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辛掏出了他的那把定制老式手枪,递给乐潺。 乐潺不解其意,抬起眼眸看向他。在与那副清亮的眸子对视的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最近,我的记忆总是发生断片现象,一开始不算频繁。”褚辛坦言道,“在智芯体逐渐老化的过程中,由于记忆不断积累,拖慢思维进程,大脑就会产生自我清理的保护机制,这种现象很普遍。” “可你和他们不一样,褚辛。” 乐潺有些焦躁不安,他害怕听到褚辛接下来的话。 “我没有智芯,但泽普同样可以找到我。”褚辛道,“或许你已经见过他,在我失去意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那段时间里,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个我……” 乐潺想起了他在校庆演出那晚察觉到的怪异,但并未深入思考过褚辛的反常。 他像是被惊雷击中,只能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机械而缓慢地前进。 “他控制过你的意识?” 褚辛点了点头,乐潺的推测在他脑海中几乎已是定局。 泽普身为超级智芯体,不需要通过移动躯体,便可以直接与他建立意识连接,但前提是他和泽普必须是拥有相同基因的复制体,就像玛丽和玛丽安那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和我是同样的复制体。所以,我想泽普必然已经通过读取我的意识知道我的行踪,也知道我想要阻止遗迹遭到破坏。”褚辛缓缓道,“身在帝国,有盖亚之壁阻挡,他无法释放权能控制蓝星子民,一旦他夺舍了我的躯体,从内部破坏盖亚之壁,那形势就不容乐观了……乐潺,你听我说。” 乐潺心中方寸已乱,可却依旧强忍着心性,耐心听候褚辛的下文。 “意识的连接是相通的,我同样了解他的企图。他一定会找机会取代我,从内部破坏盖亚之壁,甚至汲取它的力量。我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失忆的情况已经超出我自身的掌控范围,我随时会输掉,但没关系,在这场较量中,赢得胜利的人不必是我。” 倘若盖亚之壁无法再为蓝星提供庇护,那么他甘愿负石赴渊,以自身作为阻止意识之海进化的囚笼。 “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褚辛郑重道。 乐潺知道,接下来褚辛说的每一个字,他必须记在心里。 可是他的思绪却无法抑制地飘散出去。 “在被泽普取代后,如果我的意识尚存,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进行博弈,这场战斗只有我能做到,而属于你的战斗,便是时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倘若我被泽普夺舍后,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立刻杀了我。我不愿意再做意识之海的傀儡了。” “这样不行。”乐潺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 “乐潺,能与你再度相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褚辛望向苍茫天地,显露出释然之色,“我们已经在道路的终点相遇,往后那辽阔的未来,你将拥有我对你的全部情感,走得更远。” 这算是什么?是告别,还是期许? 乐潺无法说服自己去执行褚辛的计划,只是一味地摇头。 愿望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相遇不过是旅途的起点。 他只想要留住褚辛,留住他漫长人生中唯一的光辉与喜悦。 “你明白我的心意。”褚辛将手枪重新塞回乐潺手中,“这颗星球也是我的故乡,她孕育了芸芸众生,谁都有活下去的自由。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乐潺感到喉头堵塞,迟迟无法做出回应。 什么是正确? 爱一个人,与他携手到老,何来对错? 他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褚辛,如今却要他接受牺牲褚辛的未来。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褚辛说的那个谁都能够活下去的未来中,没有他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天女的裙摆撒下光辉,雪原上反射出绚丽的光彩,如同童话中人鱼编织的梦。 两辆雪地摩托车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了山坡背风处。 李信介爬到山坡上,打了个手势,似乎发现了什么。 韩若麟从车上取下金属箱,将手枪携带在身上,踩着积雪走上前去。 他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就连死神都望而却步的极北荒地雪原上,停着一辆老旧的蒸汽动力火车。 没有人知道没有双脚的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蜿蜒的身躯下方甚至没有铁轨。 在望见这辆火车车厢里亮着的灯光时,韩若麟便想着,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岭,这温暖的橘色灯光,让他想起了母亲生前替放学晚归的他留的那盏小灯。 这灯光将他的意识拖拽进了久远的回忆里,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只想要更快地踩下脚踏车,扑进家的怀抱。 李信介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将他的意识拉扯回来。 韩若麟迅速反应,就地一滚,躲到山坡后方,枪已经握在手里。 他观察着车厢里的情况,发现已经有抢先一步前来躲避寒风的旅客,并且人数不少。 任谁见到这诱人的灯光,都会第一时间想要寻求温暖的庇护,这并不奇怪。 但这节车厢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有照明供给。 韩若麟想起以前在新兵营的宿舍里,曾听过来自C区的同期生讲述一些午夜怪谈。 每当极光出现在雪夜天幕下,大地上就会出现一辆通往异世界的列车。 晚归的人被车厢中传来的欢笑声与美妙的旋律吸引,不自觉地踏入车厢,然而坐上那辆车的人却再也没有回家。 有人说,这辆车是赫淮斯托斯是用来招待客人前往他的国度的开道车,也有人说,这辆车连接着赫淮斯托斯的胃。 赫淮斯托斯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漆黑一片的宿舍里,天真的听客问出了这个问题。 怪谈讲述者道:没有人见过赫淮斯托斯的真容。有人说他是巨人,也有人说他是野兽,还有人说他是栖息在火山里的一条龙。 相传祂是某个古代部落的领袖,可就连那个部落的存在也早已失去了任何痕迹,因为他们坚信语言才是传世的真谛,故而没有留下任何传世的文字。 可是,这片大陆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听懂他们一族的语言了,只有雪原上的夜风呼嚎声里,流传着些许属于这支古代部落的调子。 韩若麟趴在雪原上,抓起一团雪,搓了搓脸,又团起雪球扔向李信介的后脑勺,询问他火车里的具体情况。 他相信凭借李信介的能力,要操控那些来路不明的旅客并不难,先前他在奥斯特拉岛反抗军营地里已经见识过这种绝招。 但李信介现在似乎不打算这么做。 【一共五人,和一头合成兽。我不能发动能力,会惊扰到赫淮斯托斯。】李信介的声音在韩若麟的脑海内响起。 【反抗军的人?】 【没错,但你的复仇对象“屠夫”不在这里。】 李信介的手已经扶到了剑柄上,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但就在此刻,车厢里突然响起一声枪响。 【他们起内讧了。】 这些反抗军的反常行为让李信介生起疑心,他松开剑柄,半蹲着身子举起望远镜。 车厢内,几道模糊的身影纠缠在一处,像是被蹂躏的面团。 李信介感知到了从车厢里传递出来的强烈惊惧情绪。 空气里飘来一丝浓烈的血腥腐臭之气,令人作呕。 韩若麟俯身侧耳,察觉到身下传来异动。 雪原在震颤,幅度不大,像是某头野兽在捕猎之前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车厢内的黑影停止了晃动,反抗军的气息全部在瞬间消失了。 李信介有所警觉,当即扔掉望远镜,拔剑冲向那辆火车。 【中计了!这辆火车是赫淮斯托斯的“捕兽夹”,它是活的!】 韩若麟脑内骤然响起李信介的声音。 一条黑色的细长影子在雪地里游走,骤然间冲破冰封,利钩般的爪子直直地朝李信介刺去。 韩若麟端起枪,面色霎时凝结。 他的瞄准镜里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头部长角、身下长着四脚的巨蛇。 那巨蛇给了李信介一击,将其击退后便不再恋战,快速朝着火车移动。 巨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叼中火车车头。 整列火车瞬间如同黑色细链般被甩向天空,卷入大蛇腹中。 黑红色的光芒在巨蛇鳞片上隐隐浮现,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 韩若麟闻到了空气里的铁锈气味,喉间隐隐作痛。 ----
第87章 火神的愤怒 那黑色巨蛇的鳞片逐渐剥落,血肉模糊的身躯却很快长出新的黑玉色鳞片,躯壳发出冰冷生硬的机械声响。 与先前相较,巨蛇的每一片鳞片都更为坚硬,在星光涌动的天幕下散发着寒意逼人的气息。 韩若麟扣下扳机,一串子弹打出去,在雪原上发出震天的声响。 然而子弹打在那巨蛇的鳞片上,就像是溅落水面的雨滴般弹起,只迸射出些许微弱的火花,丝毫未能伤及蛇身。 盘旋在半空中的巨蛇用冰锥般锋利的视线扫过雪原,猛地喷出一口滚烫岩浆。 冰封的雪原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被焚烧之处顷刻间化作焦炭般的裸露的黑岩。 这片雪原上发生的一切,都让韩若麟感到无法理解。在他面前挥舞着利爪到处喷溅火焰的,是一条拥有生命的机械四脚蛇。 【小心!赫淮斯托斯会吞噬一切有机生命,别被它击中。】 韩若麟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信介的背影,只见他手中长剑释放出光束,打在那蛇身上,瞬间反弹向天空,没入极光之中。 这条样貌诡异的巨蛇,难道就是赫淮斯托斯? 韩若麟来不及多想,巨蛇喷射的吐息已经朝他袭来。 他翻滚至山坡后方,起身开枪反击,然而子弹的伤害对这怪物来说根本形同瘙痒。 山坡上燃起熊熊烈火,韩若麟望向那火焰,忽然觉得自身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他仓促逃离,然而身后如同蛇信般燎动的火焰紧追不舍。 他逃进了玫瑰园,火焰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喉间那股刺痛感也消退了。 令人迷醉的花香涌入鼻间,他端着枪,在开得热烈旺盛的玫瑰花丛中慢步而过,见到了在田边水渠旁忙碌的身影。 那女人戴着遮阳帽,弯着腰卷起袖管,将打满水的水桶拎起来,一手扶着帽子,转身朝他笑着走来。 韩若麟忍不住想要开口叫她,然而女人走到他面前时却突然变了脸色,带着盛怒之意给了他一巴掌。 他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失重的晕眩感瞬间袭来。 韩若麟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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