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电子杂志,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天地突然旋转起来。 血肉模糊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出现,摇摇欲坠,往地上倒去。 乐潺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眼角却瞥到自己满手鲜血。 耳畔传来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抹杀……清除……垃圾……】 毫无生气的声音重复着单调的词组。 乐潺瞳孔震颤,震惊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不……你不要死!褚……】 褚……是谁来着? 乐潺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意识逐渐模糊。 “乐同学?你怎么了?” 李梓兰焦急的声音在耳边远去…… 乐潺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于低血糖,毫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A区镜湖酒店大门前,猎人95号抬起手看了一眼智能腕表。 显示屏上的数字闪烁了一下,时间仿佛在那一刹停止流动。 拨动这命运之弦的主人翁气定神闲地戴上耳机,拎着行李箱,双目盯着缓缓开启的自动感应大门。 第108次回溯,终于安然无恙地抵达坐标点位。 他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作为“猎人”的使命—— 回收散落在蓝星的“智芯”,将这种特殊存储器交还给他的组织意识之海。 猎人95号时常觉得自己所做的更像是清道夫,或是屠夫的工作。 毕竟把人脑劈开,在模糊成一团的脑浆里翻找“智芯”的经历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 如果死神是夺取性命的存在,那他就是行走人间的死神代理。 “该隐,再确认一遍目标身份。” 95号摸了一下耳机,向人工智能管家下达指令。 光屏从腕表上弹出,任务手册显示,目标身份识别名称为乐潺,是一名22岁的男性青年,目前所在地为A区镜湖酒店。 乐潺的个人信息下方被打上了特殊符号,这意味着目标人物对意识之海存在极高的威胁,必须立刻抹除其存在,回收他脑内的“智芯”。 95号低下头,摸了摸嘴角。 乐潺这个名字的发音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有种令人怀念的韵味。 他扶了下眼镜,走向电梯间。 “注意,目标人物现在正打算前往酒店餐厅,你有99.99%的概率在这趟电梯里遇到他。” 在等待电梯间隙,智能管家该隐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恕我直言,这次的任务有蹊跷。在我看来,群星帝国根本没有与蓝星联邦握手言和的打算,所谓的和平协议,不过是另一种掳掠的手段罢了,否则组织就不会派你来……” 95号打断道:“我只不过是个侵占他人躯壳行走世间的幽灵,组织的任务就是我的使命。真相如何,我不关心。” 作为游走在不同时间线上的“猎人”,他虽然效命于群星帝国的意识之海组织,但实际上不属于任何时空,自然也没有任何身份,甚至算不上是拥有实体的人类。 借着A区参赛选手褚唯的这副躯体,他才得以顺利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猎人”的任务便是精确无误地完成组织下达的每一个任务,服从命令对于“猎人”来说,就像是刻入灵魂的指令,无需任何理由。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次的‘猎物’是如何招惹上帝国组织的吗?” 该隐那充满机械感的声音,在95号听来,犹如“诱惑”的魔咒。 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猎人”从不关心“猎物”的命运。 在被“猎人”盯上的那一刻起,“猎物”就已经死了。 “唉……对于这个威胁度极高的目标人物,你居然没有一点好奇心?”该隐的语气充满神秘,“我敢打赌,这次的任务不像往常的智芯回收那样简单。帝国一定已经意识到,目标的存在就是破坏计划的最大不安定因素。” 和平仪式背后的计划么…… 95号短暂地思考了数秒,认为占尽优势的群星帝国的确没有停战谈和的道理。 长得过于鲜艳的果实,往往带着剧毒。这是大自然的教诲。 他很快便理解了该隐的提示——这个威胁极大的目标人物,或许是打破帝国与联邦之间和平假象的关键。 现如今,未来的走向就在他的生杀夺予一念之间。 “话说回来,目标人物叫什么来着?” “噢!我的造物主啊!你怎么又忘了!”该隐夸张地感叹道,“他叫乐潺,请你像记住妻子的名字那样将它牢牢地刻印在记忆里。” “帝国法律禁止同性婚姻。乐潺喜欢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95号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你是不是该回厂返修了?很显然你的脑回路也出了问题。” 电梯门打开了,该隐那乌鸦般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乐潺盯着电梯内的身影看了许久,表情错愕。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褚唯学长……好久不见。” 95号迟疑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侧身让乐潺进门。 他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年轻男性。 对方穿着一件亮黄色防晒外套,有着漂亮的黑发,鼻尖带着一颗不算明显的小痣,黑褐色瞳孔中盈着甘泉般的光亮。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副眸子都好像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眼角余光扫到面前这名年轻男子胸前挂着的工作证,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乐潺。 电梯关门的那一刹,95号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奇妙而突兀的念头—— 他见过乐潺。 究竟是在哪儿见过? 显然不是在之前那失败的107次回溯旅途中。 为什么乐潺会称呼自己为褚唯学长? 对于这个称呼,95号感到极不适应,但乐潺的声音却又让他感到无比怀念。 他已经执行过许多次“智芯”回收任务,从来没有哪一个“猎物”能够在他的记忆里留下须臾印象。 伴随着乐潺的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在他心中跌宕,脑海中那些影影绰绰的浮光仿佛即将冲破桎梏。 夏日午后的空荡校园,沙沙的雨声冲刷着他的记忆。 校舍百叶窗下,十指紧握的温柔缠绵如蝴蝶振翅,轻拂着他的思绪…… 在成为猎人之前的那些记忆,如今早已模糊,宛如前世旧梦。 ----
第2章 95号 “那个……学长,要一起去用餐吗?” 乐潺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95号的思绪。 95号将视线移向乐潺,直视他的双目,神色产生了微妙变化。 本该拒绝的话语滑到嘴边,却不自觉地变成了一句“好吧。” 他想要弄清楚,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这场角色扮演游戏进行下去。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酒店餐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95号没有什么饥饿感,只拿了两片面包,简单应付了一顿午餐。 “学长,你吃得也太少了。”乐潺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他的面前。 95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香甜气味沁入心脾,令人怀念的感觉再次涌上脑海。 他忍不住一口气喝光了牛奶,将空杯子展示给乐潺看,并点点头,舔了下嘴角,示以肯定。 这略显迟钝的动作引得乐潺发出一阵轻笑。 “你慢点喝,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嗯……不……谢谢。” “别客气,学长,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和我说。” 95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捂住了嘴。 乐潺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春风拂过空旷冰原。 这感觉比晕船还刺激,他感到心绪浮躁,坐立难安。 “不好意思,我吃完了,先去下洗手间。” “你怎么了?学长?”乐潺关切道。 “有点……晕……”95号摸了摸额头。 这世上要是有人喝牛奶喝醉,恐怕会成为本世纪奇葩新闻榜首。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任务目标面前做出这种糗事。 卫生间洗手池前,95号注视着镜子里的脸,觉得它看起来既古怪又陌生,像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具。 他掏出便携终端,打开A区赛艇队成员的档案,将褚唯的证件照放大。 该隐出声道:“还在思考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等你想明白这古老的问题,人类大概已经灭绝了,交给永生不灭的蟑螂去想吧。” “我不是褚唯,我再健忘,起码也知道自己的本名。” 但名字对于意识之海组织的猎人来说,和时间一样多余。 他仅仅只需要在不同的时空剧目里扮演好别人。 “哦?这可真有意思,据我所知,猎人不该有名字,意识之海抹去了你们的个体特性。”该隐的语气依旧毫无起伏。 “也许我和你一样,喜欢给自己取一个听起来滑稽的艺名?”95号嘲讽道。 “啧啧,刚才和乐潺交流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伶牙俐齿?果然是看见命定的‘妻子’就走不动道了吧?”该隐也毫不客气地发起了反击。 95号垂眸敛目,低声道:“他只是对褚唯好罢了。” 褚唯是褚唯,至于夺舍了褚唯意识的他本该是谁,根本不值一提。 他对乐潺的好感,也许不过是大脑传递给他的虚假信号。 该隐忽然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该行动了,猎人。你的房间遭到了不明人士入侵。” 95号没有犹豫,大步往住宿部走去。 他的住房门口围聚了不少赛艇队成员,乐潺也在。 95号注意到乐潺一直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褚唯,你可算来了。”一名A区赛艇队员招呼道。 95号大致从这些热情的队员嘴里了解到了情况。 有人闯进他的房间翻动他的行李,还好被上门来找他的乐潺即时制止,可惜还是让那不速之客给逃了。 95号向关心他的队友们点头致意。 看得出来,褚唯的人缘很好,和他这种“独行侠”截然不同。 他进入房间,发现自己的个人用品被尽数翻了出来,衣服和洗漱用具胡乱地丢了一地。 95号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回眸与乐潺对视,留意到他眼中的迟疑和惊慌。 “你想和我说什么?”95号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乐潺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从刚才我和那歹徒交手,到现在和你这样说话,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李梓兰告诉我,房间安排有些变化,我和你现在是室友了。” 尽管察觉到对方话语中带着隐秘的喜悦和躁动,95号依旧表现得十分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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