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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林寒走过累累白骨铺就的路，走进散发着瘴气的树林。 林子里极黑，勉强视物，钟离妄甚至能听到这里的死物游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面人站了起来，舒爽地吸着这里的空气，身上泛着幽幽白光。 钟离妄喜极，加快了步子，他本欲先安置好林寒，再想修复魂魄之法，却没想到林寒只是呼吸这里的空气，他的魂魄便在自行修复。 越往深处走，环境反倒比外面好些，甚至还生长了许多妖艳的花朵，直至最中心的空地上，整个被血红色的花朵覆盖。 花丛中有各种灵兽，他们温顺的梳理毛发，时不时的看向钟离妄的方向，仿佛在说，带我们回去吧，我们很乖的。 钟离妄停下步子，直觉这里很危险，可它们所在的位置，恰是阴污盛极处。 钟离妄环视了周围一圈儿，没有一个可以放下林寒的地方，可抱着林寒进去，万一那些“灵兽”突然发难，他甚至腾不出手与他们对峙。 就在钟离妄犹豫的时候，面人突然从林寒身上跳下去，稳稳落在地上，然后飞速窜进了花丛中。 “林寒！”钟离妄惊呼一声，紧跟进去。 面人实在是太小了，都没有花茎高，钟离妄只能跟着花茎抖动的方向走，又注意着周围那些伺机而动的“灵兽”。 面人离那些“灵兽”越来越近，钟离妄单手抱着林寒，把人拥在怀里，另一只手拿出白虹，准备应对。 就在此时，那些“灵兽”突然动了。 随着面人的靠近，那些灵兽褪去伪装，整个身体不再由皮肉组成，而是浓厚的黑气，他们的身体不断震荡，离面人近些的发出一阵阵的哀鸣，像是受到极大的痛苦，他们没有丝毫迟疑，集体向外跑去。 钟离妄愣了下，本以为是极大的危机，却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 钟离妄收起剑，抱着林寒继续跟着面人的痕迹前进，面人跑着跑着突然刹住，钟离妄没来得及停下，一脚踏空，和林寒齐齐掉进一个巨大的深坑当中。 面人趴在深坑边缘看了看，忽地纵身一跃，朝着钟离妄飞扑过来。 钟离妄紧紧抱着林寒，以法术控制身体，抱着林寒稳稳下落，顺手接住了坠下来的面人。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有不知名的虫子泛着点点光亮，他们紧凑的聚集在一起，将这里照得微亮。 钟离妄这才看清这里的样子。 他们落在了一个平台上，平台四周被黑水环绕，平台上只嵌有一具冰棺，其他什么都没有，透过透明的冰棺，能清楚的看到棺内充斥着浓重的黑气，其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钟离妄不知道冰棺内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把林寒放入冰棺，他脱下外衫铺在地上，把林寒放在外衫上，刚准备过去冰棺那里看看，就觉得衣摆下坠了坠。 他低头看去，只见面人抓着他的衣摆荡啊荡。 钟离妄俯身把面人捧在手心，珍重异常，面人里是林寒的残魂，于钟离妄来说，面人亦是林寒。 “怎么了？”钟离妄柔声询问。 面人体内是残魂，意识并不算清楚，可钟离妄还是如平日对林寒一般对待面人。 面人指向冰棺。 钟离妄问：“你要过去？” 面人不说话，只是坚定地指着冰棺。 钟离妄带着面人过去，面人速度极快的从钟离妄手中飞出，朝着冰棺就要扑进去。 钟离妄慌忙去抓，手探进冰棺内把面人捞回来，那一瞬，黑气席卷他的手，一股寒意直冲而来，钟离妄未曾以灵力护体，身子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面人被钟离妄抱回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莫名表达出了一种他在愤怒的感觉，他挣了挣身子，钟离妄忙把他放开，然后面人就拉过钟离妄的手指，张嘴咬了下去。 面人的牙齿并不坚硬，咬那一下就跟挠痒一般。 钟离妄把面人捧到面前：“你要去冰棺里？” 面人转头继续要往冰棺里跳，再次被钟离妄给抓住。 钟离妄道：“你别急，我先看看。” 说着，钟离妄将手探入冰棺，整条手臂瞬间被黑气覆盖，尽管以灵力护体，可那极具穿透力的寒意还是让他手臂发僵，他把手伸到底部，确认了里面没人才把手收回，只是要不要把林寒放进去，他又犹豫了，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他怕伤到林寒的身体。 面人见钟离妄还不肯把他放进去，气得在钟离妄的手心直跺脚，力道还不小。 钟离妄试探着把面人往里放了放，黑气立刻将面人笼罩，面人却毫无所觉，他从钟离妄的手掌离开，身体悬浮在冰棺内，顺着黑气来回游走，如鱼得水一般。 钟离妄观察着面人的情况，确定面人没有任何不适，这才回身去把林寒抱过来。 他小心把林寒置于冰棺之中，放进去的刹那，冰棺内的黑气开始疯狂包围林寒，很快钟离妄就看不到林寒的身影了。 “林寒！”钟离妄慌了一下，伸手去抓，好在林寒还在。 钟离妄不敢走开，就守在冰棺旁，隔一会儿就要伸手进去确认一下林寒还在，没一会儿，手臂就被这里的黑气冻得青紫，可他恍若未觉。 面人游到钟离妄的面前，定定看着钟离妄，等到钟离妄探手进来的时候，面人忽地抬起小手朝着钟离妄打了一下。 啪—— 钟离妄愣住，面 人已经若无其事的游开了，只是没一会儿就游到钟离妄面前，然后在钟离妄准备伸手确认林寒在不在的时候，把钟离妄的手打开。 钟离妄在冰棺旁守了小半年，探查到林寒体内所有暗伤痊愈，面人体内的残魂也在缓慢修复，这才松了口气。 他靠坐在冰棺旁，两条胳膊冻得麻木，他以灵气修炼，而这里满是污秽，没有半点灵气，他完全没有办法修炼，只能这么静静等着，等林寒的魂魄修复，等林寒再次醒来，只是醒来之后呢？ 想到林寒问的话，钟离妄心里一阵阵的发紧，林寒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阵中，那时的林寒在想什么？心里可恨他？ 钟离妄合起眼，想着林寒也许会恨他，憎恶他，便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他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林寒不恨他？才能让林寒原谅他？ 或许…… 钟离妄倏然睁开眼，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他因禁术险些失去林寒，如今竟然还想使用禁术抽走林寒的记忆，当真是可恨。 “唔？” 一道声音在头顶想起，钟离妄抬头看去，就看到面人的小手扒着冰棺的边缘，正探着脑袋看他，待对上他的眼睛，又立刻缩回去，继续在那团黑气里游走。 一晃便是三年，随着林寒魂魄的修复，冰棺内的黑气越来越稀薄，钟离妄也终于能看到林寒的脸。 林寒躺在冰棺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还如活着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叫他仙尊，拖着他的手跟他撒娇，可惜这不过是钟离妄的幻想，林寒依旧睡着，丝毫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面人坐在冰棺边缘，托腮看着钟离妄，等钟离妄看向他后，又立刻坐得板正。 前些时候，他逐渐有了些意识，可是脑子却空空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于是他就乖乖在一旁观察，观察了好久，依旧不知道钟离妄是什么人，只能凭借自己对钟离妄的认识来猜测。 “你是恩公吗？”面人细声细气的开了口。
第22章 你是恩公吗？ 面人的声音不大, 钟离妄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寒只是忘记了吗？ 巨大的欣喜将钟离妄淹没，可很快他又清醒过来，林寒魂魄不全, 不记得一些东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人等了半天不见钟离妄说话，微微偏过脑袋：“不对吗？”然后继续托着脑袋沉思，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又看向钟离妄，“可是是你救我的，对吗？” 虽然那时候混混沌沌的，可面人知道是谁千里迢迢把他带过来的。 钟离妄喉头滚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 林寒也许不至于此, 他又怎敢说是他救的呢？面人等了半天不见钟离妄说话, 以为钟离妄不想理他，默默从冰棺滑了下去，再次游荡在那稀薄的黑气当中。 随着面人的不断吸收, 黑气越来越少, 到最后，冰棺内再无一丝黑气。 钟离妄把面人捧在手心，细细探查他体内的魂息，残魂已完全修复, 只是……为何魂魄没有回到林寒的身体呢？ 钟离妄疑惑地看着面人, 面人也看着他, 俩人面面相觑。 钟离妄迟疑了一下, 尝试着从面人体内抽出林寒的魂魄。 面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飞快从钟离妄的手中跳进冰棺, 疯狂往林寒的怀里钻。 钟离妄顿时慌了手脚：“林寒，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怕……” 可面人哪里听？他只知道埋头钻，想要保护好自己，可哪里知道薄薄的一层衣料，又岂能护得住他？ 钟离妄看着林寒怀里抖个不停的面人，颓然垂下手，他刚刚有些太冒失了。 钟离妄说：“林寒，是我疏忽了，我只是想帮你把魂魄放回去。” 面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躲在林寒怀里不肯出来。 钟离妄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走开。 感受到钟离妄不在旁边，面人这才停下颤抖，刚刚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像雷劫要绞碎他一般。 面人不知道钟离妄现在在哪儿，也不敢从林寒怀里出去，只有在林寒怀里，他才不那么害怕。 经此一遭，钟离妄好多天不敢靠近冰棺。 这日，泛着荧光的虫子突然散开，接着疾速上升，很快就消失在了深坑中。 虫子本是这深坑唯一的光亮，可现在突然消失，深坑顿时陷入了一片浓重的黑暗当中。 钟离妄从芥子袋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只是刚取出来，夜明珠瞬间碎裂，这里竟无法出现任何光亮。 面人似有所感，他从林寒的怀里钻了出来，仰头看着上空遮挡洞口的浓重黑雾，突然感到林寒的身体腾空了。 面人跟着林寒的身体一起缓缓上浮，钟离妄听到动静，想要上前，却觉一股恶寒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竟让他不能移动分毫。 林寒的身体被吸入黑雾当中，无数的黑气疯狂的钻入林寒的身体，面人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漩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把他吸走一般。 他拽着林寒的衣襟，使劲儿钻进林寒怀里，这才感觉好受一点，可身体却好像越来越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雾全部被林寒吸收，头顶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片血色天空。 林寒的身体缓慢回落，面人从他的衣襟里掉出，控制着钟离妄的恶寒也随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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