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疫女,必须美丽坚贞。 疫女一代一人,一旦成为疫女,便要独自住进神祠,此后再不与外界接触。每隔一段时日,会有专门的人送来饭食与日常用品。 这是她们除了病人之外唯一能接触到的人。 这是个高危职业,平均每任疫女的寿命不到三十。 失贞会被烧死,发生了大规模疫病会被烧死。 而如果疫女无法使信徒痊愈也会被怀疑不得疫神宠爱,是不合格的“神妃”。这个不会被烧死,但次数多了,会被被放逐到山林中,活活饿死。 这使得每每有村民生病,疫女都会分外战战兢兢,宁愿彻夜守在病人身边。 但被单独与不分性别、不分品性的病人关在一起的疫女,还面临着被侵害的风险。 这种事情虽不说必然发生,但也不是个例,但被侵害的疫女们大多因害怕被惩罚而选 择隐瞒真相。 伏魔塔内那位疫女的上一任,便是因为有了身孕,瞒不住,而被烧死的。 而村民们明明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却不想方法解决,而是将侵害疫女的人称为被“恶鬼”附身之人,觉得只要将其处决便没事了。 谢卿眠在报告里将这种“疫女”风俗称为:聚众的奴役。 因为恐惧疫病,不愿意照顾患病的人,便借着信仰的名义,将疫病的风险与责任全部丢给一个个普通少女。从幼时对她们进行“洗|脑”,欺骗她们接受这种无底线的压榨。 这不正是奴役吗? 不过这些人并未等到审判。 因为在外界发现这些村子前,他们便已经走到了末路。 而一切的起源,正是因为伏魔塔里那位疫女。 在上一任疫女被烧死后,她接任疫女身份,住进了神祠。 当年她十四岁,因为自小被选为疫女接班人,接受封闭的教育。她对于疫女身份带着的不公与欺凌毫无所觉,自以为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地履行职责就会相安无事。 至少在前几年,她是幸运的。 村子无病无灾,照顾的村民中也没有出现道德败坏的人,并且大多都顺利痊愈。 但这样的日子在某一天终结了。 那天早上,来给她送食物的妇人在屋子里发现了浑身赤|裸,并且遍布暧昧痕迹的她。 发生了什么毫无疑问。 村里人被召集起来,对她进行审判。 失贞的疫女毫无疑问是要被烧死的。 但唯一的问题是,神祠四面封闭,仅有的钥匙掌握在送食物的妇人和村里最高的族长手中。没有人能进去。 单纯的疫女并不知道大难临头,她坚称自己是被疫神宠幸了。 没有比这更荒唐的言辞。 村内的掌权者比谁都清楚疫神只是虚幻的信仰。 最终,他们决定,在没有找到“奸夫”的情况下,烧死疫女。 但上前捉拿疫女的人还没碰到她,便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之后也一样,任何想要触碰疫女的人都会突然暴毙。 死状活像得了某种疫病。 众人怕极了。 说来可笑,他们供奉疫神。但当某种类似“疫神”的奇迹显现时,他们却称其为“恶鬼的作为”。 他们碰不了疫女,于是便棍子与锄头将疫女驱赶进一处破屋中,点火烧死了她。 事情没有结束。 渐渐的,人们发现烧死疫女的地方再也长不出草木,虫子动物也消失无踪。 之后有问题的范围扩大,从一个村落扩展到另一个村落。 土地变得毒烂,长不出除毒草外的任何植物。 人们纷纷患上奇怪的病死去。 突然荒芜出来的大片山林,使得当地的宗门注意到了这些村落。但前去解决问题的弟子纷纷受挫。有人甚至染上了无解的“疫病”,只有断臂才能保命。 白玉京便是在这般情况下被请去的。 直到他们的医修出手一查,才发现使得数个村落尽数灭亡的东西并不是“疫病”,而是一种极难消解,且会不断扩散的毒。 几经排查后,他们确认毒来源于疫女烧死后因为无人收敛,陈尸荒野的骸骨。 这毒不知来源何处,是何成分,但毒性极为顽固。 连白玉京最好的医修也找不出清楚的办法。 但留在当地也不是办法,一旦被邪修获取,便会遗祸无穷。 白玉京弟子试了许多办法,都没办法安全地碰到骸骨。 最终是由身负朱雀血脉,百毒不侵的谢卿眠出手,才将骸骨带回了白玉京,放入在能克制一切术法的伏魔塔中。 但考虑到疫女并非穷凶极恶之徒,身负剧毒也非她所愿。 因此最终决定将她收容在三层,能抑制她身上的毒不侵害外界的同时,也能给她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看完报告通篇。 鹤云栎不禁想到了极善使毒的宇文佾,怀疑疫女身上的毒就是他留下的。 加上请他们来救疫女的也是他。 难道与疫女春风一度的“疫神”是宇文佾? 所以他救的是自己的旧情人? 但当时疫女还不到二十岁吧? 鹤云栎不禁皱起了眉头:老不修! 而且还睡完就走。 对此人本就不好的印象彻底掉入了深渊。 不过这样一来,鹤云栎也就能明白疫女那些呢喃的意思了。 她自小接受关于疫神的教育,从精神上给自己打上了属于疫神的烙印,关入伏魔塔后也句句不离疫神。 看来除了“疫神”,没人能说动她了。 鹤云栎略作思索,有了想法。 他合上书,将其放回怀中书堆的中央。 再扭头去看谢卿眠。 他正坐在离入口不远的书案旁,垂首抄阅一本书。藏书阁的禁术一般不外借,哪怕是掌印也不能例外。 透过书架的缝隙,鹤云栎看到了封皮上的字—— 《太虚本草录》 这是一本记载奇珍药物的书籍。 “掌印是在为寻找破厄丹的药材做准备?” “没错。”对于鹤云栎的发问,谢卿眠并不奇怪。 这本书虽然稀有,但不是孤本。并且对于药师和丹师都有很大帮助。身为丹圣的弟子,没看过才奇怪。 作为同样对师父怀有逾越情感的人,鹤云栎不禁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惋惜:谢掌印越努力,他爱的娘娘便会越早离开他。 但这个道理谢卿眠何尝不明白。 胜殊娘娘的梦想是成仙,那么他的梦想是帮胜殊娘娘成仙。 因为爱,所以想要成全。 鹤云栎理解所以没有问谢卿眠“何苦如此”,只问:“娘娘飞升以后,掌印作何打算?”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想。”谢卿眠扬起苦涩的笑意,“说不定到了那时,我已经大限将至,用不着为这些事烦恼了。” “掌印一点都没想过和娘娘在一起?” 谢卿眠怎么能这么豁达?而他哪怕反复自我警醒,依旧忍不住心生妄念。 “怎么可能没想过?但那是不可能的。”谢卿眠怅惘长叹,“且不说我与她是师徒。就算我在合适的时间出现,有合适的身份、合适的性情,也是一样的结果。她并不需要爱情。” 胜殊娘娘虽然没有成亲,但情史并非一片空白,她与澜山君的故事,至今是一代人的意难平。 那是活跃于五百多年前,一度与胜殊娘娘齐名的剑修前辈。 其出身隐世家族,青年俊才,相貌出众,人品高洁,和胜殊娘娘少年相识,是可以互相交托性命的至交好友。 两人一同出入险境,绞杀邪魔,做下许多好事,留下许多传说。 全修界都认为他们再般配不过,而两人之间也并非全无情愫。 后来澜山君也如众人期待的那般向胜殊娘娘表明了倾慕。 但在良久的思索后,胜殊娘娘选择了拒绝。 她并非对澜山君没有情意,但有情意不是非要在一起。情爱美好,但并非必需品。 她想成为更强大的人,见更广阔的天地。成为别人的妻子、母亲或许与之不冲突,但她的心力无法兼顾。 两人分道扬镳。 胜殊娘娘继续朝想要的未来靠近,澜山君则隐居秘境,再不问世事。 连澜山君这般人物都留不住娘娘的脚步,谢卿眠如何敢妄想? 对长者的爱意注定是绝望的。 他们活了太久,见过太多。少年人的感情,在他们眼中简单且充满孩子气。 他们清楚这团“年幼的烈火”终究会归于宁静。说着“勿爱宁死”的少年人,也终究只有“少年”会逝去,剩下的成人。 他们总是对的。 “我一直提醒自己,贪图更多就会失去更多。她疼爱的是体贴周全的弟子,而不是对她抱有亵渎心思,枉顾伦理的下作男人。 能成为她人生的一部分。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些言语如刀子般扎在境遇相似的鹤云栎心头。 他忍住内心酸涩,抱怨:“掌印您不能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就什么都跟我说啊。我不是什么话都愿意听的。” 浑然忘记是他主动挑起了话题。 “可我就是为了找个人倾诉才把什么都告诉你的啊。” 对自己将负面情绪传给鹤云栎,谢卿眠有抱歉,但不多。他一直都是个在乎自身感受大于在乎他人的人。 鹤云栎没办法像他一样,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只憋出一句:“那以后晚辈要向掌印收费了。” 他也是一派掌门,他的时间也很宝贵的。 谢卿眠反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做了,和掌印做朋友太亏。咱们以后还是谈买卖吧。” 有的人对朋友掏心窝子,有的人戳朋友心窝子。谢卿眠就是后一种。 要不是他从未暴露过对师父的绮念,他几乎要以为谢卿眠在针对自己了。 何况救了疫女以后,谢卿眠怕是也要讨厌上欺骗朋友的自己。 不如现在就割袍断义好了。 想到此处鹤云栎更低落了。 谢卿眠不明白,他说着自己的心事,鹤云栎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小孩子的性情还真是阴晴不定。 面对持续半天就岌岌可危的“友情”,他试图挽救:“小友和我绝交前,能否说一说你不开心的缘由?” 鹤云栎反问:“这个问题和我们的断交有关系吗?” “无关,但和我的人身安危很有关系啊。昨天你师父为了我和你聊天的事来找我,还为此放了狠话呢。可凶了。” 师父找过掌印? 不过他这样说,应该是为了安慰自己。 “掌印不用挂心。晚辈只是在想事情,并非不开心。退一步说,就算晚辈有不开心,但缘由无关掌印,所以掌印也不是能让晚辈开心起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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