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余安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消失了,他像是被不知名的大山压得动惮不得,大脑停止运转,他在记者的嘲讽冷笑下看完了星网上铁证如山的爆料。 当初伤人的是他?! 为什么他自己完全不知道? 为什么他会没有这段记忆? 他怎么会在无知无觉间伤害了自己喜欢想要保护的人? 余安安的面色发白,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看谢轻,却在僵硬扭动脖子,视线即将要碰到谢轻的情况下,颓废无助逃也似地低下了头。 他不敢去看谢轻的反应。 余安安很清楚这个案子给谢轻带来的伤害有多大,也很清楚薛朗因为这件事反感了谢轻多久。也因此,当他发现这曾让他惴惴不安的恶意本该属于自己,谢轻完全是替他受过后,他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他感觉自己被拽进了沼泽中。 “余安安,你怎么不说话?” 记者的讥笑声在耳边响起,他大声发问,“让谢轻帮你顶罪了那么久,你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如果不是封正诚爆了出来,你是不是会选择一直沉默?你怎么还敢和谢轻成为朋友的?你的朋友情难道就是让朋友帮你顶罪吗?” 伴随着记者的逼问,余安安还看到了不断刷新的弹幕,在漫天的质问和恶意辱骂下,他隐隐间找到了几个着急求他解释的弹幕。从光屏显示的文字中,余安安能看到他仅有的为他说话的粉丝已经快要逼上了绝路,他们在迫切地希望他们的偶像能挡在他们面前。 余安安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解释,他会深深地伤害他们的心。 可是—— 余安安的身体在发颤,他嘴唇翕动却连吐出一个音的气力都没有。 他解释不了,他无法解释,他的不知情根本不能成为理由,他犯了罪并逃逸是既定的事实,做了就是做了,他必须要对此负责。那天他从昏迷中醒来确实感觉到异样,但被君冥度身死消息震到的他没有去细究,是他的不谨慎让他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余安安,你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吗?也对,凭借你90%的信息素纯度,你根本不用为这件事负责!”记者看着余安安脸上血色愈发消失,他的发问也变得愈发尖锐,他的嘴唇微勾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神魂不在的余安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想说不是的,他想反问对方为什么要把两件不同的事放在一起。 但他找不到说话的气力。 他看着弹幕上铺天盖地的质疑,他们开始质疑他的每一件事情,开始猜测是不是还有别的坏事没有爆出来,他们将未结的疑案按在他头上。好像只要做了一件错事,那个人就变得肮脏无比,变成了满身罪恶的坏徒,余安安完全没有想到曾经夸赞他的网友们会如此贬低揣测他。 他之前做的那些好事是真的想帮大家,没有怀揣着其它心思。 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冰冷地推翻他过去的所有成就。 余安安的心很冷,他好像一瞬间被人从天堂丢到了地狱,被摔得粉身碎骨。但他越是因为这些言论而揪心地疼,他就越内疚越自责,越无法想象过去一直是谢轻帮他抗的这些。他这个真正犯了罪的人都抗不住,无辜的谢轻又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无力反驳,濒死地等待着自己在沼泽中越陷越深。 他很难受,他想说不要把他个人的过错和这场推动性别平等的议案联系在一起。 他是错了,可他的议案和这件事无关,这场议案是针对大家的,是该经过时间和所有人检验的。 “余安安,你觉得你这种品质恶劣的人还能成为议员吗,你这种人的议案怎么能被通过?”记者的声音越来越高。 “你这种享受了Omega特权的人有资格提出这种议案吗?你这是高高在上地悲悯我们吗?” 余安安僵硬地抬头看去,看到其他议员们微微皱眉凝视着他,看着已经投了赞成票的人在犹豫地要不要取消,看着还没投票的人在翻阅光网信息后严肃地审视他。 因为他个人的过错,他努力了这么久的议案要通不过了。 这样的认知让余安安浑身发颤,他努力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开花结果的理想毁在了他手上。 他再往旁边看去,看到在议会开始前,围在他身边帮他加油打气的同道者们用极其失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余安安再一次认清了他所犯罪行的可怕,他的这次失败,会让他的理想陷入僵局,会让下一个提出同样的议案的人困难重重。 他有罪。 记者的继续质问和弹幕将余安安往沼泽深处压去,他想过今天的议案不会通过,想过即使失败了他也不会气馁会继续努力,但他从未想过他会迎来如此凄惨的落寞。 如果今天来提交议案的不是他,是不是结果会变得更好一些。 周围的空气好似要消失了,窒息感让余安安恍恍惚惚,他感觉自己要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沼泽里,他早上眼睛中还有的熠熠光采已经要彻底黯淡,但—— “我觉得议案可行。” 余安安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很轻,却打破了压抑的现场,也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余安安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看到了他一直不敢望过去的谢轻,他有些怔愣。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黑发少年还是那般好看,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像是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恍惚间,余安安想到了之前谢轻说的话。 ——余安安,其实你不该和我接触这么近的。和我关系变好,很有可能会害了你。 那是他曾经听不懂的劝告和警示。 余安安的眼眶有些发红,谢轻早就知道他是为自己顶罪了吗。可在明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在那天帮他看清内心,还是选择在所有人指责他的时候帮他说话。 谢轻不是议员,没有表决权,他是跟着度冥君过来旁听的。他在所有人微怔的情况下看向还没有表决的议员们,“我觉得你们需要认真考虑,这个议案很不错,不是吗?” 谢轻说完后,他又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余安安,他顿了下,然后道,“余安安,问问你的心。” 他说出了曾经说过的话。 余安安恍惚地看着黑眸少年,听到了宛若镇定剂的话。 “你知道该怎么做。” 因各种情绪紧绷的弦崩断,余安安再度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他看了谢轻很久,然后复杂沙哑地颤声道歉。 谢轻没有回应,余安安的身体颤得更厉害,但等到他在抬眸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时,他的背脊变得挺直,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坚定。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既然我想要推动性别平等,就让我自己成为这种平等待遇的第一个人吧。” “我申请接受普通人犯下该罪应受的处罚。” 直播小精灵实时转播着他的话语,一字字地,很清晰,“按照律法,我曾经因军功获得的奖章和荣誉会被收回,我的议员身份会被撤销,我会赔偿应有的医药费,并在监狱服刑十年。” 余安安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愣。 余安安是什么身份,是和度冥君齐名的风云人物,他曾经军功赫赫,现在政绩斐然,又是信息素高达90%的Omega,地位高贵。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果断地放弃一切,自愿申请去住十年监狱。 这可是余安安最有斗志的十年,等到十年过去,他的名字会被淹没在时间长河,他的案底会成为宣告他犯过罪的永远污点。 余安安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骇的话,“等到这场议会结束,我会自行去监狱。” 但同样地,他的话也让议员们动容。 剩下的议员深深地看着他,又仔细地研读他的议案,在诡异的安静中,一个个议员表示赞同,余安安的议案被通过了。 余安安履行了他的话,等到议会结束,他的人生履历被永远地填写上开木仓伤人和逃逸的罪名,他在公众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与此同时,星际监狱中出现了一个代号为18361的普通罪犯。 *** 议会结束后,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谢轻没有跟主角回去,顶罪的事是封正诚发出来的,谢轻意识到封正诚还会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在没过多久后,谢轻就收到了狱警的视频通话请求。 狱警面色尴尬,用实在没办法的语气道,“封正诚想见您。” 谢轻从光屏中看到了封正诚的身影,可能是因为刚刚的越狱闹事,又可能是非要叫嚷着要见他,封正诚已经被打得几乎看不成人样了。他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被打得一片青紫,整个人瘫软在地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嘴里一直嘟囔着要见谢轻。 他这样惨态度却这样坚决,让狱警有些怀疑封正诚是不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跟谢轻说,所以才大着胆联系上了谢轻。 “我不会见他的。” 狱警闻言连忙要挂电话,但封正诚似乎听到了谢轻的声音,他生生顶着电棒的击打凑了过来,皮开肉绽的滋滋声响起,他看着谢轻,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人。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祈求,“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谢轻声音平静,“封正诚,是你犯下的罪让你判了死刑,不是别人不让你活。” 满脸青肿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怔怔地看着谢轻,他的声音痛苦发颤,“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啊,只有我还记得他,如果我死了的话,就没人记得他了。我得记得他啊,我不能死,我得记着他啊。” 说着说着,他的眼里流下了带着点血色的泪。 可谢轻并没有被他打动,“你事后的自我感动不会让你变得无辜。” 谢轻看向试图制服封正诚的狱卒,“时间到了,你们该把他送进刑场执行木仓决了。” 说完,谢轻没有管封正诚眼神中的绝望和恳求,径直地从这边挂断了通讯。 不过和通话里说的不一样,谢轻去了封正诚所在的刑场,只是没有让后者发现罢了。 封正诚被强制压制过去的途中并不安分,他的挣扎使他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 “他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看起来挺坦然赴死的吗?怎么会在今天突然发疯,还给我们惹出这么多麻烦?” “呵,看到要死慌了呗,怕死的孬种。” 不管周围人的眼神如何厌恶嘲讽,封正诚只是不断地喃喃地‘我不能死”和‘谢轻\',他挣扎着,但还是被用木仓击穿了胸口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双目睁大,目露绝望,用沙哑难听的声音低喃,“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消失,我不能啊!” 封正诚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他死死地睁着眼睛,凭着过强的体质吊着命,忽地,看到刺目鲜血的他意识到了什么,他艰难地伸手触碰到了地上的鲜血,颤着手往外爬了爬,砂砾和污泥剥夺了他仅剩的体面,他强撑着用沾满鲜血的手画着什么。
315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