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万澜羽似乎都能听到铁棍在空气里甩出的咻咻声,他惊慌地拔出剑,对着四周乱砍起来。 身旁的近卫们也被冲散了,迷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做着无谓的挣扎。听觉被无限放大,四周逐渐响起了惨叫声。 万澜羽已经快崩溃了,他冲着虚空怒吼起来: “滚出来!你们都给我滚出来!我要将你们都杀净!出来啊!出来!我不怕你们!”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北风和越来越惨烈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终于停了!万籁俱寂,万澜羽脱力地倒在了地上,手上还死死地抓着宝剑。 这次又损失了近十个人,风沙里看不清,其实他们只隔不到一丈的距离,但每个人都好像被隔绝在了天地之外,这种孤独而又绝望的境地终于将他们击倒了,许多人跪在原地痛哭了起来。 万澜羽听到了他们的哭泣也没有阻止,只好像一具尸体般仰躺在地,麻木地盯着苍穹。 最后还是万三先爬了起来,招呼人把万澜羽扶起,又命人给那些丧了命的近卫们敛尸。 也是这时,众人才看清了那些人的死状,他们身上并无外伤,然而整个人犹如雷劈电滚了一遭,发丝蜷曲,眼球外凸,血丝了遍布整个眼球,口鼻处是大量的鲜血,此时早已干涸。 有人认出了这是被电力神棍击中后的症状,也有些人惊诧于他们的死状,直说之前见过,仿佛是那回同着田竖去押运赃银时,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就在那落崖关。 众人闻言,心内戚戚,都不再言语,万澜羽却似大梦初醒,他一把甩开搀扶的近卫,跌跌撞撞地扑到那些人身上,细细地看了起来。 是了!是了!当年祁静功和田竖的死状也是这样,所以落崖关下到底埋着什么?仅是路过,都会命丧当场,那威力只怕是若是超乎寻常!若能将这些据为己有……他简直不敢想! 几乎是一瞬间,万澜羽又恢复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他将心中打算都告知了众人,众人闻言也是欣喜若狂。望着惨死的那些人,心中居然有了些许的侥幸,多亏他们死了,不然还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虽然他们都知道那崖底的位置,但终究对电力神棍之事一无所知,若是贸然闯了进去,岂不是和田竖一个下场?恐怕还是得抓了个匠人来才是。 说来也巧,他们如今被围困的地方正是燕州的要道,若是想往燕州大营运输任何物资,都必须从这条道上过。如今他们窜逃燕州,朝廷少不得要押送些重器过来,他们就在此地埋伏,一定错不了。 无巧不成书,他们前脚刚埋伏好,后脚押送电力神棍的队伍就过来了。也刚刚好,在押送途中,一个匠人跑去解手落了单,很快就被拖入了沙棘林中,再也看不见了。 万三觉着一切都顺利过了头,心内惴惴,有心想劝两句,然而万澜羽此刻仿佛看见了翻盘机遇的赌徒,哪里听得进这些,只顾着逼问那匠人。 那匠人也是个鼠辈,万澜羽刚把剑掏出来,他就什么都招了个干净,电力石如何如何珍贵、要怎么取用、怎么制作武器,听得众人心热不已,把那匠人打晕后扔在原地,就朝着落崖关底赶去。 落崖关底野草丛生,枯朽的沉木半掩在黄沙之下,偶尔还能看到些野兽的尸骸。依那匠人所言,电力石就怕木头,用木头去取用便不会有危险。 万澜羽忙命人从地下挖出一截断木,拄着那断木往崖底走,果然无事,可若把木头放在,又会立刻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感。 众人见状更加欣喜,都忙不迭地去挖崖底的沉木,又到官道上劫了几个木箱并一辆车马,这才用木头做了木屐,继续往那崖底走去。 谁知刚用木铲挖了不多时,就挖到一道木门,看着薄薄的一片,却怎么也打不开。众人用手在上头细细抚摸,又在中央发现了一个小口,似乎是锁眼之类的。可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哪儿有心思去找钥匙,只能在身上四处翻找,看看有没有用来撬锁的物件。 眼看就要得手,却偏差了这凌门一脚,万澜羽急得直吞口水,双手不停地在那木门上摩挲,突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铜钱,颤着手将它放了上去。 果然正好!不多不少,恰好能把那锁眼卡住,他就着那枚铜钱,轻轻一拧,木门果然打开了,里面是数以万计的褐色小石,在黑暗里闪耀着奇诡的光芒。 在木门打开的一瞬间,似乎还能听到空气里传来的滋滋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中的有些人曾在多年前跟随万澜羽,一同打开了护国宝藏的大门,里面成百上千的财宝同样令他们瞠目结舌。 但和当年不同,如今他们四处逃亡,黑暗里闪烁的并不只是财富,更是生机,他们终于又得救了! 他们疯狂地往空木箱中塞着电力石,用手捧还不够,只差整个人都躺倒进去了。哄笑声与兴奋声很快就充斥了崖底。 所有人都深深陶醉在了上天对他们的眷顾中,那枚插在木门上充做锁眼的铜钱被他们挤飞出去,最终落到了一块巨石上。 那石头的背面刻着几个血红的大字:“阳间三世积善作恶皆有果,古来今往阴曹地府放过谁!” 可他们沉溺于贪得无厌中,并不知自己打开的是怎样一扇大门,有万千罪恶横冲直撞,很快就要喷薄而出!
第172章 恶鬼! 万澜羽并不知道,就他狼狈出逃的这几日,有一只巨大的黑手正在幕后推动着一切,它锐利的眼珠一直紧紧盯着万澜羽,看他落魄丧气,又见他意气风发,仿佛在玩弄一只垂死的老鼠。 皇帝也被迫加入了进来,尽管他并不情愿,然而这不妨碍他跟随着御凰司一起,亲眼见证万家的覆灭。 皇帝醒来时,整个人还在混沌之中,可一想到他和祁疏玉那个可怜的孩子,心都要碎了。又想到日后江山万代,龙椅上坐的都是反王子嗣,气得是两眼冒金星,恨不得冲到祁疏玉面前,与他拼命! 可自窜逃以来,他便在没有见过祁疏玉了,平日里只有两个暗卫负责看守他。他心内不甘,总是想着与祁疏玉理论,时常大呼小叫,那两人也不惯着他,但凡闹事打晕便是! 皇帝气得人都老了很多岁,时不时就要高声骂祁疏玉几句,那日燕州风沙大,不知怎的吹了几张通缉令过来。 皇帝捡起来一看,竟然是祁疏玉,上头还说是新帝登基后颁的第一道旨意。祁疏玉亲手养出来报复他的工具,第一刀居然扎向了祁疏玉他自己? 皇帝当场就笑了出来,指着那上头的通缉令三个字,大声讥讽起来: “哈哈哈哈!他祁疏玉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被亲手养的狼崽子咬了吧?亏他还想着把我弄死,好给那狼崽子腾位置!这就是他的报应,他恶毒卑劣、亲手残害自己亲子的报应!” “那你的报应又是什么呢?” 皇帝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一跳,立马转过身,用一双淬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可眼前的人却不似他预想中的意气风发。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暗袍之下,金色面具掩去了大半面容,但裸露出来的皮肤却长满了皱纹,被风扬起的发丝似乎沾满了风霜,已经全白了,要不是那粗粝的声音,皇帝简直不敢认。 “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话到一半,皇帝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好像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关心与担忧,又在心内暗暗唾弃自己,强作愤怒道: “祁疏玉,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了这么多恶事,是不是老天该收你了?” 祁疏玉望了望他,眼眸里却无任何的情绪,他似乎是疲惫极了,往日的癫狂与偏执从他身上抽离,只剩下了一具麻木的躯体,连这些恶毒的诅咒都不能再伤害他分毫。 他从袖中取出了纸笔,递到皇帝眼前,这才缓缓开口道: “陛下,我要你写一封书信,就说万澜羽盗取了祁国宝藏,现下已运回了万国,藏匿于本家。如今你以祁国皇帝之尊,要求万国全数归还,否则大军压境,就要它万国举国倾覆!” 皇帝闻言简直是匪夷所思,祁疏玉难道不知道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吗?竟然想要自己帮着他对付万国,对付自己的母族? “祁疏玉,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祁疏玉也不多言,只从怀里掏出个鎏金万彩百宝囊,里面装着殉葬的各种珍宝,正是他当年亲手放进母亲陵墓中的! 祁疏玉竟然?他竟敢! “你不写,我便将万璇君的尸首送去炼化,头做樽,骨为瓷,想必能实现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流传万世。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皇帝望着如今波澜不惊的祁疏玉,心内无力极了,若是从前疯癫的祁疏玉,绝对还会和他骂上几句,可现在他的所有愤怒和不甘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 他恨恨地望着祁疏玉,既不动笔,也不开口,只冷冷地与他对质。 祁疏玉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波澜,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缓缓打开后,又一把推到了皇帝的面前。 “这是祁清文的指骨,你若能按照我说的做,待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便将他的尸骨归还与你。” “祁疏玉!你还是不是人?他也是你亲大伯啊?你居然能用他的尸骨来威胁我?” 祁疏玉闻言抬起了头,他麻木的眼神里泄出几缕眸光,疑惑道: “祁疏玉是谁?他早已魂归幽冥,我不过是他生前的不甘和怨恨,所以停留人间为他复仇罢了。” 皇帝望着他诡异的神情,有心说些什么,可那木盒中的白骨森森,他的确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捏了笔,按照祁疏玉的要求,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祁疏玉不知是如何想的,皇帝在奋笔疾书,他就静候一旁,将近日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要不是他讲述的内容过于惊悚,那平静的语气、那和谐的场面,简直可以称得上温馨。 “万澜羽已经将电力石运回了本家,但他并不知里面有我精心侍弄的活死物。所有人都以为我要用活死物复活齐伯、关嬷嬷他们,可是这世间肮脏龌龊至此,他们早登极乐,又为何要被我拖入这摊泥淖中呢?有些报应,就该罪魁祸首去尝!” “当年你们合谋,在狱中对我百般折磨,逼我将护国宝藏交出。如今时转势移,他万澜羽成了被逼的那个,你说这封信寄出去后,他会不会也遭到家族的抛弃呢?像我当年一样?” “够了!够了!祁疏玉你到底要如何?要如何才能放过所有人?你就一定要所有人都毁了才愿收手吗?我们、我们的孩子你都搭上了还不够吗?” 皇帝的手颤抖不已,毛笔在纸上拖出了几道长长的墨痕,上头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其实他也并非是心疼万家,只是恐惧于祁疏玉报仇的执念,从知道孩子惨死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这种恐惧支配,只能用咒骂去反抗,却错过了他和祁疏玉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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