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三儿如今重伤未愈,我家孙儿尚未长成,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们平平安安的……”老人说着,抬手慈爱的摩挲了一下站在他身侧的金佑安的头。 金竹笑眯眯的点头,“老人家说得是,人活着,才有希望嘛。” “今后,诸位且称我老奉吧。”老人——唐敬奉说道。 金竹和薛正峰点头应下,又闲聊了几句,在此期间,众人都默契的避开了白马军,避开了金陵唐家这些话题。 **** 待黄昏了,林叔前来,恭敬的请诸位前往大堂用餐。因着金佑安和唐齐云都需静养,饮食也有所讲究,就没有来大堂。 大堂里,金竹问着唐敬奉,“奉老,我看佑安乖巧安静的,他一直都是这么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吗?” 薛正峰也抬头看去,那小孩一看就不简单啊,什么安安静静的……那是沉稳吧。金竹问这个……想啥呢。 “以前,佑安……是我所有的孙儿里最为顽皮的一个,他也是我所有的孙儿里,长得最好,也最聪慧的一个……”唐敬奉顿住夹菜的手,低声说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一下,说道,“来漠州前的最后一个过年,佑安带着那群小子跑去揍了王太师家的小子……揍完了,还带着那群小子去吃了长街的那家烧饼,包子,王太师家的跑出来逮人,可愣是一个没有抓住,你可知道为何?” 金竹已经放下筷子,双手垂放膝盖,安静的听着,此时也笑了起来,“可是混进人群了?” 唐敬奉摇头叹息笑道,“佑安不知道是怎么把人骗到闹市的,又拿钱雇人去撞王太师家的小子,趁着吵吵嚷嚷的,就一拥而上,把人揍了一顿……揍完了,就跑去长街吃东西,王太师家的出来抓人,他还帮忙给人指路……” 金竹笑了起来,虽然他无法想象那个现在可以安静坐整天的孩子是怎么捉弄人的,又是怎么揍人的…… “但如今,他却是现在这般模样了……”唐敬奉慢慢的收回笑容,神色悲怆,低声说话里带着一点沙哑。 金竹和一旁坐着的薛正峰都默然了。 ***** 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唐敬奉看着金竹,神色郑重,“老三跟我说了,想把佑安托付在你那里,但我现在来了,我想和佑安仔细说说,问清楚他的看法。” 金竹一笑,“好,若是佑安不想跟我回潍州的话,那我回去后就马上消了族谱上的名字。” “金家此番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老朽铭感五内!”唐敬奉再次郑重拱手。 金竹拱手回礼,“老人家客气了。” 此时的唐齐云的厢房里,唐齐云看着坐在他床前的身姿笔挺的金佑安,有些恍惚,此时,洗去了丑陋的疙瘩后的金佑安,又是当年金陵的那个赵家的最好看的小郎君了,是曾经被当今圣上戏称为金陵第一小郎君的赵景渊了……可又不同了,当年赵家那个最好看的小郎君,事会带着唐家一众郎君逗猫惹狗的金陵一霸,是在朝堂上背负双手,侃侃而谈,毫无惧色的被太傅都连连感慨赞叹的最聪慧的小郎君……是神采飞扬,眉眼间永远自信的赵景渊…… 而不是现在,坐在他的跟前,却是神色内敛平静到他连一丝生机勃勃都感觉不到,如同日落西山,死气沉沉的老人…… “父亲的想法,我并不赞同。”唐齐云看着金佑安,深吸一口气,忍回眼眶里的酸涩,放缓语气说道,“我觉得你待在金家比较好,你跟着金家的三郎,定然会学到很多。” 金佑安垂下眉眼,那个人吗?不声不响的就让林叔和阿七救回了祖父…… 阿七说,之前去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这个计划,是在见到祖父后,祖父很激动,问起他和娘亲的事情,然后,这个时候,林叔突然拿出了药丸,只说了一句,“九死一生丹,吃了,醒来就可以见到他和小叔叔。” ——然后,祖父就想也不想的拿起吞下。 阿七说,这发展过程,都让他压根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幸好,真的能够救出祖父…… “父亲的意思是,想守着你长大,可是,唐家的事,却不容许他这么做,而我,也不认为佑安你需要我们去守着。佑安,你心里压着事,现在也没有别人,你说说你的想法如何?”唐齐云继续说着,语气温和。 “小叔叔,是谁要害我们唐家?”金佑安低声问道。 唐齐云愣了一下,佑安出乎他意料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也是他在想,且暂时无法解答的问题。 “我不知道……大概父亲也不明白吧。”唐齐云苦笑一声。 “种种手段,一个接一个,一环接一环,定然是筹谋多年。”金佑安冷静的说着。 “佑安,这事,暂且不去想,现在说说你的问题如何?你想去金家吗?”唐齐云打断金佑安的话,问道。 “佑安一切听从祖父和小叔叔的吩咐。”金佑安拱手说道。 唐齐云看着神色沉静的金佑安长叹一声。 ****** 入夜后,金竹坐在前堂院子里,林叔搬来了椅子和一个小炉子,点起了炉火,烧起了水,银子就洗着茶具,等着水沸就来泡茶。 金竹眯眼看着天空,星星点点的,似乎触手可及? 走出房间的金佑安站在走廊下,看着那背对着他仰头看天的金竹背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起初是林叔发现了,低声对金竹说着,“郎君,六郎来了。” 金竹转头,见走廊下静静望着他的金佑安,扬眉一笑,“六郎,过来喝茶。” 金佑安慢步走了过去,阿七和阿六默契的距离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金竹见了,便对林叔说着,“林叔,你和银子还有阿七阿六去厨房里弄点吃的吧。我和佑安说说话。” 金佑安在一旁坐下,看着金竹冲水,倒茶,动作熟稔,却又随意得很,并没有茶道的规矩讲究。 “来,喝杯,是老神仙给的药茶,说是安神,你最近都没有好好睡吧。”金竹说完,就曲起一条腿,撑着额头,看着金佑安慢慢的喝着茶,金佑安的动作自然但又漫不经心中透着不自知的贵气。 ——所以当初怀疑这个孩子是世家子弟果然是没有错的。 即便一个人怎么掩饰,有些细节,动作,是掩盖不了的。比如说一个人的出身。 “你身上的世家印记,是你自己挖掉的吗?”突兀的,金竹低声问道。 金佑安喝完了茶,看向金竹,轻轻点头。
第15章 金竹想了想,伸手摸了摸金佑安的头,柔声说着,“现在不痛了吧。” 痛吗?那倒是不觉得。金佑安垂下眼,当初一醒过来发现回来的时候,而且回来的时间点居然亲眼看着娘亲死在赵霖手上!那时候,大概就是恨不得扒掉身上的这点皮肉还给赵家,还给赵霖。那还会在意那点痛…… 被卖到了蛮族,那时候是想着顺势去漠州找祖父,如果,他还能找到祖父的话……没想到还是会被卖到了潍州……然后,那时候他想,一切就都跟过去一样,即便他再来一次又能如何?烂透了天下,烂透了的朝堂,世家……他索然无味的想着,而唐家……早已覆灭了,一切都来不及挽回…… 但是,但是,却遇到了这个人。 金佑安看着收回手对着他露齿一笑的金竹,这个人……看似普普通通的商户,而却能于不可能中做到了可能,于本来无解的棋局中,找到了一点破绽,然后,破局了。 唐家活下来了祖父和小叔叔,还有他。 唐家,就不算覆灭。 “谢谢你。”金佑安再一次低声道谢。 “客气啦。”金竹又拍了拍金佑安的肩膀,让金佑安靠着椅子,“别老是坐得这么直,来,靠着,今天三郎我给你讲个故事~” 金佑安看着坐在他右侧椅子上,懒懒歪躺着的人,漆黑色的凤眼不由的温和了下来,“三郎要讲什么故事?” “我会很多很多的故事,嗯……今天就跟你说说一只猴子是怎么搅弄风云的故事吧。” 搅弄风云的猴子?这个人真会胡说。金佑安看着金竹,却随着金竹手舞足蹈的比划,讲说,眉眼间一点点的浮上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然后……困意慢慢的袭来。 当金竹正讲到猴子拜师的时候,无意侧头看去,哎,睡着了啊。 金竹接过已经悄然来到,安静待在角落的林叔递过来的毯子,轻轻抖开,给金佑安盖上,正想着是不是抱着金佑安回房的时候,老神仙突然冒出来,对着金竹比划了手指——嘘! 金竹不解。 老神仙古城示意金竹走到走廊那边,才压低声音,“自从我给他治伤,他就没有睡过。” 金竹讶异眨眼,“啊?为什么?” “他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总之,对四周的环境十分警惕,我就算是在他的药里下了安神的,也没用。”古城摊手,“你刚刚给他喝了一杯我给你的药茶对吧?” 金竹点头。 “嗯,那种药茶一开始我就给他用了!没用!” 金竹皱眉,想到唐家的那些变故,如果,他亲眼目睹他的亲人们,他的娘亲们死在跟前……他又被卖去了蛮族那里,用了他姑母和他姑母儿子的命的话……金竹长叹,他这是心理创伤啊。 “我知道了。”金竹点头,但又想起当初在潍城金家的时候,额,佑安好像睡得挺好的啊。这一路来漠州,他也睡得挺好的。 金竹困惑的告诉了古城,古城抚着胡须,看了看金竹,“那可能是因为你是救他的人吧。你救了他,他信任你?” 金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那倒也是。 而这时候,唐敬奉已经走来,沉默的听着古城和金竹说话,待金竹回过神来,向他做礼的时候,就低声开口,“六郎,就拜托郎君照顾了。” 金竹一怔,随即笑着应下,“老先生客气了。” 金竹说罢,就走回椅子,看着靠着椅子,裹着毛毯沉沉睡去的金佑安,便也坐下,示意林叔再拿个毛毯来,给金佑安仔细的裹着。 而走廊这里,古城和唐敬奉看着金竹细心的给金佑安裹着毛毯,古城抚着胡须说着,“这破竹子虽然有时候很气人,但是有时候也挺细心的。” “得金家三郎援手,是佑安的福气啊。”唐敬奉低声叹道。 “你这个孙子,心事太重了。”古城皱着眉头说道。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我唐家一家二十几口人,只剩下我们三人……而他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唐敬奉声音沙哑说着。 ——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赵霖那个狼心狗肺狠毒无情的,亲手杀了他的娘亲…… 古城没有接话,他只是觉得那个孩子不单单像是经历家破人亡的,也似乎不只是聪慧二字能够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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