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一想也对,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当然,如果只是出门旅游一次,以他如今的排场,是非常劳民伤财的。 所以,萧君泽决定做一点小小的改变,把自家的游船变成一次展销会,各地商户可以在船上购买客舱,将自家的货物送到船上,给各地参观的士族试用。 这次巡视,还可以带一些珍奇之物,也鼓励士族们互通有无。 另外,这次出去正是春季,还可将襄阳那边的新培育出的一些蔬菜种子传过来,尤其是油菜花,这东西可以在水稻之前的早春种植,且不挑地方,什么山地都能生长。 虽然可能初期种子非常少,一个郡县能分到十余粒就算是多了,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身份,给出这些种子,只需要三五年,便能飞快地推广开。 确定这些要求之后,整个建康城便忙碌开来。 长江之地,水运通畅,向上向下行船都十分容易,大的江船比比皆是,萧君泽需要的,只是确定路线,但也需要沿途接待。 萧君泽的意思是,提前让各地备好粮草,这些粮草额度,从各地每年上交的税赋里扣除。 毕竟他这次出巡,身边最低也要有三千名禁卫,另外要船夫、纤夫,这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按常理,皇帝出巡还要休整道路,在路边的树上设立遮帐,每个地方修筑行宫。 萧君泽已经把这些要求都废除了。 — 因为要求非常简单,所以筹备的时间也短,正月十五,浩浩荡荡的一百余艘大船和数千小船便跟在他们身后,沿着东天一路趟过去。 这些小船都是建康城的大小商户,他是没想到这次报名的人会有那么多,自家船根本放不下,于是便放出一些名额,允许一些小船跟在身后。 但萧君泽怎么也没想到,沿途会有那么多热心民众。 要说士家大族鞍前马后、恭敬热情是为了讨好他,那些普通的百姓为什么还会那么激动呢? 萧君泽在船舷边,看着沿途在经过江船时,时常可以看到对着船队叩首的庶民,如果只是路过,还可以说是敬畏天威,可那些源源不断,带着家里小孩也一起来叩拜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萧君泽觉得,会不会是有人逼迫他们来叩拜,搞这个面子工程? 于是便在夜里大船停靠时,准备去微服私访一下,在船上待一天,他很难受了。 许琛和青蚨面色铁青,强烈反抗。 “看,我带了火雷弹,带了枪,带了犀牛甲,这样要是还能出事,带上一百人也没有用,就一会,保证半个时辰就回来。” 最后,青蚨无奈留下看着狗子,许琛陪萧君泽去走一趟。 大狗二狗强烈反对,绕着爹爹又跳又闹:“爹爹带我们一起去嘛!带我们一起去嘛!” 萧君泽让青蚨把狗子带走。 青蚨微微撩了一下眼皮,便如菩萨一样垂下眼帘:“这,为了小殿下,不如我等去探访一番,您在船上,等着小皇子如何?” 萧君泽只能陪两个小狗练习摔跤,把两个小狗累睡着了,这才换上待卫的衣服,鬼鬼祟祟地跟着许琛上岸了。 黑夜里,大船停靠在镇江的港口处,城门虽然没关闭,但萧君泽本也不去那里,他带着许琛,沿着江堤,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两岸田地。 南方广种水稻,秋收过后,地里不再耕作,而是任杂草麦杆生长,然后短暂当成草场,由牛羊啃食。 当然,晚上田间是看不到牛羊的,毕竟是贵重财货,早已牵回圈里。 沿途田坎分明,不远处的村落十分安静,灯火已熄,在月光下,透着安宁静谧。 萧君泽敲开了一户没有前院的农户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声音带着不耐烦:“什么人?三更半夜的?” 萧君泽淡定道:“打扰了,我们是去追王船的商人,好不容易追到这里,腹中饥渴,想借用锅灶粮食一用,还请您行个方便。” 说着,拿出了两枚襄阳那边的钢钱。 中年汉子本想拒绝,但看到钢钱后,眼中闪过惊喜,又左右看看,未见别的人后,这才笑道:“那,那请进吧。” 说罢,又回头喊道:“老婆子,起来了!” …… 一番忙碌,点燃油灯,萧君泽挽起袖子,吹燃火折,看着还算充盈的米罐,从中舀了一碗糙米,掺水入锅,煮了两人份的饭。 卧房的米堆里还找到一条风干的腊肉,切出巴掌大的一块,与饭同煮后,切出厚厚的肥片,油脂流到刀俎上,香气四溢。 当然,这些都是花钱买的,襄阳那里铸出的钢币,在这里有着超乎想像的购买力。 “这钢钱用的是上等好钢,夹在铁刃里,一起锻打,做出来的刀那叫一的个锋利,朝廷、大户也愿意收,不像那些夹锡钱、小劣钱,根本用不出去,”这一个六口人在坐在灶台边,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看着那饭食流口水,一个六十多的老汉正在和客人聊天,“这些年日子好过了,家里也能有些小钱,换了往年,村人哪敢杀年猪啊!” 腊肉太肥了,比两根手指还厚的肥肉吃了一口,萧君泽便放在碗里,问道:“我今天看到岸边许多人对着王船叩首,是何缘故?” “御船,那可是御船啊!”老汉一说这事,眼睛就亮了起来,“老汉活了五十多年,见了宋,也见了齐,见过的皇帝有十几位,可这第一次遇到如陛下这样的明君,如今他老人家从咱家门口经过,这哪能不拜拜?” “这,”萧君泽有些脸红道,“当今陛下,也没有什么开疆之伟业……” “要什么开疆之业,”老汉叹息摇头,“景和年间,老夫才十六岁,就被征去讨伐刘子业,家里三个兄弟,就我一个归来,元徽年,刘休范谋反,我儿子刚刚出世,我便被征发,等回家时,大儿已经饿死,到齐朝,巴陵王谋反,我家三子,被征去两个,就剩下小儿还在,十年前……唉!如今圣上不兴兵,不兴宫殿,我家才又添了两丁,劳役少了,这才有空给家里盖个猪圈……我大孙活到了十五,才第一次尝到肉味,你说,这陛下值不值得老汉带着家人叩首?” “对啊,”一边的老妇也温和道,“六年前,家里还只有三间草房,冬冷夏漏,这几年来,冬日的劳役少了,便能去码头当力夫,湘州的木头也不那么贵,攒了三年,这才能顶了梁,多盖了两间房。” “还有这铁锅,以前哪敢想,用铁做锅啊!”开门那中年汉子感慨,“铁锅大,又热得快,省柴禾,如今这盐也不贵,能腌肉了,这种日子,以前哪敢想呢?” “我先前听说王船要来,大家伙都觉着这行宫该修,可陛下就是没修。”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如今的日子过得累,但累是累,有盼头,以前怎么也存不下来的钱,如今存得下来了,以前总要被饿死几个的孩子,能活下来了,这样的明君,肯定是多磕头,求上天保佑,让他长命百岁。 萧君泽听完,终于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放下筷子:“多谢款待,我吃饱了,告辞。” “这哪行!”那老汉顿时大怒,“你还没吃完呢!” …… 萧君泽回去时,给孩儿们带了礼物。 早上起来,两兄弟就收到了一碗糙米饭,还有四片超级肥、只看得到一丝瘦肉的大肉片。 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可是百姓过年才吃的上等饭菜,”萧君泽盯着他们,“不能浪费,快吃!”
第226章 小孩真难带 这个时代的糙米只是粗脱了一层壳,其中还混合着少许未全脱壳的谷粒,再配上油汪汪、厚有一指的大肥肉片,只是一口,就镇住了本来还有些好奇的两兄弟。 青蚨本想反对,但又被萧君泽轻易一句:“难道这不是一碗好饭么?”给打了的回去。 凭心而论,别说在村落乡里,便是在城中,上等人家,这也是非常诱人的一碗的美餐了,只在年节时才能吃到的美味,尤其是那晶莹剔透的肥肉,膏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时,他会把肉片含在舌尖反复回味,直到没有一点油脂的味道后,才会配着米饭,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下肚。 所以,哪怕小皇子们嫌弃不好吃,但青蚨也确实说不出不好二字。 于是,在爹爹的监督下,两个小孩委委屈屈,一口一口拿着勺子,把那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一碗饭慢慢吃下去了。 萧君泽很满意,同时对青蚨道:“我决定了,以后带着他们,每过几日,便要吃上一顿民间吃食,如此,才知世间疾苦,才思民生艰难!” 青蚨看着他,幽幽道:“别说那么好听,你就是想欺负他们。” 萧君泽恼怒道:“胡说,没有,诽谤!你这是怎么了,生了孩子就觉得我不重要了么?成天担心他们,怎么不担心担心我?” 青蚨无奈摇头:“陛下啊,你只要不乱跑,有什么值得让人担心的?” 还不如担心被你盯上的人呢。 萧君泽冷哼一声,低头问二狗大狗:“今天饭好吃吗?” “不好吃!”两个崽儿同时摇头,虎头帽子后边的尾巴晃来晃去。 “那就对了,别家孩子吃的都是这个。”萧君泽认真道,“所以,要珍惜粮食,不能浪费知道么?” 大狗好奇问:“什么是别家孩子?” 萧君泽一怔,然后微微挑眉。 青蚨大叫不好:“陛下不可——” …… 接下来的路程时,巡视还在继续,萧君泽依然偶尔去微服私访,但身边就跟了两个小尾巴。 大船沿着镇江向南,便是江南运河,也就是吴王当年修筑的运河,便能向着晋陵、吴郡、嘉兴等县城,直达钱塘江。 春天来了,一路上,烟柳依依,炊烟袅袅,沿着运河,每地都开有集市,有些人早早等候,那许多货物,都比那些小船从襄阳过来的物件要便宜许多,尤其是毛料,江南之地,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暖,但到了寒冬腊月,也极是僵冷难熬,木船上除了那些可以放木炭、外围用竹筐装着的小火炉、能透光的琉璃瓦、一个个好看耐用的铁锅、针线等常用物品外,还有许多襄阳、建康等地生产的新货。 比如以前从柳树皮里用提取的镇痛药,总会让人腹痛呕吐,而如今,这种药在在使用如柠檬酸等东西处理后,医院制出一种新药,能让人止痛降烧的同时,还不会呕吐。 还有雕版,许多经文、书籍的雕版被人追逐收藏,尤其是一些大书法家、诗集的雕版,能被这里的大户们争出天价——比如《王羲之、王献之文集》全套的二十七张的硬木雕版,是萧君泽命的将作府将内宫收藏的原本用来做的母版本,总共才雕刻了一百套,每个郡县只发放一套,毕竟字帖这种东西在这个非常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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