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淮的眼睛一直盯着火符,但他的瞳孔却暗如深渊,他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道:“真相并不重要,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江珩皱眉道:“你怎么确定是好是坏?” 沈清淮道:“那你认为,郎成忠要是知道他放火的时候荼秀还活着,是自己亲手杀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他会作何感想?” 江珩道:“全责不在他。” 沈清淮道:“但他会痛不欲生,甚至连成鬼后的鬼体都恨不得自毁,对吗?” “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不可以相提并论!”江珩情绪激动时,火符随之颤了颤,沈清淮目光跟着抖了抖。 “你告诉我,我们还可以一起商量,但你若是执意瞒着我,我也许会不顾一切阻拦你。”江珩彻底下定了决心,目光里的坚决之意无法撼动。 沈清淮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松了口: “你真的想知道?” 江珩紧绷的神情忽然一缓,略有些意外道:“当然,我说到做到。” 沈清淮笑了笑:“好,但我有个条件。” 江珩毫不犹豫道:“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听到他的答复,沈清淮咬字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把你的皮给我,我就告诉你一切。” “什么?”江珩思绪忽然一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我的皮?什么意思,外套吗?你冷了?” 江珩说完,脑海里断掉的弦顿时重新连接,浑身鸡皮疙瘩骤然惊起。 丝线悄无声息钻入了他的袖口裤脚,猛地刺入皮下,江珩四肢一痛,眼前的“沈清淮”面容顿时扭曲变形,被粗线勾勒的黄白脸上浮现冰冷笑意,亮眼刺目的色彩沿着纹理如血般渗出。 江珩眼疾手快,将火符扔向皮影,缠绕在四肢上的丝线本体受难不得已缩了回去,与此同时,红梅树笼收回,原本徘徊在外界的皮影们一拥而上,瞬间将人埋没。
第九十一章 混乱之中, 沈清淮被人拉着逃离了客厅,在分不清方向的回廊里跑了许久,终于跑到没有皮影的地方后, 江珩才停了下来, 对沈清淮关切道:“清淮,你没伤着吧,那些皮影动作太快, 我刚刚差一点看到你被它们缠上。” 沈清淮微微一笑:“没事,你呢?” 江珩道:“我没事, 看到你完好无损我就放心了。” “是么, 那你为什么要贴在我背后?”沈清淮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 眼前的“江珩”忽然原地消失, 沈清淮反手摸到后脖颈,把一只瘦弱的皮影强行拽到面前。 “呃......呃......” 这是一只小生皮影, 身上的衣着纹路装饰都很简单, 被沈清淮捏住后, 他空空的两只手在空中挥舞,无助地发着叫声。 沈清淮稍稍松开点手, 那只皮影发出清晰的字眼:“成忠......成忠......我在这......成忠......” 沈清淮盯着它, 淡淡开口:“你不是皮影, 你只是附在皮影上, 而你刚刚想附在我身上。” 小生皮影挥舞的手停了下来,指向一个方向:“成忠......他......和四个人......一起......” “你知道郎成忠在哪儿, 但是你和这些皮影一样分不清方向, 你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沈清淮把皮影提得近了些, 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见他对吗,阿秀?” “想......想......” “我可以帮你把他召唤过来, 但你跟在我身边不许捣乱,否则我会杀了你,明白么?” “好......成忠不知道我在......他不知道......” “不要吵,我知道。” 沈清淮松开了皮影,在它身上下了层禁制,随即将它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和皮影贴合在一起的瞬间,沈清淮眼前的场景和肉眼所见完全不同,走廊还是走廊,但连接的方位、窗户和门的结构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宅子里其他活人的气息。 沈清淮的气息被皮影掩盖,他一路在宅子里畅通无阻,通过回廊,发现一处通往二层的楼梯,他走了上去,找到一间摆放着西洋等身镜的卧室。 当初的大火只烧到了这栋宅子的一层,二层几乎没有受到损伤,但最终还是被树倒猢狲散的人们扫清了值钱的东西,只留下一些大型搬不走的器具。 等身镜就静静地靠在角落,沈清淮找到时先不急着擦去它厚重的灰层,而是从旁边的衣柜里找出一口大木箱。 “阿秀,这样东西你还没见过。” 沈清淮把木箱放到桌上,缓缓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套精致的红嫁衣,他背后的皮影默默探出脑袋。 “这是戏班停留在郎宅期间,郎成忠悄悄命人给你定制的婚服,他一直藏在卧房,幻想有朝一日你穿上它的模样,所以哪怕成了鬼,他也一直留着没有抹去。” 皮影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开始开始颤抖,嘴里不停喊着:“成忠......成忠......” 沈清淮抬手按下它薄薄的脑袋,道:“现在你附上我身,但不许说话,等我换上嫁衣将郎成忠吸引过来之后,你再开口。” 皮影呜呜地点头,重新缩回沈清淮背后。 沈清淮随即用云水镯清洗干净等身镜,水膜将镜面完全覆盖一层,将两边的空间建立联系。 镜为煞,可连通阴阳。 沈清淮站在镜子前,可以看清自己,也可以看清镜子里另外一面的情况。 执念成鬼的郎成忠正化作宅子的每一部分,无声无息跟随秦礼他们,欲将这些吵闹讨厌的闯入者杀死,而秦礼他们正手持法器,紧张又警惕着四周,每个人身上挂了彩,颤颤巍巍地猜测到底是什么东西袭击的他们。 沈清淮开始一点一点脱去身上的衣服,换上箱子里的嫁衣,与此同时,他背后的皮影像纸一样无声滑落,荼秀的魂渐渐附进了他的身体。 在镜子里,沈清淮换了副模样,清秀胆怯的少年将艳丽的嫁衣披到身上,对着镜子另一面的鬼呼唤道:“成忠?我是阿秀,来找我——” 画面里的视野顿时一僵,紧接着画面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是震惊万分的人转着脑袋四处找寻声音发出的位置。 “成忠,我一直在,我没有走,你离开那些皮影,来找我——” 沈清淮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却是更加温柔清缓的声音。 他利用荼秀吸引着郎成忠,一边用炁维持镜子的功力,但同时身上的炁在灼烧毁坏被阴气浸透的嫁衣,一旦嫁衣彻底烧毁,联系就会被切断,召唤将失去功效。 所以沈清淮在心里催促荼秀要快。 “成忠——成忠——我好想你——” 在荼秀一遍遍的催促下,等身镜渐渐溢出黑雾,他感受到了郎成忠的气息,于是呼唤得更加卖力。 等身镜毕竟年头已久,此时支撑不住双方的力量,隐隐有碎裂的趋向,沈清淮加大了炁力维持,身上的嫁衣也越来越破,左边整个肩头都已经露出。 沈清淮为两只鬼的动作捏了把汗,因为他察觉到有两处活人的气息在不断靠近,应该是察觉到这里的变化才匆忙赶来,但自己必须在那两个人找到这里之前把郎成忠吸引来和荼秀相见,再从他身上取走灵官度。 就在沈清淮盘算着时间的紧迫时,其中一人已经来到卧房之外,但却没有进来,反而退后去了别处。 眼看着镜子前的黑雾越来越浓,逐渐形成人形,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沈清淮,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痛苦:“阿秀,是你吗阿秀?” “是我,成忠......我来了......” 沈清淮抬起双手伸向黑雾,面前的黑雾逐渐凝成一张惨白的人脸。 “砰!——”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江珩像一阵风一般闯进来,红梅树随着强大的炁直刺向黑雾:“清淮!” 沈清淮瞪圆了双眼,将体内的荼秀送了出去,随即被江珩不由分说一把拽进怀里。 传送被破坏,等身镜“砰”地碎了一地,郎成忠惊得退走,荼秀附回皮影上极快窜没了影。 沈清淮恍惚地靠在江珩肩头,江珩揽着他的肩,害怕又生气道: “你在做什么?!” 沈清淮身上的嫁衣瞬间风化碎落,江珩立即捡起他的衣服给穿上。 “这宅子里的东西都被阴气侵染了你怎么还敢去碰?”江珩急得对人喊道,沈清淮长时间未进水的干裂下唇被他轻易咬破,渗出的点点血珠将透粉的唇染成朱红: “我以为对面的人是你......” 声音带着一丝哑意和疲惫,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的梦境一样,沈清淮的眼中满是迷蒙的水光。 江珩刚刚一路狂奔而来,心跳和呼吸快到不行,此时听到沈清淮的话,他渐渐缓了下来:“......现在没事了。” 沈清淮放松着身子,准备迎接对方的拥抱,但出乎意料的,身上的手却松了开,温暖顿时离去。 “江珩?”沈清淮不禁唤了他一声,正要迈出屋子的人脚步一顿。 “我们刚刚都被皮影分散了,你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沈清淮跟上他身后。 江珩没有回头,道:“我没事。” 他说完三个字,再没有别的话,沈清淮不禁反问:“你不问问刚才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江珩摇摇头。 沈清淮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江珩沉默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刚刚沈清淮靠在他怀里说的那句话,若是换作之前,他一定会被撩得脸红心跳,怜爱地将人紧紧抱住。 但刚刚却不知为何,他从沈清淮一贯暧昧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慌乱之下的冷淡,像是被撞破了什么,来不及收拾心情不得不搪塞的敷衍。 这感觉十分陌生,以至于江珩不禁怀疑沈清淮的皮下住着另一个沈清淮,怀疑他被什么不干净的附了身,所以趁沈清淮不注意的时候他用炁试探了一下,结果却是沈清淮身上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或者说,从一开始,自己眼中的沈清淮就是被人刻意打造过的。 “江珩?”沈清淮见江珩许久不回答,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江珩眼眸微抬,转过身盯着他,开口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 “告诉我是你利用皮影故意甩掉我,然后偷偷跑到这里对着镜子召唤这座古宅真正的始作俑者,被我撞破后又想用另一套无关痛痒的说辞糊弄我?沈清淮,你真以为我看不懂镜子上留下的符痕?” 江珩压着嗓子质问道,声音也跟着剧烈颤抖,沈清淮被他吓到,咬了咬牙,试图缓和:“我明白你想知道什么,但是我暂时无法向你坦白,等回去之后,等到最后尘埃落定......” “你若真想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现在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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