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兄长曾经无数次告诫他舅舅一家心术不正,还贪婪无度,是他不以为然,还跟兄长争论,觉得兄长小心眼。 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坏话吗?至于这么记恨表哥?那总归是他亲表哥,他的亲人,跟墨寻这种没有血缘的养子不一样。 然而直到现在他才看清。 他以为的亲人不是亲人,是豺狼虎豹,虎视眈眈觊觎他手里唯一的财物。 他以为他是来诉苦找靠山,其实是送羊入虎口,告诉这些豺狼虎豹——保护我的人已经走了,你们可以随便欺负我了。 他亲疏不分,是非不辨,现在还被人骗走了手里唯一的财物,要是舅舅一家翻脸不认账,他以后怎么办?未来又在哪里? 在这一刻,李终程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 他踉踉跄跄回到家,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直到三天后,家里的药喝完了。 李终程把一副药煎了六次,药味淡的不起效用,李父让他再去开一副新的来,李终程一张脸被药炉熏黑,捏着扇子,艰涩道: “爹,这就是新的,应该是我水放多了,你多喝点,应该有用。” 说着把药渣倒出来又煎了一遍。 李父不疑有他,又喝了一碗,只可惜这次的更淡。 连续几天下来,身体越来越弱,终于也发现了端倪,李终程不敢看他,每天埋头煎药,掩耳盗铃。 但药还能敷衍,饭就不能了。 米吃没了。 李终程没办法,只能出门买米。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家这破破烂烂的小院短短几天内迎来了第三波客人。 李终程出门时,见门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年,似乎十分怕冷,墨色大氅下手拢着一个手炉,天边飘起细雨,旁边的侍卫给他撑着伞,抬眼看来时,有股不属于人间的矜贵。 “你是谁?”李终程问。 墨知晏上下打量他,扯出一抹亲切温和的笑,“你就是终程吗?我是哥哥啊。” 墨十六竟然落到了抚崧手里,他不知道抚崧知道多少,但是他必须早作准备,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李终程带回去,让他当场作证,指认墨寻,这样才能…… 他心里的算计还没转完,突然发现,面前的少年眼神骤然变得憎恶,死死看着他。 墨知晏心生不祥,但还是撑着笑容轻言细语:“怎么了?是怪哥哥来晚了吗?哥哥……” 啪! 墨知晏愣了,没出口的话全被侧脸火辣辣的刺痛打断。 李终程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贱人!” 云归:“既然是你兄长,为了你们才受抚崧威胁,又怎么会弃你们而去?” 墨知晏心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终程哭得崩溃:“因为我哥不是我们家亲生的,他嫌弃我们家穷,拿到钱就跑了,还把家里的财物全卷走了,我爹娘这些天连药都吃不上……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抚崧彻底气笑了。 嫌弃家穷?拿到钱跑了?没钱治病? 当他瞎还是当他傻?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叫墨寻的少年离开之前还给他们留了一棵玲珑草! 这才几天,竟然就没钱治病了! 抚崧袖袍一振,露出一面镜子,居高临下看着下面一跪一站的两人,“你们拿不出证据,老夫却是拿得出的。” 墨知晏脸色一变。 梦回镜,可以烙印一段景象再回溯的仙器,抚崧这种直来直往的脑子怎么会想起还要留证? 抚崧冷笑:“没想到吧,那天老夫离开之后还回去过一趟,就是料到有今天。” 云归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脸色一沉,回头看着堂婶:“婶婶这话说的,我是这宅子的主人,发生在我宅子的事情,难道我不能过问?还是婶婶觉得我没资格?” 他作为宅子的主人都没资格管,谁有资格管? 堂婶一听这话,赶忙摆手:“你这是哪里话,婶婶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你这落水才醒没几天,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多谢婶婶担心,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墨寻朝那姑娘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是非对错我自有定论。” “多谢公子。” 随后姑娘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我叫杏儿,去年入府,在林婶娘的院子里照料花草,前两日我娘病了,和管事妈妈请假回家照顾,今日回来,刚进房间便被妈妈们抓住,说我偷了林婶娘的首饰。” 墨寻询问堂婶,“可属实?” 不知为何,堂婶被墨寻一眼看得心怵,眼神就好像县令审案的眼神一样犀利威严,她点头。 墨寻:“你接着说。” 杏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就没停过,“他们搜了我所有的东西,并没有找到林婶娘的首饰,于是吴妈妈便掌掴了我,让我签下认罪书,我不肯签,他们就继续打我。” 墨寻看向吴妈妈,“认罪书呢?” 平安走到吴妈妈跟前,伸手。 吴妈妈看向林婶娘,见林婶娘没有任何表示,不肯交出来。 墨寻道:“不交也行,平安,去报官,就说有人私自用刑,让县令大人做主。” 吴妈妈一听要报官,立马乖乖地从袖子里取出认罪书。 平安接过转交给墨寻。 墨寻从头到尾把认罪书看了一遍,随后收好,问:“吴妈妈可曾从杏儿的房中搜到婶婶的首饰?” 吴妈妈:“是没搜到,但她娘病得也太巧了,说不定她早就拿出去变卖了给她娘治病。” “有道理。”墨寻看向堂婶:“婶婶丢了价值多少的首饰?” 堂婶道:“总价二两银子。” 按照这个地方的钱币价值,二两银子几乎是杏儿半年的工钱。 墨寻:“若是按你们说的,真是杏儿偷了首饰,急需用钱必然要变卖首饰,让人去典当铺子问问老板有没有收到婶婶的首饰便能知道,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便想着屈打成招让人签下这认罪书,怕不是偷东西的另有其人。” 吴妈妈道:“能进入林婶娘屋里的人只有林婶娘院里的人,只有她离开过,不是她还能是谁?” “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能够进入婶婶屋里的人都叫过来,一一问话。” 堂婶:“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正午太阳明媚,阳光落在院子里,温度正好合适。 墨寻想着这件事解决完了,找个地方坐着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不一会儿平安和吴妈妈就带了一群人来到前院,有男有女。 墨寻问吴妈妈:“人都到齐了吗?” 吴妈妈点头:“都在这里了。” 墨寻看向一旁的杏儿:“杏儿你看看,堂婶院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杏儿逐一看过去,回道:“都在。” 竟然老老实实地把人聚齐了,墨寻有点意外,但这样最好。 吴妈妈问:“公子,你让我把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仆人从左到右站成了一排,一共八个人,五女三男。 墨院从他们的跟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其他人都等得心急。 堂婶上前一步问:“寻儿,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把我给看糊涂了。” 墨寻定身,回头对堂婶笑了一下,随即问:“婶婶的首饰是什么时间丢的?” 堂婶:“前日。” 墨寻又问:“杏儿是什么时间回家的?” 堂婶:“也是前日。” 墨寻随后看向堂婶院子里的人:“你们可有人看到杏儿前日进过婶婶的房间?” 所有人都是摇头。 吴妈妈一听这话,手里死死攥着帕子。 墨寻看向吴妈妈,眼神犀利:“吴妈妈,你在下定论的时候,可问过其他人?” 吴妈妈理亏,默不作声。 “也就是说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证据,证明杏儿就是偷拿首饰的人,仅凭她前日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而婶婶的首饰恰好前日丢了,就妄下定论,说她是偷首饰的人。” 墨寻:“吴妈妈作为婶婶院里的管事妈妈,事先没有问过院里的仆人,直接定论杏儿就是偷首饰的人,试图通过武力逼迫杏儿签下认罪书。婶婶代为管家,你作为婶婶的左膀右臂,竟是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再让你留在府上,恐难服众,今日/你就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钱回家去吧。” 吴妈妈一听墨寻要解雇她,顿时就跪在了地上,“公子,是我一时心急,没调查清楚这件事,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堂婶帮着吴妈妈说话:“是啊,不过是一件小事,罚半月钱以示惩戒即可。” 墨寻对上堂婶的态度又温和了许多,压低了声音:“婶婶,我这也是在保全你的威严。” 堂婶:“?” 墨寻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婶婶你想,吴妈妈是你院里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的一举一动就是代表着你,如今她不问缘由冤枉了杏儿,甚至还屈打成招逼迫杏儿签认罪书,若不解雇她,仅仅只是罚了她的月钱,府上这么多仆人会怎么想,会觉得婶婶是个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人,那往后还有谁敢在我们府上做工,传出去,我们墨府还要落得一个苛待仆人诬陷仆人的坏名声。” 在这个地方,人们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是会影响自己子孙后代的。 墨府上下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事关整个家族的声誉,若是坏了自家的名声,往后再想要受人尊敬可就难了。 “吴妈妈,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让账房多给你半年的月钱。” 吴妈妈跪着抱住堂婶的腿,眼泪鼻涕横流,“林婶娘,看在我跟你主仆十多年的情分,你求求公子,让公子把我留下,做什么我都愿意。” 堂婶一脸为难:“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事情。” 堂婶看向墨寻,试探地说:“要不就罚她一年的工钱,赔给杏儿,把她留下来,解雇了吴妈妈,再想要找个吴妈妈这样能管事又熟悉我们府上情况的不容易。” 墨寻道:“被冤枉的人不是我,是杏儿,这件事婶婶还是要问杏儿。” 吴妈妈一年的月钱有十两银子,对杏儿来说,这十两银子,顶她两年半的工钱。 杏儿道:“公子,我愿意和吴妈妈和解。” 堂婶笑着说:“那就皆大欢喜。” 吴妈妈赶紧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墨寻本意也是想敲打敲打堂婶和吴妈妈,这样的结果,当事人都能接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墨寻和平安说道:“平安,带着人去婶婶的院子里,每个地方都搜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偷婶婶首饰的贼人。” 吴妈妈无凭无据冤枉杏儿的事情解决了,但府里真正偷东西的贼还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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