑到了地上。 “靠!”季昕予用气音咒骂了一声,慌忙收了腿。 陆家的安保员反应十分迅速,几道强光手电上下晃动着照了过来,应该是有人正往这边跑。 季昕予吓坏了,循着手电光看了两秒后,已经能看清跑过来的人影了。 妈呀,陆家的安保员可都是退伍军人,随手一下就能把他胳膊掰折那种。 来不及多想了,他也顾不上看一下墙外的情况,索性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只要不是脑袋着地,两米下去他顶多就是崴个脚,值了! “咚”地一声闷响,他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摔个狗吃屎,反倒被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一声短促的闷哼。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一时间,训练有素的安保员们已经跑了过来。 在这样昏暗不明的环境里,突然亮起的强光手电,照得季昕予短暂失明了一瞬间。 视力恢复之后,眼前出现的便是面面相觑的安保员、乌黑的车顶,和一截修长的脖颈。 这人的气息他可太熟悉了,熟悉到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胳膊已经在人家背后紧紧环住了。 陆深一直胳膊揽着季昕予的腰,另一手上还夹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举在车顶生怕烫到他。 感觉到怀中人轻轻战栗着收紧胳膊,陆深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我。”简短的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安抚季昕予,还是暗示安保员们。 或许二者都有吧,所以安保员们小跑着离开时,季昕予也渐渐平稳了心神。 该……放开吗? 意识到自己逃跑被逮,季昕予只觉得大难临头。 面前这个陆深只是城府比原剧情更深了一些,掌控欲却并没有削弱。 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得了几天好脸儿,居然胆子大到敢逃跑,放在哪个陆深面前都是很难被原谅的事情! 想想原书剧情中,只是温家做出些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原身都要被凌虐一番,更何况是逃跑了。 季昕予狠狠打了个冷战,把头埋到陆深的肩窝里,像只鸵鸟一样等待宣判。 他太有自知之明了,一颗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做出比原剧情更离谱的事儿,只会遭受比原身更残酷的惩罚。 “这是急着去哪儿?”陆深却不急着追究,反而揉了揉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问。 他一说话,季昕予心里就“咯噔”一下,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却不敢贸然回答。 这意味不明的动作,这含混不清的情绪,可太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陆深刚才的动作是拽住他的头发,那样至少对今天将要遭受的对待有个底儿。 “嗯?”陆深动了下肩膀,甚至还笑了下,继续问,“去哪儿,我送你?” 陆深正在山里考察呢,一听说季昕予拿了书房里的证件,又在天台宿醉了一夜,便连夜紧赶慢赶地开车回来。 在上次与季昕予互相确认过身份之后,他也借着在山里断联的机会,重新、认真地审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审视了他自己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从来没人教他怎么去爱。他只知道,如果与季昕予之间的感情就叫爱情的话,爱情实在是美好。 所以,他不放心把季昕予交给任何人。 季昕予感觉到自己后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袋里浮现出电视剧里看过的场景:食人魔一边对着照片深情告白,一边从爱人的头颅上切下几片肉送到嘴里。 现在的陆深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一边关心的你的心事,一边吐槽你的肉质。 季昕予哪敢说话,他只觉得周身发冷,环抱陆深的姿势也变成了紧紧攥住后背的布料。 陆深吸了口烟,将烟头扔到一边,然后把人从怀里拽出来,皱着眉问:“摔到腿了?” 季昕予摇摇头,低声回答:“没……” “又不想走了?”陆深又问。 季昕予还是摇头,离开这件事算是他脑子里面,极少数已经想的非常清楚的事情。 不管处境如何,他都无法忍受作为一个没用的附属品待在陆深身边。 陆深叹了口气,对他说了句“上车”,人没动,他便自己上手把人塞进了后排座位,说了声:“去咏冬。” 季昕予这才发觉驾驶座上还有个人在,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小半张脸,是史晨。 夜黑的很,车里没了说话的声音后,被衬的针落可闻。 季昕予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左边是陆深本体,右边是乌黑一片只能瞧清楚陆深影子的车窗,他哪个都不想看。 从他想明白自己和陆深关系的本质之后,他就只觉得以前沉溺在这段关系中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智障! 他当然不想面对自己是个智障的事实,所以也不想面对陆深。 或许陆深也从他骤变的态度上看出了什么,所以也没有吭声。 等到史晨把车开进某个小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转亮了。 “车里等我。”陆深对史晨说,然后示意季昕予下车。 从停车场的整洁程度看来,这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小区,等电梯的时候季昕予还看到了上早班的保洁阿姨。 但是,危险不在于环境,而在于人。 尤其是像陆深这种最擅长装大尾巴狼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突然冲过来就把喉咙给要断了,之前对付温家就是这样。 季昕予把背包放在胸前双手抱着,尽量保持平和。 电梯一路上到顶层,也没人开口说第一句话,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电子指纹锁解锁的提示音。 陆深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叫他:“过来。” 季昕予原本与他隔了快一米的距离,迟疑着走上前,却被对方抓着右手摁在了屏幕上。 门都关上了,他才后知后觉刚才陆深给他录了指纹。 “既然你没地方去,就先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有地儿了再说。”陆深踩着拖鞋往客厅走,鞋底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别墅要响亮的多。 他还不知道季昕予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但他可以无条件地提供支持。 季昕予从来都是憋不住话的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等着就好。 季昕予有点意外,他以为陆深来这儿是为了单独跟他算账,现在看来怎么像是自己从乡下来投奔他了? 陆深回头,见季昕予没动作,说:“换鞋。” 季昕予还一头雾水着,便只能跟着对方的话换了拖鞋,抱着背包拘谨地坐到沙发上。 半分钟之后,陆深从厨房端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跟水杯一起的,还有透明容器里的两颗药。 “吃了。”陆深说。 季昕予迟疑地看着他,哪有人给别人下药是走这种风格的? 见他不动,陆深补充道:“你发烧了。”
第52章 离开(修) 闻言, 季昕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明明比手心还凉点儿,哪里发烧了? 陆深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伸手附住他的手背,轻笑了一声说:“发烧不是只烧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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