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会很久得不到回复,但是几乎不到半分钟,秦禹苍的国际长途便打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秦禹苍问。 他的语气很严肃,不知为何,夏泽笙听出了很多的担忧。 夏泽笙连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九霄……” “那群老人家为难你了?” 夏泽笙听见秦禹苍用“老人家”三个字形容那群人,有些好笑:“你现在有空?” “是的。”秦禹苍道,让他听清楚电话那头的车水马龙声,“莫斯科刚好中午,我从客户公司出来,准备回酒店。有些时间听你说话。” “我……”夏泽笙开口要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思考了一会儿,将今天在九霄的遭遇,和唐双虎与束东贤的对话和盘托出。 秦禹苍道:“我觉得束东贤说得没错。” “你也觉得我天真。” “只是不适合这个生意场。”秦禹苍在那边轻声说。 确实如此。 秦禹苍心里也这么想。 太天真的人待不长,最后注定落荒而逃。 可是……这个想法似乎也不一定对。 只不过大家都这么以为,所以总觉得这样就是对的。 不符合规则的,被叫做天真,可是这个规则又是谁制定的呢? “可是天真也没什么不好。”秦禹苍说,“你想怎么办?” “唐双虎这样的人,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说明他本人有做出过很卓绝的贡献和足够的个人魅力,如果只是让他走人。那么是否太简单粗暴了?”夏泽笙问,“也许能说服他。如果说生意是利益交换,那如果找到与唐双虎的利益共同点,是不是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电话那头的秦禹苍轻笑了一声,夏泽笙听见他打开打火机的声音,他能想象,秦禹苍正在寒冷的莫斯科街头点燃了一支香烟。 “也不是不可以。”秦禹苍说,“有问题找束东贤。他能帮你。” “好,我知道了。” 秦禹苍又补充道:“有事找我。随时。” “……嗯。” “那我先挂了,再见。” “再见。禹苍。” 电话那边秦禹苍挂断了。 夏泽笙看了一眼手机日期,距离秦禹苍离开已经快要一周。然后他抬头看了看空旷的家里。 ——应该抽空去买家具了。 他想。
第55章 思念 秦禹苍放下电话。 他本应该进入餐厅,却陡然停下来,在餐厅门口站定。 身后有人差点撞上他,不耐烦地开口用俄文说了几句话,有些难听,秦禹苍瞥了他一眼。比起刚才和夏泽笙电话时的温和,这会儿他的面色阴沉,眼神显得凌厉,后面那个人一怔,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先生,先生……”门童的声音传来。 秦禹苍回神。 “先生,您进门吗?”门童拉着门问他。 “不,我还有些事情。”秦禹苍说完,转身离开酒店大门,往街边走了一些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接着拨通了钟文彬的电话。 “喂,我是钟文彬。”钟文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是秦禹苍吧?找我什么事?” 钟文彬虽然没有问他要过联系方式,但是钟文彬这样的人神通广大,要谁的联系方式找不到,倒也不算奇怪。 “夏泽笙在九霄遇到了阻力。”秦禹苍很干脆地表明了来意,“唐双虎的话语权太大。” “你的意思是……” “唐双虎年龄也不算小,四十五岁,不必要一定留在九霄。”秦禹苍说。 他撒谎了,就在刚才,在跟夏泽笙的电话里。 心慈手软的人绝不应该出现在生意场上,天真听起来更像是一剂毒药。束东贤是对的,他只是不想跟沈英珍持一个论调,这样的话,总让人觉得不爽。 而无端地,他觉得如若按照真实的论调,便会让夏泽笙失望……他不想让夏泽笙失望——无论是对于现实,抑或者对于他这个人。 钟文彬道:“夏泽笙什么意见?” 秦禹巷道:“他搞不定唐双虎。” “我以为九霄的董事长是夏泽笙。相关人事决策都应该由夏泽笙来决定。”钟文彬嗤笑,“你这样瞒着他越俎代庖……不怕他对你生气吗?” “……”秦禹苍皱着眉头捏紧了电话。 这个钟文彬这么多年了嘴还是这么贱,每次都戳到人痛处。 “空降的BOSS和地头蛇,本就很难水火相容。又何况是唐双虎呢?”他对钟文彬道。 “确实。唐双虎没那么好沟通。”钟文彬道,“他什么情况,想必你做空九霄的时候就很清楚。” “是的。” 秦飞鹏招入公司,与秦勇关系良好,从销售一路干到了如今的VP,进入董事会。在九霄盘根错节,算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人物。 夏泽笙也很难完美地处理唐双虎这样的人。 靠感化? 还是靠真诚? 唐双虎这种人又怎么会被人轻易地说服,除非有巨大的利益诱惑。 “我知道骐骥集团北美分部缺一个实干型的人主持大局。”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钟文彬问:“秦禹苍,谁给你指点迷津,让你把算盘打到骐骥的头上。” “钟总,没有人。” 钟文彬又紧接着问:“是不是秦骥?!” 秦禹苍刚要开口,钟文彬在电话那头已经有些激动,对他道:“你让秦骥接电话,你让他——” “钟文彬。”秦禹苍喊了他的名字,叹了口气,“秦骥死在了公海上。” 钟文彬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最终哑着声音开口道:“我知道了。唐双虎的事情很简单,利益足够大就可以。” “多谢。” “你拿着秦骥的密钥,这些事情我本就应该替你办妥。”钟文彬顿了顿,“就算秦骥死了也一样。” “还是要感谢钟总。” 这次钟文彬话也不想多说,挂断了电话。 虽然已经三月底,莫斯科依然比广州寒冷很多倍。秦禹苍打完电话,手机电量已经下降了50%,他看了一眼时间,回到了刚才那家餐厅。 早在国内的时候,童昊就替他约好了一位重要的投资方在这里见面。 包厢也是很早就预订好的。 等他抵达的时候,之前约的客人因为等候了太久,已经离开,给他留了一张字条,意思是改日再联系。 情况比他预料得好一点…… 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从未曾在这种商务聚餐时迟到过,尤其今天的投资方是那么重要的人。 是的。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他其实已经到了……完全可以等到聚餐后,再给钟文彬这个电话。 但接到夏泽笙的电话后,唐双虎的问题像是横在了心上。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便无法专心地和投资方畅聊。 不,不……不是唐双虎。 是夏泽笙。 从离开广州后,他就一直想起夏泽笙。 在驶离地平线的飞机上想起他。 在飞机降落在莫斯科机场后,迎着零下的温度走出机场大门的那一刻,想起他。 在工作、吃饭、聊天、电话的间隙想起他。 在梦里想起他。 梦醒时也会想起他。 夏泽笙就像是在心底扎根了一样,让他频频分神,以至于心不在焉。 服务员推门进来,询问是否还要上菜还说取消。 他说继续上菜,等服务员离开后,用手机给投资方约了再次见面的时间,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坐下,面对庭院的白雪皑皑的景色,给自己倒了一杯餐前香槟。 在这一刻…… 他又一次想起了夏泽笙。 这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他并不觉得这个不受控制的现象有什么不好。 热带的威力在三月底的时候展现全方位地展现出来。 广州这座城市的温度比往年高了不少,即将冲击三十摄氏度,仿佛只差一脚就能迈入炎热的夏季。 夏泽笙穿着短袖衬衫,在车上翻看对于加工厂的改组计划。 半个月前唐双虎忽然向董事会提出了股东退出诉求,态度十分坚决,并且动作迅速,很快他拿着属于他的那份收益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九霄。 于是本应该由唐双虎带来的公司层面的阻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夏泽笙以为要遇到一场艰难的拉锯战,结果,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束东贤似笑非笑地含糊说了一句:“说不定有贵人相助。” 夏泽笙当场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几天后,他才隐约琢磨出来东贤的意思,为了求证他给秦禹苍去了一个电话。 这次并不是秦禹苍接的电话。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说中国话,也许是华裔或者中国人。 “你找禹苍?”对方很熟稔一般问他,“可是他在洗澡,不是很方便哎。你要不要说下是什么事情,我回头让他给你打电话过来?” 这样的对话,很熟悉。 熟悉得在他的人生里发生过许多次。 他早就对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轻车熟路。 夏泽笙态度平和地回答:“不用麻烦。打扰了。” 然后他很快地挂了电话。 后来秦禹苍果然没有回电,他也装作没有给秦禹苍打过这样的电话,一切都显得平静如常——秦禹苍飞欧洲已经快要一个月,他们的通话也仅限于那一次而已,这才是常态。 这一周,有消息传出来说唐双虎可能要进入骐骥集团任职,有人看到钟文彬亲自接唐双虎进入骐骥集团的大楼。 秦禹苍一边鼓励他想办法,一边又没有征求同意,直接解决了唐双虎的问题。 他似乎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要一个解释——这未免过于不知道好歹。 “夏董,加工厂的改组方案,您有什么意见?”束东贤的声音响起,唤回夏泽笙走神的思维。 夏泽笙把资料整理好后,又翻了翻自己画出笔记的几个地方。 “……方案里写到,要改进加工厂生产方式,以现代化、自动化为目标,提高人员激励政策,提升人员专业度……对现有工人进行优胜劣汰。”夏泽笙道,“大概要减员30%。” “这是必然的。”束东贤说,“夏董,还是说您不同意?” “我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夏泽笙道,“只是我希望能够尽量将减员比例压缩。” 束东贤有些诧异:“您竟然没有拒绝。我以为你会按照唐双虎的逻辑来解决加工厂裁员的事。” 夏泽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加工厂什么情况我很清楚……唐双虎是因为惜才,而加工厂里……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想要保住加工厂,就得有取舍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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