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一向是迟钝的,他没听出来,他点了点头,“我必须走啦。” 这斗转星移的禁术,能令他越过两万年的沧海桑田,却有一个弊端!时间线不稳定,他不能离开太久。 他之前进入玄灵秘境,与天道在世界尽头的归墟待了几日,一出来就看到他爹率领三万万上古妖魔攻打归元宗。 归元宗差点遭遇灭门之祸。有前车之鉴,叶清不能消失太久,仙门道州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可禁不起再一次兵临城下。 果然是要走。 裴玄面无表情。 他开始厌恶,那一个声音为什么要提醒他。 这练气期的儿子,属于未来的他,而不是现在。 寒鸦吓了一跳,它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鸦鸦一个低头发现了主人的掌心,有深深的掐痕,入掌之深几乎沁出血,血珠从指尖滚落。 主人!你流血了啊! 它吓得要凄厉出声。 少年魔头面色岿然不动,一双寒潭似的眼深邃,不曾合一下,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手指掐入缝中,也许是他真的心绪起伏太大,也可能是他在使手段,他在期望一个好孩子,会惊讶道:“爹!你怎么流血了!” 然后给他包扎伤口。 可惜叶清这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两万年后的人事物,根本没注意到他,独留一个魔头在深渊里沉沦。 好似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任鲜血流干了也无人在意,他被冷落在原地。 好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出神一会儿,有些魔头心中想法已走了十万八千里。 死亡一般的寂静孤冷持续太久,最终,少年魔头道:“清清,你走了……我不适应。” 叶清想起了许愿池那个愿望,小脸莫名其妙沮丧起来,“我也舍不得爹,可是我真的要走了。” 犹记那一夜,灯火通明的璀璨仙城,人之心声愿景化为无数流云气泡,往上飞越,飞到他的池子里。 …… 裴玄从不信命,也厌恶天道。 他对神魔之事一向冷漠以观,无论独行在鼎沸人世,还是执剑颠沛在万籁俱寂的深渊,他都没有任何所求所愿。直到叶清出现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做不到彻底的无情无欲。那一夜狂风将至,他慢慢抬起手,如业火中焚毁的红莲,如一妄求的魂灵,他许了个愿望,他想……让叶清留下。 留在何处,留在这两万多年前。 叶清看到了这个愿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才沮丧愧疚。 …… 叶清果真要走,感受到了越来越冷的变化,好似冰天雪地,让人置身冰窟。 就在这时,叶清开口了,“爹,我会一直想你的。两万年后,我们就会再见啦。” 两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许多修士的一生,漫漫红尘中无限堆砌的长度。 不是彻底的失去,而是要等。 论一句话,是怎么让冰天雪地到勉强回春。 寒鸦战战兢兢。 “好。” 寒鸦听到了应答声。 —— 叶清走的那一日,一轮耀眼的晚霞点缀在仙城,山水相依,暖风轻轻,连流云都温润可爱。云蒸霞蔚,苍穹光芒四射,明亮又不刺眼,将少年照得发光,谁见了不赞一声天象壮美。 云霞也照着裴玄,照在他侧颜上,寒冰剑也光闪闪,如披了一层清辉。 “我走了哦,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叶清眼中有不舍,一步三回头。 裴玄遥遥望去,幽黑的瞳孔不断凝望。 ……两万多年后,他就能拥有儿子了是吗? 叶清走时,景致极美。 叶清走后,不过瞬息,炫美的云霞彻底消失。夜幕西垂,一道闪电劈开黑色苍穹,天空阴云密布,鬼火狐鸣。 连风都极为寒冷萧索。 裴玄还在原地,夜色却不再照顾他,反而把他的身躯,牵出了一个扭曲虚影。 风吹雨打间,一片冷清寂寞。 这场景变幻太快,星耀宫不少弟子都懵了。 天道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果真表现得非常明显。 徐素风收到通风报信时,他愣了一下。他猜不到叶清去了何处,可他能感觉到,裴玄的心情不是很好,应该说非常差。 差到什么地步,差到对方执剑走来,那双眼闪着冰冷厌弃的光,好似在看蝼蚁一般,手中剑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幽蓝色。 声音冷得能结冰,没有一丝情感,还裹挟着杀气。 “留他都留不住,要你们何用……” 他早就想覆灭星耀宫。叶清在,他可以无限延缓这件事。 叶清不在,星耀宫唯一的价值也没了。 什么叫留他不住?——师尊快救我! 徐素风脸色惨白,眼神流露出恐惧。没等他呼救,一线流光闪过,一丝鲜血已从他脖颈处流了下来。 他的死相极惨。 感应到弟子身死,星耀宫掌门猛地睁开眼。他提剑走出殿宇,下一秒发现他心心念念无比垂涎的那具惊世无双的道骨就在眼前。 原来是裴玄来了。 他愣了一下,心生警惕,刚想摆出师尊的架子招呼裴玄。 却没看到那双眼冷漠极了,令人心底发寒。于是下一瞬,他也步上了后尘,瞪大了眼睛,喉咙里那句“孽徒”的声音卡在正中,几滴鲜血飞溅。 裴玄动手时,孟星海看见了。 他看见裴玄朝他走来,面无表情,气势如神似魔,那提着剑的模样,宛若身处滔天血海之中,浑身满溢杀伐之气。 仿佛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他,孟星海差点吓疯,这一幕也成了他后来一生的梦魇。 这一夜,血涌如瀑,星耀宫掌门和掌教大师兄身死,某孟姓弟子在逃,偌大一个宗门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叶清回到了两万年后的魔域。 他第一时间看了一下禁术造成的时间差,他去了两万年前两个月,竟然只过去了一日。 叶清御剑回家,他觉得好巧哦。 刚与年少父亲阔别,很快又见到了成熟版的父亲。在魔域等着他的男人,眉目深邃,许多年前已登临魔主之位,气度无比深沉威严,好似只要他想,毁天灭地就在一念间。 “爹!!!我好想你哦!”叶清飞奔过去,心情开心得如同出门旅游了一趟回家,他激动地分享自己的见闻,“我去了一个地方,我有给你带礼物,你猜一猜是什么!你一定猜不到!” 肯定猜不到! 这是年少的你哦!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间最大的魔头浅笑了一下。 终于,两万年了,他等到了这些画……
第126章 鸣沙州 众所周知,鸣沙州落在仙魔交界处,作为仙魔混战的起始地,此地经常会爆发出冲突。 如今仙魔融合俨然大势所趋,越来越多的魔修飞越结界,许多仙士也悄悄溜进魔域,这个结界越来越形同虚设。 不过仙魔之间冲突也不是完全消弭,偶尔还是有几场战斗。 视角从高空往下拉,埋骨之沙是一片荒漠,放眼望去,黄沙漫天翻滚飞扬。整片大地魔气覆盖,死气沉沉,往常荒无人烟。 这一日目之所及,却乌泱泱都是人。有浩浩荡荡的仙门弟子,也有人高马大的魔修,两方人马都人数众多,不得不令人大吃一惊。 怎么了? 仙魔不是太平许久,彼此河水不犯井水一段时日了吗?怎么又要打战了? 原来是一名罗心宗的仙门女弟子跟魔修私奔了,罗心宗掌门雷霆大怒,召唤弟子很不爽地来打群架,一传十十传百,越叫人越多。 这场仙魔战事,堪称一触即发。 归元宗也收到了邀请。 宋灵寂一看脸色为难,偏偏他是掌门,不能无视友宗的请求,只好去了隐学居,看看哪位长老愿意上战场。 他来的时间不凑巧。一半的长老忽然闭关修炼,剩下的一半长老,不是说自己身体不适,就是说自己有事要忙。 “楼不危,你是医修,且去前线,如果有什么弟子受伤了,劳烦你出手相救。” 楼不危脾气古怪,经常怼掌门,他指尖捏着两根金针,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很忙的,宗门内有一名秦姓弟子中了鬼面疮,近来有康复迹象,是一个很罕见的医病例子,此处离不得我。” 秦姓弟子恰好站在一旁。 秦雍容摘下银色面具,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地唤了一声掌门。宋灵寂颔首,他清晰地看见秦雍容面具之下一半仙气俊美,一半可怖鬼魅的脸庞。 少年脾气甚好,忍受力也强,金针锋利尖锐入穴十分疼痛。面对师长楼不危手里金针,扎入皮肉,少年却始终抿着唇瓣一声不吭。 宋灵寂赞了一声少年风骨。 好吧,本门弟子的病拖不得。 宋灵寂无奈,转头看向小青峰的徐长老。 两人是多年老友了,观你眉眼一动,就知道你要开什么腔。 未等他开口,徐长老横眉冷对:“别看老夫,老夫也很忙,小青峰的田地离不得老夫。” 你有几次自己种地了!这借口实在拙劣。 宋灵寂张口就想说。 谁曾想徐长老下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 “老夫观修真界近万年来,人心浮躁不得悠闲,于是这段时日老夫在玉璧上搞了个直播,告诉大家怎么效仿上古瀛洲仙人遗风,回归桃源,舍去浮华,充盈内心。幸甚,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小友理解吾。” 这话文绉绉,立意还拔高到了天人境界,实际概括一下就是:我很忙的,因为我最近搞了一个种地直播,很不巧,大家还爱看。 宋灵寂不信,种地啊这么枯燥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爱看,可别是小猫三两只。 “回掌门,这是真的!”一名小青峰弟子满脸崇拜地盯着自家长老,快语连珠的补充:“徐长老在玉璧可有人气了,无论是他种雷音草,收割梧桐木、莲池采花育鱼还是酿灵果酒,冬日煨汤,这些仙途再简单不过的吃喝日常,只要他打开留影石,每一日都有数以万计的看众……” 什么!? 数以万计的看众? 宋灵寂一惊,赶忙掏出玉简,他点进徐长老的主页,发现真有此事。 徐长老的主页,是一个背着箩筐的中年男子,白袍不染,须发飘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再看粉丝数量,宋掌门瞳孔骤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然不过月余,徐长老的粉丝已经超过他了。即使他曾以掌门的威严,命令归元宗每一个手持玉简的弟子都必须关注他,人数也远远不如徐长老…… 反复刷新,徐长老的粉丝人数不仅没消失掉几个,反而还增加了! 区区一个种地,竟有这么多人喜欢,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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