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疏玉这才不忿地扔下了鞭子,让周嬷嬷进来回话。原来是周嬷嬷今日去柴房清点过冬的柴火,结果竟发现安安的被褥下放着几本书籍并一把小银锁,那上头正是算盘的样式,而柴火却凭空少了一大半。 祁疏玉闻言简直是怒不可遏,几句走上去,提起安安的领子就怒骂起来: “你这个逆子!竟然私下里还在和齐方明一家往来吗?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安安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书是他偷偷藏起来,但那个小银锁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赶忙一把将祁疏玉的手紧紧抱住,一双眼里都是哀求: “爹爹!没有!安安真的没有背叛您!安安真的真的好爱好爱您的!” 祁疏玉哈哈大笑起来,见万澜羽好整以暇地望着这里,他又将嘴贴近了安安耳边,轻声道: “你又不是我亲生的,所以才想着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是不是?也对,就算是血缘至亲也有反目成仇的那一日,更何况你我这种根本就毫无干系的人。” 安安听着他的诛心之语,只呆呆地不说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 祁疏玉看见他这副样子就烦,一把将他扔给了雁回,吩咐雁回打他三十大板,狠狠地打,打完就扔出去。 万澜羽此刻终于没了看戏的心情,真的扔了出去,以后他扶持谁当祁国皇帝啊?说着就要阻拦,却见祁疏玉一把捞起地上的银锁就开始发疯,万澜羽只得将他制住,又招呼人来给他看病。 这头,雁回将安安抱了出去后,就按照祁疏玉的吩咐将他绑在了刑凳上,又拿了红木大杖来,往他两团软肉上砸。 红木杖在寒风里带起凌厉的棍风,发出咻咻的声音,众人看这架势,祁疏玉怕不是想把人给直接打死,都悄声问着雁回是怎么一回事。 雁回斜眼望了望安安,状似无意道: “嗐!老毛病犯了呗,又去和外人勾结惹主子生气,还偷了柴火去卖,偷偷买书来看。这种逆子,不怪主子不想要。” 安安听着雁回的话,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众人的各种目光仿佛化为了实质,一点点向他刺来,他麻木地咬住嘴唇,将祁疏玉的话反复咂摸,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宛若凌迟,好像连身后的痛都感觉不到了。 三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安安身子单薄,早已发起了热,最后不是痛晕过去的,反倒是被烧晕过去的。 饶是这样,雁回还是毫无动容,直接拎起小孩儿就往门外走去。今日下了很大的雪,前方的路都快看不清了。 他从地上捞起一把雪,往小孩儿脸上搓了搓,看到那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这才把他揽进怀里,又认真地注视着前方,直到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来,他将小孩儿扔在了雪地的显眼处,又转身隐没于黑暗中。 马车上很快就下来了一个人,她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几步走到小孩儿面前,又将他抱上了马车,车马缓缓驶过,雪地里只有车轮碾压后的痕迹。 漫天大雪里,一场雪中送炭般的救赎和彼此温暖,这就是小主子送给那孩子的最后一件礼物吗?雁回苦涩地想着,他的小主子好像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惟安,惟愿他一生安稳吧!
第162章 京都饥荒 万国的秋收让万争鸣和万澜羽昧下了整整一百万两。而祁国的秋收却迎来了自建国起最为惨痛的一场饥荒。 祁国作为农业大国,各地都有大片的良田,京都也不例外,往年里不仅能自给自足,甚至还能为边境驻扎的军队们提供粮草。 可今年,税官们一走到田地里,满眼都是稀稀拉拉的棉花苗子,少有的几块稻田也人踩得七零八落,周边荒草丛生,一看就是没有精心打理的样子。 这下子整个京都可以说是颗粒无收了,老百姓们也有些慌了起来,当初拔苗子的时候只想着有财不能光让别人发,哪里想过拔了苗子吃什么呢?此刻望着田地里还半大的棉花苗子,都快愁死了。 说起来也怪,当初从齐方明那里领来的种子,长出的苗子都没有多高,长不了许久之后就开始开花结铃,那棉铃长得是又大又蓬松。可他们的种下去这许久了,光知道长叶子,跟个傻大个一样,花骨头都看不到几个,难道是被骗了? 人都是这样的,光一个人两个人这样不觉着有什么,可想的人多了,渐渐地就能影响更多人了。有些人家本来就指望着年底的秋收糊口,这下子青黄不接的,只能借了钱去买粮吃。 买粮吃的前提得是有粮,今年秋收,京颗粒无收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人人都恐后面买不到粮,这下有粮的、无粮的都跑去将安福居团团围住,店里囤积的几大仓粮食很快就卖空了,其他粮店也是如此。 虽然掌柜的都跑来再三解释,粮食过几日就能从外头运过来,不必抢!但众人只愿听自己想听的,传出去就成了京都的粮食都被抢完了。 这下京都算是彻底乱了套,皇帝本就因为秋收京都无粮而龙颜大怒,其余地区的又还在押运途中,他自己如今都要拴紧裤腰带过日子,谁知道京都又会乱成这样? 富商和权贵们囤积了粮食,还能勉强撑几日,可很多农户家里是真的一粒粮食都找不出来了。原本他们还想着有钱了就去买些细粮吃吃,可如今就算有钱那也是买不着吃的了。 刚开始,他们还能吃吃家中的红薯、山药蛋子,再后来就是去抢家禽和牲畜的口粮,眼睁睁看着就要出栏的肥猪饿成一把骨头,又只能含泪将猪杀了,免得越饿越瘦。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人要活很久,可是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吃饭。连家禽和牲畜也被吃完了,那就只能去挖野菜,刨树根,到最后甚至有人去挖观音土吃…… 路上渐渐有了饿殍,还有人白天望着街头的尸首作呕,晚上却偷偷将尸首背回家,在生死面前,好像再荒诞的事情也成了寻常。 这时,京都的百姓才开始回想起前几十年的生活来,就算是国家动荡,反王窃国那几年,他们也没有饿过肚子,好像……好像那时候还能去长公主府喝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那粥醇厚又香甜,连一粒陈米也无,他们又把腰带勒了勒,眼神里都是对于白粥的痴恋,没忍住往东市望了过去。 东市的中央被剜掉了一大块儿,上头只有一片废墟,再也没有香甜可口的白粥了,那个会笑着给他们舀粥的人,再也不见了。 祁疏玉披着红火的披风从京都的流民身旁穿过,他好像置身于地狱之中,四野俱静,只听得见满地的呻吟与哀嚎,他的笑容却越来越明媚。 嬷嬷、齐伯、红抹,所有惨死的人们,你们听啊,当年砸向你们的石头如今覆盖就在他们的尸首上,当年盘旋在你们身上的秃鹫们正在啄食他们的肉,当年的所有诋毁与伤害,我都还了回去,这样,你们好过一些了吗? 祁疏玉刚开始还只是无声地笑,他缓缓游荡在京都内,欣赏着所有人的悲痛与丑态,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来到那片,他阔别了多年都不敢踏足的家。 长公主府外,早已跪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似乎又记起了当年在这里得到一碗热粥的恩情,都在向着那衰败的大门叩首,却并非是为了忏悔,只是为了乞食。 祁疏玉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面容扭曲,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宛如地狱的鬼魅,那笑声好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有人认出了他,本来还有些恐惧,但又想到他如今的身份,还是鼓足了勇气,膝行到他身前,乞求他行行好,给口饭吃。 他们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卑微敦厚的笑容。 祁疏玉立刻冷下了脸,他将那脸庞一把揪住,愤怒道: “你们怎么敢的?怎么敢的!就在这里!我的嬷嬷被你们用石墩子敲碎了脑袋!她的血都还没干!你们看啊!看啊!” 他拖着那人来到关嬷嬷当年被砸死的地方,指着所有人愤怒地骂道: “关嬷嬷就站在这里望着你们!我长公主府二百三十条人命,就站在这里好好地望着你们!你们都该下地狱!居然还有脸跟我说想要好好活着!你们也配?” 这些人被他说得心虚,当年他们的确是听了秦林的鼓动才……但凭良心说,哪怕到了现在,他们还是觉得祁疏玉只给他们一碗白粥是不对的,他明明那么富有不是吗?分一些给大家又如何?而且他们是真的要被饿死了不是吗? 祁疏玉见他们毫无悔意,也笑了起来,他果然就不该对这些人心存妄念!他点点头,一连说了三声好,这才将眸子里的疯狂全部掩去,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提议道: “你们说的对,你们最多不过是跟随他人,火上浇油罢了,我的确不该迁怒所有人,但我又实在不想放过凶手。” “这样吧,你们自己去帮我查,每日若能揪出三个凶手,我便命人在此施粥。哪日若是少于了三个,那就什么都没有,如何?” 众人一听,哪有不应,眼中都是狂喜,就聚到了一堆互相推诿,祁疏玉望着他们的背影,没忍住笑了起来,又补充道: “知道你们不爱吃白粥,那便都准备成肉粥。第一日是腊肉粥,第二日就可以选腊肉还是鲜肉……”
第163章 彩棉种子崩盘! 就在饥荒越演越烈时,压死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悄然而至。 立冬那日,南洋的奇人齐善音应邀来到祁国,告知了众人一个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消息——那彩棉的种子是结不出棉铃的! 齐善音接到齐方明书信的那一刻就紧赶慢赶朝祁国而来,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此刻望着京郊那比成人还高的棉花苗子,心中无力极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育种知识匮乏的古代人解释杂交育种、不可育后代这些超越时代的词汇。还好祁国已经有了培育骡子的先例,她索性用骡子做比,告知众人,这些种子是她精心培育出来的,所以种下去的这一代可以结果,但果子里面的种子就像骡子一样是不可能产生下一代的,也就不会结果了。 这么一解释,众人终于明白了,但心也死的透透的了。先前的饥荒虽然困顿,但他们还觉着尚可忍耐,因为至少还有地里的彩棉。等这些彩色的黄金都长了起来,再把棉花一卖,各地的粮食也回京了,什么样的粮食买不来? 这下算是没了指望,许多人跑到了棉田里疯狂地捶打着棉花苗子,发泄心中的懊恼和不甘,也有些人因为当初被骗着买了些假种子,结果反而是低产的真棉花,如今因为是冬日,产量就更低了,但至少不是颗粒无收。 这场轰轰烈烈的彩棉种子抢夺战宛如一场闹剧,悲伤与崩溃很快就席卷了整个京都。 齐善音在来之前已经听说了祁国的惨状,因此又带了些高产的蔬菜种子来,如七日就成熟的生菜和白菜种子、一个月结穗的小麦,总算是在绝望中又带来了一点微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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