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说话声十分沙哑,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喉咙里挤出来。而他说的是:“清清你终于回来了,你虞哥哥八成魔气失控了,想杀了我。” “不可能!虞哥哥怎么会魔气失控。” 叶清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我身上的血就是证明……”似乎是失血过多,燕赤离微眯着双眸,又往小孩子身上靠了靠。 “哥哥你没事吧?” 三岁幼崽都抵挡不住魔物这种勾魂摄魄的魅力,更别提叶清长大了,对审美的鉴赏能力那是更上一层楼。鬼修那张极具侵略性的俊脸往他肩膀一搭,呼吸微微吹拂,让叶清推开不行,落跑也不对。 更别提叶清瞧了瞧满手的血迹,心里发慌。 “虞哥哥为什么要拿剑指着你呢?你是不是招惹他了?” 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躺地上了,这满地血,他看着都头晕目眩、双脚发软。 面对小孩子(在活了上万岁的修士眼里,叶清这个年龄基本等于小孩)的指控。 “谁知道呢……他可能嫉妒我好久了吧。” 燕赤离口气孱弱,他再次黏糊靠近,仿佛把叶清当成了支架,一张脸鼻尖也碰了碰对方的手。 叶清本来想推开,一看手里都是血。 “……” 有一点点晕。 “哥哥你为什么拿剑指着他?” 这一次,叶清问的是虞惊寒。 虞惊寒没有说话,“铮”地一声,剑身绽放出一道冰湛湛的寒芒,他拔剑回鞘,微低着头,更显身形颀长。他恰好站在光影之中,光线从鼻梁开始,把他的神色分为两半,一半冷若冰霜,一半沉默寡言。 他和鬼修都清楚。 他是不会说出来的,理由极为荒诞。 因为一条语音—— 还有一句话,“你做好你的本分,不要有不应该的心思。清清可是把你当哥哥,你别辜负他的期待。” 两人爆发了杀意。 他也确实有渐生魔障之感,一炷香之前灵穴中某种堵塞的东西被冲破,魔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最终他没有作声,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容覆上一层霜寒,站在一旁没有多言。 反正事实如此,他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不过鬼修明显比他诡计多端多了,大乘期的修为笼罩整座山,叶清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一剑恰好就划破了对方的胸口衣襟。 ——有古怪! 叶清目光灼灼,他先看了看虞惊寒,又看了看燕赤离,乌黑的眼珠子流露出一种求知欲。 不过他是乖孩子,不会轻易探寻别人的秘密。他想了想道:“这是一场误会吧,你们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小孩子声音本就好听,轻声漫语打圆场的样子也有几分可爱。 哎孩子长大了,不好骗了。 燕赤离看着对方的样子,心里有一部分很柔软,脸上抿唇一笑,“清清,不管怎么样,我受伤了是事实。” 他声音透着虚弱的嘶哑。 哦对哦! “哥哥我扶你上床,还有喂疗伤的丹药。”叶清回神,一边伸手去搀扶,一边又摸索起储物袋,样子手忙脚乱。 乱了两秒,终究理智占了上风,他认为还是先把失血过多的伤患扶上床,“哥哥我扶你!” 不过他力气不是很大,勉强才扶起一半。 刚扶起半边身子,少年鬼修就弱不胜风,往他这个方向倒,把他压了个结结实实,一颗毛茸茸的漆黑脑袋贴着他的脖子。 厉鬼皮肤白得几近透明,一双眼瞳极黑,还有地上那滩血,对比极为鲜明。 ‘哥哥你好重啊。’ 叶清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乖巧的人,他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他看第一眼还好。 多看两眼,看着燕哥哥貌美如花的脸,颜控的少年叶清,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不管怎么样,燕哥哥都受伤了啊。 燕赤离微微一笑,眼中闪过狡狯之色,隐隐有些骄矜,眼瞳色彩熠熠生辉。 这一幕和上辈子如出一辙,上辈子的叶清见他腿断了,日日夜夜饱受寒毒之痛,也是为他治疗伤病,几乎天天来看他,为他施展极好的疗伤圣药。 唯独虞惊寒双眼死死盯着燕赤离,黑眸中迸射出的光有几分锐利,亮得骇人,一对浓密的眉毛也紧锁在一起, 眼中情绪变幻交织,像极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一颗心也轻微沸腾起来,有几分堆积翻涌的郁结之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看不惯鬼修这个样子。也有可能,他不想看到叶清被骗,清清那么善良,多余的同情心就没必要散发在这种事情身上了。 他性情寡言少语,他不会解释,可他会用剑—— 只见几道剑光。 叶清毫发无伤,可他一个低头愣住了。因为燕赤离胸膛的衣裳尽数破裂,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年鬼修精壮的胸膛上,一大片敞露无遗,十分光滑白皙,别说伤口了,指甲盖大小的剑痕都没有。 那些污秽的血迹,全部停留在衣服上。 啊这??? 叶清目瞪口呆。 虞惊寒神色却意外的平静,心里道一句果然如此。他那双略起波澜的眼眸这一刻望向眼神震惊的小孩子,解释出口了,“清清,我没有伤他,是他自己往我剑尖上撞。” 燕赤离也装不下去了。 他凤眼纤长微挑,唇角轻轻地翘了起来,臂膀一伸,将叶清从长不高的压迫感中解放,自己慢吞吞站了起来。脸庞言笑晏晏,看上去脾气极好,只是脱口而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说:“啧,真是碍事。” 黑夜中,妖魔气快要冲天。 —— 另一边鸣沙州。 这里是仙魔交界处,无数高阶魔族在天空盘旋斗法,企图进犯结界。 一位身穿黑袍的剑修冷冷地俯瞰大地,他一剑如贯日长虹,连退二十三名同境界的魔修。正是陆麒渊,十三年过去,他已是登峰造极、所向披靡的金丹修为。 天微真人又开始絮絮叨叨他将死一事,陆麒渊不以为意,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没见到什么魔女、魔头。 他此刻在黄沙之中,这里是一块寻常修士都不敢踏足的凶险之地,云中阙弟子在此处一边烤妖兽,一边聊天驻守。风沙吹拂之中,陆麒渊捡到了一块玉石。该怎么形容这枚玉石,玉质通透,十分干净剔透,让人能想到一双同样清澈的眼睛。 他面上云淡风轻,却轻轻把玉石揣入储物袋。 自从患了相思病,他觉得很多东西充满了诗情画意。什么“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初次邂逅此句,他双臂抱剑,满脸漠然,像极了普世之中任何一名不解风情的剑修。后来他才感觉这话真好,不在一片山川地域,但一抬头,共享的是同一轮明月。 “陆师兄,你又要去归元宗吗?” 坐在篝火边,一个师弟好奇地转头问。 陆麒渊明显被问得一愣,目光微微滑开:“有这么明显吗?” 云中阙弟子:超级明显啊!!!
第70章 师弟道:“上个月初五和初七你去了归元宗两趟,月中师尊交代一名弟子去归元宗跑腿,本来师尊吩咐是我干的,结果师兄你跟我说,师弟你别那么辛苦了,让我把差事交给你。结果本来只需要一天完成的差事,师兄你磨蹭了两三天,我都被师尊给骂了。上个月下旬,你……而且师兄你每次要出远门,都要焚香沐浴三个时辰,换一身崭新的法衣。” 另一名师妹放下了烤了一半的妖兽腿,用女孩子出色的观察角度,目光锐利道:“还有师兄,你最近好像很喜欢蓝色,连剑穗和剑鞘都换成了天蓝色。” 很可疑哦! “师兄你刚刚还把一块天璇玉放入储物袋,是准备送人吗?”另一名弟子正在吃嘴里的肉,听到大家说的话,也三两下匆匆咀嚼咽下,快速插入话题。 “好了好了,师弟师妹们你别说了!”陆麒渊迫不及待打断道。 大漠黄沙中,风沙极为寒凉,可他越听,浑身越发燥热起来,高岭之花般的面容外表看似平静,肌肤下的血管已经在加速奔腾。 他本人没有感觉,经旁人稍微点拨一番,细数一场他的行踪,他才发现自己果然太明显了,蛛丝马迹遍地都是。 少年剑修初次开窍,以为自己隐藏得极好,殊不知浑身破绽。 不止云中阙弟子,云中阙掌门天微真人也有所察觉。 这一日,天微真人劈头盖脸就是道:“我有一位远方老友,闭关千年了来见我,还带了他的徒儿,人家你有空见上一见。” 陆麒渊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只眉目冷淡地颔首。 反正这些年,这些事太多了,他出言拒绝了,天微真人还要大发雷霆。 这一场相亲宴,陆麒渊长眉没入鬓角,全程显出几分游离俊逸。等人走了,天微真人道:“这一个怎么样?” 陆麒渊目光一瞬间滑开,发现自己脑子里完全没有刚刚那位相亲对象的脸,他心里道了一声歉意,冷淡道:“还行。” 瞧瞧这态度。 天微真人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还行是什么意思?你仔细看过人家没有?” “人家今年五十有六,仪表堂堂,是一名符师,修为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哪里配不上你了?” “……配得上。” 这一句吭声有些迟疑。 “你喜欢什么样的,给我一个准话。”天微真人再度发火了。 陆麒渊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冷淡作答道:“没有喜欢的。” “是么?”天微真人眉宇不易察觉地一挑,“我看你这段时日经常往归元宗跑,凌霄仙君那徒儿,你不喜欢?” 一发暴击! 陆麒渊整个人都僵住了,双目大睁,脸上骤然浮现出错愕和不自在,还有秘密被人发现的惊慌失措,耳根子整片都红了。 “父亲,你怎么知道!”他心口乱跳,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冷然,看上去表现格外慌乱。 “别问我怎么知道……”天微真人也没想到,在战场上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儿子,遇到情窦初开这种事这般不经事。他看不下去了,直白训斥道:“喜欢就去争取!瞧你这个样子,一点剑修勇往直前的样子都没有!” 天微真人面上毫无波澜,心下却冷嗤一声:知子莫若父,臭小子,我是你的生身父亲,我还不了解你? 陆麒渊没有否认,这几天被发现太多次了,他只固执问道:“真的很明显吗?” 他不怕云中阙同门看出来,也不怕他的掌门父亲看出端倪,他只担心,那个小孩子会不会看出来? 对方才满十六,在整个修真界眼里,完全是幼崽级别的年龄,也许什么都不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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