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雀:“不管怎么样,他都来了!很了不起啦!你不担心他路上遇到什么吗?” 能遇到什么呢,叶清身上有两道大乘期加一道渡劫巅峰期的神识,又不是去西天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能遇到什么危险呢? 可不妨碍听者觉得不容易。一群鸟儿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心想人类幼崽太勇敢啦。 楼绮年眼中闪过幽暗,也有一丝忧心,余下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似乎在思索叶清平日对他好的种种证据。这几日楼绮年回了白泽,刻意不去想魔域的事,一如年少时期登高眺望,见百鸟嬉戏,赏百川横流,却忽觉什么都了无趣味。 他便知道了,某些东西变了。 想到这里,被怒火蒙蔽的理智也逐渐恢复过来,只剩下因抹不开脸而故作冷淡的态度。 在老孔雀希冀的目光下,大妖在识海搜寻一圈,没找到叶清有多在乎他的迹象。 倒是又回忆起那厉鬼,拈花一笑狡诈多端,一股怒气再度冲天而起,沐浴尚未结束,差点把身边一圈山石纷纷捏成齑粉,吓得周遭群鸟振翅躲避。 发了一通火后,胸口堆积的郁结之气还是难以消散,大妖感觉心情格外憋闷烦躁。 他浸在水中,无视悬泉瀑布飞溅出的水雾迷乱人眼,任激泉冲刷自己身躯,眼中全是冷嘲:“那小鬼拈花惹草,三心二意,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有他一个还不够吗? 楼绮年清楚,自己这副妒夫嘴脸实在难看,他乃大妖族公子,年岁活了三万年,他的性情随心所欲,风流不羁,没必要与一个小鬼虚与委蛇。如果不是叶清三岁那年受裴玄威逼,用精血写下一纸仙契,发誓对叶清一心一意绝无二心,甘心侍奉对方左右,他才不会低头。如果不同意,羽族一族就受裴玄随意磋磨,性命悉在裴玄一念之间。 毒誓结契和威逼之下衍生的感情,是不作数的。 大妖族公子认定,他的心绪起伏,例如对厉鬼的厌恶,他的嫉妒、他的在意,一定都是同生共死契的副作用。 仙鹤察言观色能力十分出色,斗胆提议道:“王既如此辛苦,那不如解除仙契?”契约一旦解除形同陌路,即使共赏同一轮日月山川、呼吸同一片灵气,也将有缘无分。 那句话说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仙途。 他刚说完,下一秒迎上了杀意双眸,大妖冷冷道:“你在挑拨离间?” 他的道侣,为什么他要解除婚约放对方自由,那厉鬼觊觎多年,怕是要笑得极为畅快。更别提,有天道正统仙契存在,叶清尚且招惹三四,一旦没了仙契,岂非……想到这里,大妖心里就好一阵不舒服。 仙鹤瞬间僵住了身体:“……” 王你是闹哪样!既认为契约牵动心神,又不想解除契约,而且你这杀气腾腾的嘴脸,还叫没把人家放心上吗? “这不过是小事,我们羽族本就是一夫多妻制啊,你都三万岁了,人家才十六岁,你要大度一点。”老孔雀一句话噎得大妖族公子无言。狂怒之下,大妖穿了衣服,振袖离开。 三心二意,朝秦暮楚那是事儿吗? 修真界奉强者为尊,强者的行事不容置喙,他们妖族的寿元更是漫长,多找几个伴侣不是很正常吗?老孔雀以己度人,认为以裴玄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与杀天灭地之能,他视若珍宝的儿子,身份地位如此超然,在仙魔两道想要什么品貌俱佳的道侣都行,却如此洁身自好,仅有两三个道侣,实在太少了。 叶清:“???” 谁乱说,我没有!他可乖了! 远在山脚下的他,打了一个喷嚏。 叶清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标注了清晰的路线,白泽山脉景致绝佳,他要前往一处有湖泊溪涧的地方。他不知道,有人在看他。他觉得走路走累了,挑选了一个木墩坐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饼子开啃。 这块饼子深得他喜爱,因为上面洒了雷灵根最喜欢的香茅。 山崖之上,一棵参天古树直上凌云。楼绮年身姿挺拔地站在高处,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叶清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林间乱晃,兀自不言不语,凤眸中有情绪涌动。 他来之前,在心里想象过叶清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离开数日,叶清如果心里有他,应该是失魂落魄、形容憔悴,一张白皙小脸因憔悴失去光泽,结果什么都没有。 对方精神气确实不佳,有点蔫,不过依然好吃好喝,还在啃饼子。 楼绮年略有不满,他视线下移,微微一顿。 因为叶清很快就吃完了饼,继续走路,他手持一把伞,风雨中显得身形清瘦伶仃,小心避开崎岖山路,轻抬足慢落地。每一步很缓慢,踩在叶片上,却有轻轻的响动,像是走在他心上。 随着那伞抬起,少年那张脸更是尽收眼底。 孔雀大妖这才发现,叶清的头发是湿的,雨水打湿了对方的前额,几缕粘在额头,显出眉目如画,也更为幼嫩。 他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这一场雨有些碍事。他想了想,身上分出一股淡淡的妖力,大乘期之力令方圆千里瞬间放晴。 滴滴答答的雨敲打伞面,有节奏的声响骤停,叶清不明所以,“咦”了一声。 他放下伞,那张脸更是一览无余。 大妖眼力出群,看到了叶清脸上的婴儿肥,似乎消了一点,那垂下眼帘的样子,更是令人心生怜惜。 发现这个特征后,他心里的怒火浇熄了一些,他默默不语,心里想,竟真瘦了一丁点,看来他还是有把我放在心上…… 这种猜测让他心里涌现一种莫名的感觉,好似有什么,在他心底飞快滋长,犹如山间肆意的蔓草。 孔雀深深看了山下人一眼,他走了过去。 “哥哥!”叶清发现了他,嗓音十分惊喜,下一秒又想起什么,有些不敢说话。 “你来了。”楼绮年凤眸半敛,一下子抹去了所有情绪,他没有再翻旧账。也许是风太大,发尾轻舞,有几缕乌长发丝飘荡在脸庞,在天光照耀之下,泛出鸦青,更衬容颜俊美。 他目若点漆,几分光影落入他的眼眸,他一身青衣猎猎作响,十分洒脱,正如神鸟天性自在洒脱,本该遨游九霄云碧。 对方仅仅站在那里,就是修仙界自上古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好似他生来就立于群山万物之巅。 高华凛然,凡人不可轻窥。 叶清没出息地看呆两秒,他一直知道,楼绮年长得很好看,只是今日,这种感受更为鲜明。他拍了拍噗通噗通的小心脏。 两人对视一场。 叶清知道,楼绮年在看他。 那目光有若实质,在他脸上一寸寸端详而过,周遭空气都微微凝滞,仿佛林间喧嚣都停止了。 叶清莫名有些紧张,他来之前小鸟说要哄,他想了想,便酝酿了一下语气:“对不起哥哥,是我惹你生气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摧毁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坚冰。 大妖淡然的、矜持的、纡尊降贵地低下了头:“算了,原谅你了。走吧。”回魔域去。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 啊这么快?他才刚来呢,腹中还有无数绞尽脑汁的话语没说呢。 叶清懵了一下,实际上叶清道歉了,可他依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不过好孩子自有好孩子的一套逻辑,你说是我的错,那应该是我无形中做错了什么,我就诚恳道歉吧。他乖顺地往大妖那手掌下贴去,任对方捏着自己的后颈。 恰好此时,一只苍鹰傲然振动羽翼,楼绮年抬头望了一眼,看那只鹰凌云高飞,突破层层云霭。 羽族的鸟,应天地造化而生,天生野性难驯,本应以天为幕,四海为家,不该被旁人所束缚,沦为掌中燕雀。除非……那是他心甘情愿的栖身之所。 白泽山脉之中,少年悠闲漫步,与一只孔雀相携而行,这一幕此印入画卷,镌刻进浩渺悠长的仙界史中。
第100章 叶清回到魔域后,在自己院子里看到了虞惊寒。月华如练,照出地上一片亮光,少年静静坐在屋脊上,身躯单薄瘦削,融化在这几乎湮灭气息的黑夜中。恰如与其他人情绪外放不同,他从不怕心事宣之于口,习惯了内敛深藏。 唯有光亮主动接近他。 “清清。” 少年朝他望来,嗓音干净,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情,夜色中那剑眉薄唇,高鼻梁,衬着棱角分明的侧颜,有几分不容亵渎的清冷。月光恰好投来,以眉心为分界线,他半边身子立于光影之下,一半光亮,一半浓黑。 半魔之子也许就是这般,穿白衣时气质孤绝,仿佛不染尘埃。穿黑衣时,血色毕露,实力进益极快,似魔非魔。 “哥哥!”叶清的语气亦是十分惊喜,大妖族公子冷冷的那句,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犹在耳畔。 叶清从来管吃不管记,三两下爬上屋脊,他以为虞惊寒在看星星。 修真界满天星斗,每一颗都是修士陨落的魂灵。与其说是眺望星辰,不如说是思念故人。 “哥哥你在看娘亲吗?” 虞惊寒年少失恃,叶清也一样,因此特别能感同身受,他爬上屋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眺望星月交辉的天空。 “……是的。” 他早已经习惯了,他年少时长于虞府,母亲一去便失去了所有庇护,长辈冷眼、奴仆欺压和暗地里数不尽的排挤,他艰难地长大了,活着的每一日都极为艰辛,耗费着力气。 他的童年就是在这般数寥落星辰中度过。 他心中早已裂开了一条沟壑,荒芜遍生,每一次压抑只会让魔气更加滋生疯长,几乎要冲破牢笼。 没遇到叶清会如何,虞惊寒想过,他可能迟早会魔气失控,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体内流有一半魔血,仙门?魔域?何处是他的归处?他就是一根无根漂泊的浮萍,也许会转身走向深渊。 偏偏他遇到了叶清,天狩三年春,那小童为他撑了一把伞,用清清脆脆的嗓音道:“哥哥你跪在这里干什么啊?”一句话惊醒了即将魔气失控的他,在雨中泛起无数涟漪,从此他的宿命不是平庸的沟壑,而走上了群峰之巅,正如那孩子每一次鼓舞,“哥哥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从今往后,他也有了一个目标,守护这道光,为对方披荆斩棘,为叶清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那缕名叫唐希的残魂在某日也曾对他开口。 唐希:“你看得到我。”青年修士身躯透明,语气却十分笃定。 “嗯,我看得到。”虞惊寒承认了,残魂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两人私下这番对话后,唐希告诉他:“魔气这种东西,懂得释放是暴力的天性,学会克制才是强者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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