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岁与淡淡反驳:“没有律法规定父母必须爱孩子。” 看来他们谁也说不服谁。不过这本就说不定的事,也没什么好争论的。 鹤云栎捧起鸟窝:“我们把它们带回去吧。等长成了,师父就又有尾羽了。” 单问应岁与的意见,那肯定是不想带这几只雏鸟回去。羽毛可有可无,他更不乐意又带一群拖油瓶回去,门内已经够叽叽喳喳的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若对弟子说得出“不”,门内就不会是今日这副光景了。 “反正也不多这几只了。”他低声嘟哝,说不清是吐槽还是抱怨。 …… 将雏鸟安顿在灵兽苑,两人刚回到倚松庭没多久,便见到孟沧渊神色匆匆找来。 只见他双手比划,传达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三师叔方才突然吐血昏迷。
第45章 两人神色一紧, 毫不犹豫地往顾决云处赶。 蛊虫明明已经稳定,为何还会出问题? 路上,应岁与将解毒过程重新复盘了好几遍, 设想了数十种可能。不过终究还是要见到顾决云才能确定原因。 隽明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他们行色匆匆朝外走, 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顾决云那头。赶紧抓着大师兄问:“老头子怎么了?是不是犯病了?我去给他放血!” 说着就要跟上去。 孟沧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反手往房间一扔, 动作利落地关门上锁。 屋内传来激烈的的捶门声:“大师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让我去看老头子!他不是不是死了?你告诉我!” 看三师叔? 就是为了不让看才把你锁起来的。 蛊素效果还在, 看了还了得? 孟沧渊摇了摇头,示意鹤云栎先过去帮应师叔,自己则留下来盯着隽明袖。 …… 临时洞府内, 顾决云躺在床上, 整个人昏昏沉沉, 面色呈现不规则且不均匀的艳红, 不过一会儿又迅速转为青绿。 他吐出的血已经凝固,是艳丽的玫红色。 应岁与已经号了将近一刻钟的脉, 依旧沉着脸一言不发。 ——自己之前竟然, 没有察觉。 在顾决云中的情蛊之中藏着一味更隐秘、更狠辣的毒。 此毒寄存在蛊虫之中, 随着蛊虫的死亡被触发,猖獗地侵蚀中毒之人的身体。 他本该认出来的。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如果在蛊虫育成后不急着解蛊, 如果再多做几次验证,如果没有轻视蛊女的来历…… 对师兄的歉疚、对下毒之人的憎恶, 最终都归于对自我学艺不精还自满自傲的厌弃。 总是想找机会看他笑话的顾决云, 真瞧见他这副模样反倒不爽快了。 他艰难地将手翻过来, 握住师弟的手:“我还活着呢。别一副我没救的模样。晦不晦气?” 在他预想中应岁与此时该说点尖酸的话, 再慢吞吞地开始着手诊治自己。 但结果他只望着自己,一副懊悔自责模样。 ——哎呀!好像真没救了。 没救了也吱个声啊。 总是这副遇到事就一言不发, 自顾自钻牛角尖的性子,真真是让人着急。 “查出原因了吗?是解蛊过程出现问题了吗?”陆长见追问。 应岁与摇头:“不,是毒。藏在蛊虫之中的,其他人留下的毒。” 或许是为了控制蛊女,又或许是为了保护,这毒一直藏在蛊女体内,没有触发。直到蛊女被杀,最后一只情蛊蛊虫也死亡后,才开始攻击顾决云。 如此熟悉的用毒手段,如此精妙的毒素控制。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了。没想到蛊女竟然是他的手下。 简单解释后,应岁与做下保证:“我会在一个月内把解药找回来的。” 顾决云:一个月? 也就是说他只剩一个月的时间? 而需要去找解药,便说明这毒罕见到连应岁与都破解不了,或者说,不能在毒发前破解。 想到隽明袖之前喝过他的血,他忙追问:“那四儿呢?” 应岁与本想说隽明袖不会中毒,毕竟朱雀血脉的天赋之一便是百毒不侵。但有了眼前这个“疏忽大意”的教训在,他不敢再下断言,只道:“我之后会去看看他。” 顾决云拉住他的手,颇有些不以为意:“你可一定要把解药给我带回来啊。要不然我变了鬼,就天天去压你的床。” 这番玩笑话没有任何人笑得出来。应岁与骤然起身:“我去准备准备。” 说罢大步离开了。 陆长见跟了出去:“关于解药可有头绪?要不要我请朋友帮忙?” 和云霄其他人不同,陆长见身为陆俦亲子,继承了陆俦留下的人脉,加上自身老好人的性格,在修界有不少有名望的朋友。 “不用。”应岁与并不认为那些久居高位的正道领袖们能帮上忙,“正道查得越紧,那个人躲得越深。” 师弟知道下毒之人? 知道就好。 陆长见稍稍松了一口气,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 知道小师弟的性子,他没有多问,只提议:“叫沧渊陪着你去吧,多个人也有个帮手。” 他害怕一个师弟没好,另一个师弟又出事。 毕竟应岁与方才糟糕的情绪陆长见都看在眼里——他怕是又钻起牛角尖,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了。 应岁与拒绝:“不用。如果顺利,我很快就回来。” “如果不顺利”他没有说。不过为了让师兄安心,他补了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传讯给大师兄的。” 他走得干脆,陆长见后面劝说的话没能说出来。 下山前,应岁与折转去看了隽明袖。 如他所料,并无大碍。 药房内,遵照师父开的药方,将给三师伯预备的最后一包药打包好后,鹤云栎踌躇再三,开口:“师父,让弟子和你一起去吧。” 正在书写医嘱的应岁与笔锋一顿,他没有抬头。 “这次不是去办让人高兴的事,也见不到什么使人高兴的人。” 鹤云栎:“弟子明白的。”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鹤云栎在等应岁与的决定。 他希望能帮上师父的忙,但也知道自己缺乏自保能力,提供的帮助未必能抵过增添的累赘。他表明了心意,剩下的是给师父考量的余地。 应岁与抬起头。 弟子在看着他,眼神充满担忧。但还是沉默而平静地等待他的决定,似乎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都会理解。 他并没有忘记关于“去哪都会带上弟子”的承诺。 虽然做好了会因无底线的承诺受苦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掉进了挖好的坑。 “去收拾东西吧。”应岁与妥协了。 鹤云栎喜出望外:“好!” 收到传讯,得知师侄要和师弟一起下山的陆长见找了过来,并交给了鹤云栎一些防身的法器符箓。 他感叹:“你师父既然让你跟着,我也能放心些了。这次出去,要好好看着你师父。” “为何这么说?”鹤云栎不解。 看好 师父?怎么说得像师父会闯出祸一般? 陆长见语塞:“师伯只是……有些担心” 应岁与和他们不一样,从小就很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什么人都一看就透。 但凡事都有两面,这份过度的聪慧,也造就了应岁与天性里的偏执与自负。他们的小师弟自小就格外无法接受失败、挫折,以及否定。 不轻易放过别人,也不轻易放过自己。 这次师兄遭难,应岁与明显动了真火。陆长见怕稍有不注意,他便把事做极端。 但他没有对此过多解释,只再度请求:“答应师伯,把你师父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好不好?” 面对师伯如此殷切的恳求,鹤云栎不再深问:“好。我答应师伯。” 陆长见欣慰地笑了:有这句承诺,他就能放心了。 他一直认为鹤云栎的存在,是应岁与同刻薄的命数和解的契机。 而这一感觉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十多年前,他看到应岁与牵着尚是孩童的鹤云栎出现在山门前的那个下午。 陆长见至今觉得那是个奇迹,毕竟—— 在此之前,应岁与从未真心实意地向任何人、事、物,乃至命运妥协过。 …… 鹤云栎收拾得很快,不到一刻钟便赶到了渡头。 除了自己的东西,他还给应岁与带了不少他认为用得着的物件。时间匆忙,赶来的路上他都在整理袖里乾坤。 应岁与拿过他手上的东西,帮他腾出手:“这么慌张做什么?为师既然答应了,还会丢下你不成?” 鹤云栎不好说自己就是在害怕这个,只回道:“我怕师父等急了。” 应岁与:“也不急这一刻。” 站着等弟子将袖里乾坤规整好,他才又道:“走吧。” 两人登上车驾。 对于前路,鹤云栎一无所知:“师父,我们要去哪?” 应岁与闭着眼:“还不确定。” 他的语气很消沉,也没什么精神,但因为是弟子,所以才强撑着作答。 听出他的疲累,鹤云栎不再多问,只道:“如果师父的计划有用得着弟子的地方,就尽管安排给弟子吧。” “没有计划。”应岁与睁开眼,顶着弟子诧异的目光重申,“这次没有计划。” 他略显挫败地感叹:“为师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如果够厉害,他就该将所有危险消弭于萌芽状态,而不是如今这样,师兄危在旦夕,而他还拿不出周全的解决办法。 鹤云栎不这么认为:“世上没有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能承认自己不够厉害也是一种厉害。” 应岁与无奈感叹:“倒也不用为了夸为师说这么勉强的话。” “弟子是真心的!”鹤云栎急切强调,“我从来都不是因为师父无所不能才觉得师父厉害。而是……” 他鼓起勇气,说出了平素绝对羞于说出的话:“而是因为偏心师父。” 所以师父可以不强大,可以不无所不能,可以在遇到困难时苦恼,露出脆弱模样,这些并不会破坏他对师父的印象。 他不是因为师父完美才注视着他,而是因为…… 因为…… 鹤云栎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对师父的感觉。 濡慕淡了些,崇拜远了些。 每每看到师父时他心里的感情都炙热而激烈,他不知道这在一般意义上被称为什么。 弟子对师父敬爱? 那得是加强版的。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应岁与一愣,随后无奈又幸福地浅笑:“那么,为了不辜负你的偏心,为师也该把这件事办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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