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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前是一堆青青黄黄的柠檬，完整的、切片的、被挤干了汁水只剩果肉的，零零散散，乱七八糟。 他小心翼翼地搅着锅底，直至蜂蜜和白糖完全融化，关掉火，将熬制好的糖浆盛到一个小碗里放凉。 最后将糖浆、冰块儿、柠檬汁、柠檬片一起装入透明玻璃茶壶，掺入纯净水。 这次他长了个心眼儿，也不再对自己盲目自信，把做好的成品倒出来一小杯，亲自尝了尝，甜味很适中。 他还是不放心，又倒了一小杯，递给一直陪他忙活的助手。 “这次怎么样？” 小助手咂咂嘴，竖起一个大拇指：“完美。” 杨承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或许。 杨承端着这个盛满他心血的玻璃茶壶，沿路祈祷着。 然而，当他来到这个熟悉的餐厅前，原本恢复的自信似乎又被抽离了般，整只虫变得战战兢兢。 没事，这壶铁定没问题，他安慰自己。 他抖了抖肩，给自己打气。 路过那扇大门时，他看到管家老李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憋屈！杨承咬牙。 重重了“哎”了一声后，推门走了进去。 他把今晚的第三茶壶柠檬水放在那张一尘不染的餐桌上。 然后微躬着腰，垂着头，退到一旁，站立不安。 餐厅内的温度并不高，他额边竟然渗出了轻微薄汗。 杨承悄悄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在餐桌前正襟危坐的凌少将军。 作为军雌，还是帝国唯一一名少年将军，凌舒向来克己复礼，高度自律，即便是日常休闲在家，他也从不允许自己懒散松懈。 此时的凌舒，双腿紧闭，双手平放于膝，腰身挺直，脖颈处有浅浅的青筋浮现，目光凛冽犀利，面目不怒自威，看着杨承刚刚端来的又一壶“遇见青绿”，蹙眉。 他抬起手，制止住正在给他倒柠檬水的老李，摇了摇头。 举着茶壶的老李摸不着头脑，不都还没尝过吗，这是怎么了？他不确定地望向在旁边候着的杨承。 常年囿于厨房的杨承自然更揣摩不出这位挑剔的少将军是什么心思，求助地回望着他。 两老仆虫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最后同时将视线投向难以捉摸的少将军。 只见此刻的凌舒，眉毛快拧成“川”字，修长的食指指着那壶他还未曾品尝过的“遇见青绿”，看向杨承，眼神中带着控诉：“为什么没有小气泡？” 杨承脑子里有跟弦“砰”一声断掉——他忘了放碳酸饮料。 真是百密一疏。 杨承心底涌出无限懊悔，还是自信了，总以为自己对步骤已经烂熟于心，却不料居然功亏一篑。 “拿下去吧。”凌舒吩咐到，淡淡的恼怒中夹杂着沮丧。 杨承泄气地耷拉下肩膀，就要端走那壶本来让他充满自信的“柠檬水”。 “这一壶拿去赐给浣衣的仆虫吧。”凌舒不再像方才那样庄重严肃，这时的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听到嘱咐的老李上前，先杨承一步拿走了柠檬水，将其端在手上，看了看最近被折磨得够呛的老伙计，委婉地提醒：“少爷，时候不早了。” 凌舒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又看向身旁如履薄冰的杨承。 ——对杨承，他感到有点抱歉。 ——但他更想喝到满意的“遇见青绿”。 “今天先休息吧。”凌舒最终选择暂时“放过”杨承。 然后第二天，他就听到了老李说杨承请假了的消息。
第20章 “杨承到将军府多年，可还从来不曾请过假。”凌舒面露不悦。 身为将军府的厨师，杨承只需要在凌舒居家的日子里，按时准备好一日三餐和偶尔满足少将军的下午茶需求便可，其余时候都可以自由支配。所以至少在时间这块，他算得上自由，因此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提出过请假的申请，也没那个必要。 “是，所以老仆斗胆未经您的允许便直接准他回家了。”老李观察着凌舒的表情，心里没底，杨承来找他时他一时心软，信口就批了他的假，现在后知后觉为自己的僭越行为滋生出一丝懊悔情绪。 将军府其余仆虫的请假调休事务，老李一向拥有决定权，无须过问凌舒和凌冽。唯有杨承，从来到府中那天开始，便是由少将军直接管辖——如果他在家的话。 因为凌舒只吃得惯杨承做的饭。 故而，得知从来都兢兢业业的杨承突然请假，凌舒更是不解：“所以此次是为何？” 老李支支吾吾，眼神回避，回想起杨承最近这几天的经历，和来找他时泫然欲泣的表情，不敢直白地说出“您自己真的不知道为何吗。” 看着老李的反应，凌舒回忆了一下近来和杨承的接触。 “老李，我是不是有点过分挑剔了。”凌舒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老李“唔嗯”两声，没直接言语。当然他也觉得是，但另一方面，他又比谁都清楚，自家少爷不是因为娇气矫情没吃过苦，才如此锱铢必较，相反，凌舒在其他方面，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食物，对他而言，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因此老李也不好说什么。 凌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但是身为将军府的仆虫，怎么能退缩，不应该迎难而上吗。” “他请了多久的假？”沉默了一会儿后，凌舒问。 “具体没说，只说想先回去休息几天。” “联系他，让他……”凌舒思虑了一番，“让他后天回来。” 说完后，板着脸，不露声色地问老李：“还合适吧？” 面对这个自己几乎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雌子，老李知道，此刻的他有多面无表情，心里就有多忐忑。 老李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凌舒紧盯着老李跑去角落打电话的背影，他勉勉强强能通过投射出来的全息影像，看到正在和老李通话的杨承。 见老李打完电话回来，凌舒将视线放回到眼前的军事电子期刊上。 “他怎么说。” 老李吞吞吐吐。 一见他这样子，凌舒便知道不是好消息：“嗯？” “他说回来可以，除非不再让他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哪里奇怪了，凌舒皱眉，将眼前的电子期刊翻了一页。 半晌后，又翻了一页，却还是没有说话。 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种压抑的静谧。 站在一旁的老李局促不安，终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眼前的期刊，凌舒一个字一张图也没看进去，手上机械地做着翻页 的动作，脑子里却在天人交战。 杨承不回来，肯定不行。 放弃复刻“地球食记”中的作品，自然更不行，他一定要吃。 凌舒进退两难：该如何是好。
第21章 凌舒已经不知不觉将手中的军事期刊翻到了最后，系统检测到他当下的浏览进度是阅读完毕，便根据账号历史记录和用户偏好，向他推送了他一直关注的美食期刊。 他的心思终于再次从九霄云外回到了眼前的全息屏幕上——全息屏幕中的甜品上。 看着眼前期刊图片中这道明明令他毫无食欲，却被美食届吹捧得天花乱坠的，网传出自帝国知名顶流甜点师之手的，所谓爆款网红点心“流心乳酪”，凌舒皱眉，就单单从卖相上说，这能跟“绿宝石”比？ 故而凌舒也更加确定，杨承的条件他不能答应。 “地球食记”，他永远不可能放弃。 屏幕上的字一个都钻不进脑子里，他索性退出电子期刊，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点着桌面。 那么要如何把杨承召回来，这是个问题。 “你让他换成别的条件。”凌舒实在想不到什么权宜之计。 “好。” 老李踌躇了一下，还是应到，跑去角落给杨承回电话。 凌舒胳膊撑在桌面，交叠十指，略微浮躁地将额头埋在双手之间。 他承诺，只要不是拿“地球食记”当“谈判”条件，其他的，都可以答应，毕竟杨承也确实是帝国中不可多得的好厨师，名厨世家，还是有他的实力和资本在的。 而且在将军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干了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府中上上下下都习惯了吃他做的饭菜。 感觉到动静，凌舒抬头，探寻的目光看向刚打完电话回来的老李。 “如何？” 老李摇了摇头：“杨承说，他觉得自己虫格受到了侮辱。” “小题大做。”凌舒面色微凛，“转告他，那可以允许他多休息几天，其他照旧。” 于是老李又抱着通讯仪去到了房间角落。 短短一两分钟后，老李再一次回来了。 这次凌舒不必问，只看老李的表情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脸色愈发难看，这一来二去似乎耗掉了他仅有的耐心，再开口时，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冷酷生硬：“不知好歹！警告他，只到后天，时间一到，再见不着影子，我就派虫去把他抓回来。” 听了凌舒的话，老李站在原地，额头冒着虚汗，知道这是小雌子脾气上来了。 老李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区区一杯柠檬水，竟还能闹到这种地步，真是两只又倔又不成熟的虫。 他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着急忙慌地去传达，因为他知道这话可不能轻易说出口。 这小少爷自小便是言出必行，他当然相信凌舒会说到做到，但也正是因此，才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本来只是因为很小的一件事，两只成年虫之间闹别扭罢了。要真任凭凌舒来硬的，那矛盾可就大幅度升级，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把两虫的关系搞得特别僵，让原本都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候他要怎么跟大将军解释，他家后院因为一杯柠檬水快着起来了。 见自己吩咐完之后，老李居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凌舒怒瞪着他。 接收到小少爷的视线，老李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凌舒见状，放在桌上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半晌后，才缓缓松开了手，没好气地作出最后的让步，眼神锐利：“我把食谱给他要来，让他原封不动照着做，这件事到此为止！” 老李这次跑到了房间外面回拨杨承。 凌舒一边满腔怒火，一边竖起耳朵。 但由于离得有些远，他模模糊糊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点点。 “少将军这次真的动气了。” “对，你就依了他吧。” “说要派虫去捉你呢。” “可不嘛。” “闹大了对你和少爷都不好。”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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