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王盼春是标准的杏仁眼,双眼皮很宽,上了年纪,眼皮的皱褶更明显,显出疲态,但是那双瞳孔却很明亮,时时透出精光,看人一眼就觉得能被看透一般。 沈嘉驹眼泪鼻涕淌了满脸,不住地点头。 “妈带你去医院。”王盼春放下手,拉着沈嘉驹的手腕欲往外走。 沈嘉驹僵在那里不愿动,“我不去,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要是颅内出血了可怎么办?啊?必须去!”王盼春手下用了劲,指甲都要嵌入沈嘉驹的肉里。 沈嘉驹狠狠咬牙,脑袋里飞速运转,“没有,没有。” “我有一个同学,他爸爸是医生,我说我最近经常头疼,让他帮忙检查过了,我脑子没有问题。” 果然,一个谎言就要另一个谎言去圆。 王盼春顿住,“真的?” “真的!”沈嘉驹拼命点头,认真极了。 其实,他心跳得特别厉害。 他害怕王盼春再继续问他的同学是谁,叫什么,或者他的爸爸在哪家医院,她要再去看一眼检查结果之类的。 他就真的崩溃了。
第12章 【挨打】 “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再跟我说。”王盼春放开他,轻叹口气,双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又拢了拢头发,问道,“去食堂吃饭吧?还是我给你带回来?” “带回来吧。”沈嘉驹止住了哭泣,胡乱擦着脸,“太热了,我不出去了,再看会书。” “好。” 王盼春收拾了一番,拎着那箱月饼出门了。 沈嘉驹长长舒口气,总算是混过去了。 不说以后会不会被发现,他只要能熬过眼前就够了。 所以,结论依旧是,要尽快回到自己的世界!必须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转眼开学了,开学第一天就是月考。 饶是之前沈嘉驹再紧张再忐忑,到了考场,他也只能尽全力去做题,发挥自己的真实水平。 几日后,结果出来了。 他是全校第一个知道自己分数和排名的。 他是当着教师办公室所有科任老师的面,拿到自己卷子的。 指责、数落、谩骂、贬低,什么声音都有。 沈嘉驹却在心里笑了,他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到了254,相比之前最好的成绩,进步了50多名呢,回家,爸爸妈妈可是会给他表扬和礼物的。 “什么也别说了,叫家长吧。”胡军统把他的卷子狠狠一甩,“拿着你这卷子,让他们看看,我不信他们不来?他们就任由你堕落吗?” “老胡,早跟你说过了,你早该让他家长过来,也不会到了这一天。”数学老师在旁边道,“这不丢脸吗,你说说,还能出去见人吗?” “少说几句吧,沈嘉驹有这个实力,他就是叛逆期嘛,好好教训教训,长记性了,下次不就考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前进一名,直接拿第一呢,你这脸不就又回来了吗?”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说了,让他说话,沈嘉驹,你一声不吭什么意思?”胡军统忍耐到极限,抬腿踢了沈嘉驹一脚。 他一直以为,之前沈嘉驹的反常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看来是他想太多了,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小屁孩的话果然不能相信,他是着了魔了才会信了他的话! 沈嘉驹身体踉跄一下,本是低着的头抬起,恨恨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叫我爸妈也没用。” 所有人震惊,准备再次怒骂时,沈嘉驹再道,“如果非要找他们,你们自己去找啊,干吗非要我叫来?” 他能猜出来之前的沈嘉驹从没有让父母来过学校,哪怕是家长会,或许他心中在意那一点别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沈嘉驹不在意,他已经豁出去了,就拿失忆那一套,能糊弄多久就糊弄多久,能糊弄多少人就糊弄多少人。 沈嘉驹的话一出,胡军统竟然愣了几秒,沈嘉驹不屑地轻笑,“怎么,去我家还怕我爸打你啊?” 原来他们在怕这个,怪不得非要让他把家长叫来学校。 “你给我等着!我肯定会把他们叫来!”胡军统咬牙切齿,颤抖地指着办公室的门,“给我出去,滚出去!” 沈嘉驹出了办公室,剩下一群老师愁眉苦脸,尤其是胡军统,班上成绩第一的同学成为倒数第一,拉低整个班级的平均成绩,这要如何往上交代! “你们说,主任会不会把他踢出重点班呢?”一老师多嘴问了一句,“他刚才还说这才是他的真实水平,他不正常还真不是一天两天了。” 胡军统立马震怒,“不行!沈嘉驹就是装的,他故意的,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我治过来!” 说着,也不管身后他们的叽叽喳喳,起身走了出去。 下午最后一节课,沈嘉驹被胡军统叫出去,刚进了办公室就瞧见沈长丰。 他正坐在胡军统的对面,紧皱着眉头,双手拿着几张卷子,颤抖得如筛糠一般。 马上到饭点,办公室人不多,只有几位隔壁班级的老师,没有见其他科任老师。 胡军统看到门口的沈嘉驹,勾起一个瘆人的笑容,“过来!” 沈嘉驹踱步过去。 刚站定,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沈嘉驹没有反应过来,右脸已经火辣辣地疼。 沈嘉驹从小到大从没有挨过打,哪怕一根手指头,沈长丰和王盼春都没有动过。 来到这里后,就算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被胡军统踢打,他都可以忍受。 可是,打他的是沈长丰,是和他的爸爸一模一样的沈长丰,沈嘉驹的心一下子冰冷刺骨。 他回过头,想看看这个狠狠打了自己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沈长丰似仍不解恨,面容扭曲,颤抖的手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考出这样的成绩,你还有脸吗,我还有脸吗,啊?”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丢人,给我丢人!”说着又动脚踢着沈嘉驹,“说啊,说话!” 沈嘉驹没有躲避沈长丰的脚,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包括胡军统在内的老师们,也无一人阻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沈长丰才停下,而沈嘉驹的裤子上,已经尽是脚印,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胡军统这时才道,“嘉驹家长,这孩子可是从两周前就开始不学好了,当时我竭尽全力想要挽救啊,结果,唉,要不是这次托人联系到你们,这孩子还死活不肯让你来学校,还不肯让你知道他这些事,问他什么事都是这样,一声不吭。” “你说说,高三这才刚开始,他就,他就一下子跌到了……跌到……哎哟,我都说不出口啊,我这大半辈子都没带过这个成绩的高三学生,不只是你丢脸,我这脸在学校都再也抬不起来了。” 胡军统抚着额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沈长丰气急,又是一脚踢上去,“你说话啊倒是,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给我个解释!” 这一脚正被下课踏进教室的几位老师看到,其中包括张明一,张明一第一反应就要过来劝阻,却被他身边的老师拉住了,“重点班的,你就别管了。” 张明一顿了顿,没有上前。 几个二班的任课老师上前,加入了胡军统的阵列,似讨伐般,面对着沈嘉驹和沈长丰。 沈长丰脸上渐渐挂不住,双拳紧紧握在一起。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被踩在脚下,他的无措,他的卑微,被无限放大,而这一切的根源,是他的亲生儿子。 沈长丰只能使用暴力发泄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沈嘉驹自始至终咬牙站立,硬生生忍着沈长丰的暴力,他尽力按之前的想法,把沈长丰当作电视剧里的人,或者纸片人,用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间与空间的人来劝慰自己。 可是,好疼啊,疼痛感完全是真实的,那硬硬的胶底鞋踹过来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鞋底的纹路,带着钻骨的疼痛感,落在自己身上。 沈嘉驹不再去看沈长丰的那张脸,他怕一旦带到自己的父亲,他的心会更痛,比身体上的痛更痛。 “沈长丰,沈长丰!你做什么呢?给我住手!”朦胧中,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王盼春穿着工厂的工作服,胳膊上戴着袖套,冲进了办公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盼春已经拉着沈嘉驹到她后面,伸手指着沈长丰开始哭诉,“沈长丰,你这个硬心肠的,连自己儿子都打啊你,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你怎么不干脆打死我们俩算了啊。” 王盼春连哭带泣,声泪俱下,声音穿透力又极强,老师们反应过来她是沈嘉驹的妈妈,却是连插嘴的空档都没有。 沈长丰最是见不得王盼春这副样子,原本还有所顾虑,这下倒如触了逆鳞般,腾地站了起来,一掌挥开王盼春的手,“别给我整这一套,他都考出这样的成绩了,不该打吗?啊?平日里我动过他没有?啊?还不是你给惯的!” 王盼春的手被震开,整个人的身体都往后倒去,幸好沈嘉驹在她身后稳稳扶着。 这一下,让王盼春更加神色凄厉,她扫视着四周,含泪喊道,“你们瞧瞧,这还是在学校里呢,这么多人面前,你也下得去手,丢的是谁的脸,啊?” 王盼春这一喊,众老师们才发现,办公室窗外已经有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探着脑袋看得津津有味。 张明一赶紧出去,轰走了他们。 沈嘉驹班上的几位科任老师也反应过来,在事态演变得更加不可控制之前,试图劝阻这一对夫妻,同时,把期望的眼神投注在胡军统身上。 胡军统双臂抱胸,站在那里,没有表态。 实际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懊悔,本来,他是只想让沈嘉驹父母的一方来学校的,起初,他先想尽办法联系上沈嘉驹的妈妈王盼春,谁知,王盼春在电话里的一句没空就把他打发了,胡军统不死心,才又联系上沈长丰的。 这倒好,俩人到底还是都来了,还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出动静,可把沈嘉驹的这个笑话闹得更大了。 王盼春和沈长丰依旧在针锋相对,科任老师们依旧在拉拉扯扯地劝说,而沈嘉驹在王盼春背后,神思迷茫。 他觉得这一刻,他的灵魂脱离了躯体,飞至办公室的上空,看着这闹剧的一幕,仿佛是还在家里看电视剧。 爸爸和妈妈坐在他的身侧,轮番吐槽。 “这孩子太可怜了,成绩也不能决定一切,是吧。” “是啊,孩子开心就好。” “他还打孩子,还想打老婆,孩儿他爸,你会不会动手打我啊?” “怎么会啊,我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不,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动你,哈哈。” “哼,谅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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