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回到家时,爸妈在准备晚饭。看他们俩神色如常,我猜可能是李昭希那边的消息还没反馈到他们俩这儿,我决定先给我妈打预防针。 正巧妈妈看见我进来,凑过来试探性地问:“儿子,李家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了眼在厨房择菜的父亲没说话,转身拉着我妈进了我的卧室。趁着我妈不注意,我把谢景逸送回来的表连同袋子一起塞进不起眼的角落,拉着我妈坐到床边。 “妈妈,”我打量着她的表情,用平静的语气询问道:“要我相亲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妈也是为你好,下次不会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愧疚的神色从妈妈的脸上一闪而过,她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看李昭希那个姑娘不错,家里父母也好说话,你跟妈说说你们俩相处怎么样。” 我回望我妈的眼睛,语气不愠不恼,“不怎么样,我们俩不合适,我已经拒绝她了。” “哎呀,这么着急拒绝她干吗,你们再交流交流呢,万一——” “妈,”我打断她的话,“没有万一,我跟她说我那方面不行。” 妈妈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但很快更多的担忧出现在她的面上,在她再次开口前,我抢先说:“不是真的,是我骗她的。” 短短的两分钟里,妈妈接收了太多她始料未及的信息,脸上的表情堪比川剧变脸,这次她用一种费解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用尽了力气,一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背上,疼得我闷哼一声。 “你真是长大了,管不住你了,你知不知道这事传出去谁还会想跟你相亲,你就真想打光棍打一辈子是不是!” 她气极了,在屋子里踱着步,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我爸听见,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从没见她这样生气过。我知道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就是想让她死了这条心,坦白的欲望也在一瞬间到达峰值。我不算是个孝顺儿子,我也知道我不应该说,可还是想试探一下,想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母亲此刻好像被愤怒冲昏了头,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我种种“不配合”的事迹。我安静地接受母亲的责骂,接受她的不满,等她一吐为快,气差不多消了的时候,她瘫坐在床边,无奈又失望。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你能不那么孤单,等我们都走了能有个伴陪你。” “那这个人就非要是女人吗?”我平静地看向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喜欢男人呢?” 惊骇的神色再次回到了妈妈脸上,她好像陡然间明白了我的目的,颤抖着发出单音。 “你,你……” 我敛起目光,在床上静静坐着,准备好接受她新一轮的发泄,今天她的儿子让她接受了过多的信息冲击。但是妈妈什么都没有做,她深呼吸了几次,过了一会,她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的卧室。 晚饭时,破天荒地是父亲来叫我出去吃饭,他皱着眉问我跟母亲说了什么,她从我的卧室出去心情变得这么低落,一问原因却又什么都不肯说,我咬着嘴唇摇摇头,父亲狐疑地打量着我,最后也没说什么。 晚饭的氛围诡异极了,我们一家三口各有心事,父亲叫我的名字,试图再提起今天相亲的事,被向来温柔的母亲一反常态地打断。 “行了,别提了。” 然后饭桌上又恢复了诡异的沉寂。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低气压场面,小心翼翼地埋头吃饭,生怕触了我妈的霉头。我爸是最惨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我妈这样对待,心里有气没地方撒,只好剜了我一眼,但我也一反常态地没针对他,老老实实地当鹌鹑。 不过之后的几天假期,我妈再没提过相亲的事,也再没来单独找我谈话。每次听到妈妈的叹息,我都在暗地里骂自己真的是个胆小鬼,没有坦诚的勇气,只敢用蹩脚的理由敷衍,连出柜都是在用父母的爱来做赌注。我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等到了回江市的那天。 我那天是下午的飞机,依旧是乔叶开车送我,只不过这次爸爸妈妈也跟在车上,我本不想让他们来,来回折腾一趟这么麻烦,但妈妈执意要跟着,我爸便也陪她过来了。 在机场,乔叶没下车,他叮嘱我记得有机会帮他要谢景逸的签名照,我心知这事现在可能要打水漂,但还是没把拒绝说出口,妈妈跟着我下了车,看着我从后备厢里拿出行李箱,背上背包,准备出发,爸爸正站在车边抽烟,妈妈看了我爸一眼,把我拉到了一边。 我看着她眼睛里有大片的红血丝,眼下也有厚重的乌青,这几天晚上我总能听见她半夜起来去厕所的声音,我皱起了眉,惭愧地低下头。 妈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犹豫了一下,“……儿子,这几天我好好考虑过了。” 我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应该生出希望还是绝望。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妈妈不是什么老古董,这事也不是接受不了,只是,你先别让你爸知道,他脾气暴,死心眼,不见得能接受得了。” 我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可是妈妈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摸摸我后脑勺的头发,我只觉得眼睛酸胀得要命。 “去吧,别耽误登机,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我重重地点点头,拉着箱子,不住回望地走进了航站楼。等到妈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角落,将头埋在膝盖上任由眼泪肆意地流出来。 没有人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从重生开始到现在八年时间,我每一天都活在与他们决裂的阴影下,每一天都在害怕,我宁可他们指责我,对我恶语相向,也不想再经历这么久的分别了。虽然只有妈妈一个人松了口,不算是完全地接受,可是这怎么不算是一点希望呢?
第六十二章 三月,我收到了李维文的结婚请柬,新娘没有悬念,依旧是他大学的女朋友温皓雪。我们许久没联系了,每年只在节日发一些不温不火的祝福,他说毕业这么多年大家天各一方,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顺便给他当伴郎。我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并且当即跟谈潜请了那个周末附近几天的假。 当年毕业的时候,我和沈秋庭来到江市,顾落、李维文、王皓这三个人留在宁市,李维文和王皓校招进了同一家公司,后来又各自跳槽,他们三个人关系一直不错,朋友圈的动态经常能刷到他们仨的互动,我偶尔刷到也会点个赞。 既然李维文能来邀请我当伴郎,另外两个肯定比我还要提前知道消息。我知道辛子寒退学的事情闹得我们一个寝室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和平相处,也能理解他们那时接受不了,不过至少李维文现在还肯联系我,这不是说明他们还当我是兄弟吗? 我转头就去联系沈秋庭,他这个大忙人中午才回复我的消息,说也是刚看到李维文的消息,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他让助理给我们俩一起订票。 我没跟他客气,把行程安排分享给他,沈秋庭没什么意见,只说订完票会告诉我。 出发当日,我和沈秋庭在高铁站碰头,我只拿了一个小行李箱,他也一样。他从车上拿了两瓶水下来,其中一瓶递给我。 “谢谢。” 我接过瓶子塞进外套口袋,跟沈秋庭一前一后进了高铁站。这个时期不是出行高峰,候车室里的人寥寥可数,三三两两坐在长椅上。离我和沈秋庭不远的位置坐了一对情侣,他们两个人的头紧密地挨在一起,脸上带着幸福地笑,低声交换着不能说给第三个人听的甜言蜜语。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何处,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只觉得他们看起来那么美满。我看得出神,兀自对身边的沈秋庭问出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沈秋庭,你说喜欢就非要在一起吗?” 沈秋庭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对情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思考片刻后问道:“难道喜欢不会想要在一起吗?” “那肯定,但是……”我斟酌着该如何在不提起谢景逸的情况下跟沈秋庭解释,“就是,如果你的喜欢会对另一方造成不好的影响呢?” “唔,那要看对方怎么看吧。”沈秋庭想着想着突然笑出声,“说起来我情感方面的经验还不见得有你丰富,为什么会想到问我?” 也是,我好像病急乱投医了,我讪笑道:“别人不是都说,旁观者清嘛。” “当局者也不见得什么都不知道吧,很多时候他们对外人透露的信息都太过片面,情况也没有办法那么简单地进行判断。”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和谢景逸的关系确实如同沈秋庭所说,没办法、也不能对外人轻描淡写地解释,它复杂得像是高中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让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题思路。不同的是,题目有正确答案,感情这件事会有吗? 我厌恶自己的蠢钝,因为这致命的缺点从小到大不知道搞砸了多少事情。小时候我自作聪明地拆掉了最喜欢的玩具,却再也不能把它拼回原来的样子,我无比清楚自己今天之所以能够找到理想的职业规划、过着普通寻常的日子,是因为比别人多活了那痛入骨髓的、教训一般的近十年。 我一直敬仰那些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人,比如谢家鸣,比如沈秋庭,比如谈潜,但我好像忽视了一点,每个人也都有自己不擅长的、缺失的部分,我的问题并不总是能在别人那里找到对应的答案的。 沈秋庭一直是个体贴温和的人,其实按照他的环境和条件,他这些特质甚至有些不合常理,我也很意外他竟然会在情感方面缺少经验。我很愿意和他倾诉,因为他不会胡乱猜测,就像他并没有刨根问底地想要知道让我产生这个问题的人究竟是谁。 三个小时后,我和沈秋庭在宁市下了高铁。李维文已经在出站口等了一会,见我们出来立刻撒欢一样冲过来,上来就跟我和沈秋庭勾肩搭背。 短暂的寒暄以后,李维文开车载我们回去,他给我和沈秋庭定的酒店就在他家小区门口,作为伴郎团的成员,我们的任务不少,不仅要帮忙给他布置婚房,还要提前去酒店布置踩点。新娘那边就简单很多了,温皓雪不是宁市人,她和她的亲友们住在婚礼酒店楼上,因此接亲环节也省事许多。 路上,李维文握着方向盘,神秘兮兮地跟我和沈秋庭说:“一会等你们放好行李带你们去吃饭,我把顾落和王皓也叫上了,还给你们准备了个惊喜。” “哟,什么惊喜啊?”我有些夸张地从车前座中间探头询问。 李维文不肯说,神神秘秘地,“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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