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从叶清那困惑的脸上读懂心声,说话者脸颊涨成了猪肝色:“你懂什么!裴玄他、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什么没有说出来。 说话者浑身颤抖,肩膀似乎压了无形的重物,脸上表情十分惧怕,在叶清茫然的目光下,竭力克制着几乎要失控的压力。 叶清瞄了他手心的那页纸,竟然是裴玄的下一场对手。 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叶清还是对这份忌惮懵懵懂懂。 第一场比试很快开始了。 因为过往年龄悬殊,叶清也是第一次看到裴玄与人比剑。只见那蓝衣少年提剑而去,区区一剑惊若天人,好似世间没有比这更锋锐的剑意,没有任何东西能凌驾此剑之上。 令场内对手惊慌失措、脸色煞白,一招未出便无力招架。场外人则噤若寒蝉。 叶清本以为会看到势均力敌的比试,没想到上一秒裴玄才提剑,他期待地屏住呼吸,下一秒就看到对手倒在地上痛声呼喊。而战胜了对手的裴玄没什么反应,依旧容貌英俊、神态冰寒,蓝色袍角不染半点尘埃,那双眼睛似黑洞一般,融不入所有影子。 这么快!? 叶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场内的白衣剑修无比绝望,他被裴玄一剑撂倒在地,白色衣袍沾满了尘土,弄得灰头土脸,已是丑态百出。 他想找回剑修一点尊严,勉强抬起头,逆着光望向裴玄,只能看到一个光晕勾勒的蓝衣身影,年纪轻轻,强势如斯,令人无法克制不去忌惮。 唯有身处其中者,才能知道这个裴师弟到底有多强。 一股嫉妒涌上心头,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抽了,他眼神渗着怨毒,忽然道:“裴玄你这个魔孽,别得意太早,掌教大师兄会给你一点教训!” 魔孽这个词,似乎触及了裴玄某根敏感的神经,他顷刻望了过来,眼底极为寒冷,闪过一丝杀意。 白衣剑修见势不好,立马揣起剑离开场外,生怕迟了一步便会横尸当场。 下一个入场的星耀宫弟子同样踉踉跄跄,一点风度都不剩,他被迫承受裴玄充满杀意的一剑。 这一剑风骨凛然,足以劈碎天地万物,如铺天盖地的风雪、如四分五裂的冰霜,星耀宫弟子灵台摇摇欲坠,他惊慌失措地发现,这一剑之威果然不是元婴期!分明已抵达了神宫境界巅峰! 叶清不是剑修,他看不懂境界等神乎其神的东西,他只觉得这一剑帅!非常的帅! 他惊艳万分,忍不住就鼓起掌来,小脸激动得满面红光:“好!” 天啊,他爹真的好厉害! 幼崽时期的叶清,曾经牵着父亲的手,裴玄那手修长又骨节分明,指腹有细细的薄茧。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触摸时不知细茧来历,不知裴玄过往。知道时正是现在,他惊艳万分。 裴玄一剑惊天,全场一片诡异的死寂。 然后在一片死寂中,叶清这个鼓掌叫好者自然十分显眼。星耀宫弟子心头一颤,纷纷用惊恐的目光看叶清,仿佛在想这个是什么怪物,竟在为裴玄这魔孽鼓掌。 裴玄也抬起眼,望了不远处为他激动鼓掌的叶清一眼,没什么表情,依旧一语不发。 下一秒他将目光收回,似乎没把叶清放在心上。 叶清鼓了掌,尤嫌不足,区区几道掌声算得了什么,怎么能表达他的激动之情!他脑海里久久徘徊着少年裴玄那清俊面容,那霜雪般的惊鸿一剑,这一霎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样的风姿,怎么能不画下来呢! 叶清迅速从储物袋里拿出画板,手持灵墨笔,在白纸上肆意挥洒起来,先勾勒出了一个人。 那人脊背挺直如尺度,乌发一丝不苟,身姿英气非凡,气势遥遥如山峰巍峨…… 叶清越画越顺,笔尖饱蘸浓墨,没有丝毫停顿。一边画,唇角还微微翘起。身为乖儿子,他对未来裴玄的模样早已了然于心,再画少年时期,仅是修改几分,自然不困难。 旁人一看,这竟是裴玄! 更加倒吸了一口气。 这星耀宫的新弟子竟然在画裴玄! 听见场外骤然再次沸腾起来的声潮,裴玄再次望去,只能看到笔墨酣畅、兴奋不已的叶清。他蹙起了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少年应当在画他。 还不断朝他露出笑容,一双眼眸如同星子闪闪发亮。 那般的炽热、崇拜,毫不作伪。 裴玄手中有剑,五指倏然一紧。 他在想,叶清到底有什么目的。 下一个入场的人,见裴玄目光如电,未战先生惧。 他心跳加速,飞出凌乱,心想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说好的本次惊春大比没有裴玄呢!连掌门都奈何不了的人,他跟对方硬碰硬,还能有命在吗? 于是也不战而降。 几乎毫无悬念,裴玄势如破竹。 很快就到了徐素风上场,徐素风嘴角是僵硬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他努力抵挡几下,终究毫不意外地输了。赛前那些什么“徐师兄的剑术出神入化”、“星耀神功大成”、“裴玄来了也不是对手”等虚溜拍马的话犹在不少人耳畔,在此情此景下,都显得十分尴尬。 徐素风当然不愿意自己这般跌份,他可是掌教大师兄,掌门之下第一人,未来的掌门继承人,他不允许自己威严扫地,更不允许自己输得那般难看!他亦看清了裴玄的剑意,那一剑之威释放时令人惊骇,也心生妒意。 他开口道:“裴师弟,这场比试不能作数,理由你应当知道。” 此话一出,山峰广场处人声鼎沸,大家皆附和:“没错,不能作数。”他们用畅快的目光偷偷睇着裴玄,反正星耀宫上下,没人希望裴玄赢。 声响入目,裴玄身形不动,一张脸阴云笼罩,他对此竟一点也不意外。 那个好似心魔的声音,从他内心深处里探出,再次不紧不慢地嘲讽道:看到了吧,举世皆浊,星耀宫上下皆争名夺利、虚伪卑劣之人,他们惧你、畏你、又妒你,恨不得啖你血肉…… 裴玄听了个清楚,那双黑如沼泽的眼底,暗藏了一丝杀意泛滥的红光。 恰在此时,举世皆浊中,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不远不近,却莫名引人注目。 正是叶清,他皱起眉头,大声问:“为什么?” 他开口,是纯然的好奇,也是在为裴玄打抱不平。 他年仅十六,还在长身体的阶段,个子不算矮,奈何在星耀宫一个个年龄几百上千岁的弟子中,他必须努力踮起脚,才能让自己的头顶高出众人一截,有气势上的加成。可他不知道,张牙舞爪的奶猫怎么披上猛虎的皮,也做不成猛虎。 徐素风:“……” 众人:“……” 这哪里来的愣头青啊? 孟星海看到他,脸色也十分难看,“掌教大师兄说话,没有为什么!” 叶清撇了撇嘴:“可他输了,一点气度都没有,还想反悔!” 说罢,他秀气的眉一蹙,似乎有怒意勃发,瞪了徐素风一眼。 徐素风愣住了,神色微微冻结,似是没想到自己被瞪了。从孟星海的反应他能判断出,叶清应该是星耀宫这个月新吸纳的弟子。而他是谁,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师兄,一个小弟子竟然敢瞪他,还为了裴玄这个人瞪他? 简直是魔幻。 徐素风在人前一贯维持风度,他佯装镇定,笑了笑:“这位师弟,你是新入门的弟子吧,你有所不知……裴师弟他实力不详,恐早已在堕魔边缘,仙士堕魔后本就极易修为暴涨,本次惊春大比自然不能作数。” 什么?堕魔? 这下轮到叶清愣住了,瞪大了一双乌黑的眼。 众人以为他被吓到了,神色十分欣慰,毕竟一名根正苗红的小仙君,畏惧魔修是本能。 徐素风也趁热打铁,娓娓道来:“身为掌教师兄,我手里有掌门赐下的一柄诛魔剑,能触发魔气、斩妖除魔。看在同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一向心生怜悯,从不曾拿出,若裴师弟能接住这一剑,证明自己不是魔,那本次惊春大比胜负便有效,是我等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大庭广众之下,徐素风说得十分好听。不接这一剑,裴玄便是赢得不光明磊落。接了这一剑,便有可能身受重伤、修为尽失。 更何况他们的怀疑有理有据,此世间,堕仙成魔仅是一念之间。 徐素风口齿了得,他以为说动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不需多少力气,还能给自己光辉形象增添一笔。 谁料叶清忽然说:“那徐师兄,不用测了,我爹……裴玄他不可能堕魔的!” 这小弟子难道是慕强的性情,亦或者裴玄的拥趸不成?这般油盐不进。徐素风被抢话,有点恼怒,“你怎么能肯定?” 叶清眼神黑白分明,凝视众人,他信誓旦旦道:“我当然知道了!” 来自两万年后的人,都知道一件事,裴玄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看上去比魔修还魔修,是仙门道州人尽诛之的反派。可真正黑化入魔的时间点是他出生那一年——天狩元年! 也就是说,他爹会入魔,却不是现在。 眼下的时间点还早着呢! 他爹现在还清清白白,跟魔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能算卦……”其实他不能,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灵根,可他愿意为了年少时期的父亲撒一点小谎并据理力争,“我看到了未来,裴玄是在两万多年后才堕魔!” 此话一出,众人瞳孔骤缩,脸色剧变,在意的重点不是裴玄堕魔,而是—— “两万年后?” “他能活两万多年!?”这话说得,仿佛裴玄活着一日,他们就要活在阴影中一日似的。 不少人如遭雷劈,兀自陷入了不敢置信的震撼。 叶清奇怪地看着他们。 裴玄提剑的手也顿住,他眉头紧锁,心想为何是两万多年后?他已知自己心魔起,日日夜夜催他毁天灭地,他也极为厌恶这个世间,怎么会忍到两万年后才堕魔,本身就是一件荒谬的事。 倒没有人怀疑叶清说的是假话。 在这个神光辉煌的年代,卦师数量多如牛毛,也似金丹修士一样遍地走。 再加上这种事是勘透天机,一名修士什么时候堕魔属兹事体大,此事若是少年信口开河,是全然的假话,早就有十八道天雷劈下,惩罚这番妖言惑众。毕竟两万年前,天道的约束力尚在,远没有后世薄弱。 看这万里无云的苍穹,晴空烈日,没有任何要落雷的样子,众人脸色大变之下已信了七分。 再加上叶清一脸正气凛然,眼神也很清明,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好似他是真看到了,裴玄两万多年后堕魔的全过程,并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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