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一时头疾,说不定明天出去放放风,病就好了。” 袁珩什么都依着他,长臂将人箍在怀里,睡着了也不肯松开。 萧子昱却盯着窗外冷清的弦月整夜都没合眼。 能完成任务他该高兴才是,回去就能见到师父他们,他最惦记萧子言,那小子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离开蜀国时才十岁,这些年过去应该长个了。 袁珩一向深眠,今晚却若有所感似的睡不踏实,埋在萧子昱颈间呼出灼热的气息,偶尔还嘟哝一两句梦呓。 他已经和袁珩朝夕相处了五年,彼此从青涩到长大成人,袁珩并不似外界说的那样嗜血狂暴,只是他野心昭昭,善文又崇武,放任其开拓必定是一大祸患。 萧子昱摩挲着对方英俊的侧脸,面上温柔,内心却一点点变得冷硬。 且不说蜀国百姓无辜,他想要活命,就必须杀了袁珩。 第二天秋猎两人同乘,同行将军瞧见了面色各异。大梁的太子若无其事娶了个男妻回来,真真空前绝后,今日看到王君本人,总觉得那面孔阴柔昳丽,祸国妖妃的面相。 即便如此,袁珩娶男妻一事从老皇帝到太皇太后无人敢出言干涉,这宫里做主的是谁一目了然,况且袁珩精于谋略,经常亲自带兵出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老将军们就算颇有微词也没有机会开口。 被众人目光注视,袁珩嫌他们围在身边碍眼,让左右近侍退下,搂着萧子昱先行离开,远远将人甩在身后。 这时节鹿麂都在贴秋膘,敏捷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袁珩一身黑色骑装,单手从箭筒里勾出三箭,齐齐射出,将两只麂子逼到了一处岩壁前。 此处是死路,麂子急躁地原地打转,温润的眸子里仿佛含着泪,袁珩瞄准了它的后臀,却有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袭来,直接贯穿了麂子的头颅。 在大梁还没人敢从太子殿下的手底下抢猎物,袁珩察觉异状,匆忙掉头往林子里跑,树影稀动,后路却是被堵死,他护着身前的萧子昱行动不便,几经缠斗还是冷不防被射中右臂跌下马来。 “你们别碰他!”袁珩嘶吼,“冲孤来!” 那死士身形一顿,似乎是觉得可笑:“一个梨园伎子而已,竟让袁珩如此痴情,萧子昱看来你还有几分本事。” 在袁珩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萧子昱利索地翻身下了马,抽出事先准备好的腰间软剑,这里地形偏僻,完成任务后极易脱身。 袁珩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经感受不到箭矢入肉的钝痛:“萧子昱,孤的好王君,你藏得够深。” “这些年夜夜被孤压在身下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像现在这样一剑劈了孤?” 萧子昱眼尾赤红,酸涩难耐,低声喝道:“别再说了!” 袁珩丧失一臂,战力丝毫不减,狂躁如兽,死士们又折损几人,几乎压制不住他。有人大喊:“萧子昱!” 萧子昱身形灵活如林中野鹞,趁袁珩被人逼得躲不开身,破身到他近前,软剑从袖口弹出,直直没入袁珩的胸膛! 萧子昱嘴唇在抖,握剑的手却很稳,他不敢去看对方的神色,只闻到那龙涎香里掺杂了浓烈的血腥味。 “撤!”他发出命令,身边却又有一名死士倒下,甚至是树林里藏匿着的那些,都纷纷被箭雨射了下来。 将军们虽被殿下看不上,但也没当真领命退去。听到异响匆忙赶到,看见歪在血泊中的袁珩后都血红了眼,太子殿下十四岁就进军营同他们厮混,何时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须臾间形势逆转,萧子昱被人用刀架在地上,拧脱了手腕脚腕动弹不得,他痛得头汗淋漓,硬是没吭一声。 “殿下,属下这就将这逆贼就地正法!”一名老将军痛吼道。 “别……”袁珩伸了伸手,声音微弱却坚定,“任何人,不得动萧子昱,带回去暂囚天牢。” 说罢,才无知无觉昏了过去。 萧子昱猛地回头,被风吹干的眼睛恢复知觉,眼泪控制不住般流了满脸。 他知道他完了,这些年的潜伏试探,被蛊虫折磨的痛苦,还有……他和袁珩之间的真情假意,都完了。 脑海中各种画面纷乱错杂,一会儿是袁珩抱着他呓语,一会儿又是那人在马背上将他护于胸前,最后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就算身负重伤,那双眼睛依旧倨傲睥睨。 袁珩在恨他。 恨前夜还抵死缠绵的人,今天就对自己刀剑相向。恨他甘愿替萧子昱受病痛之苦,萧子昱杀他时却毫不怜惜。 萧子昱忘了正在拍戏,软剑出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抛却两国恩恩怨怨,自己同蜀王的龃龉,是他先负了袁珩。 他乱了阵脚,从屋檐上坠落,然而还没等失重感袭来,威亚已经牢牢牵住他的核心,袁珩长鞭一卷,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卡!卡!”唐林在下面大喊,他从刚才起就发现了萧子昱的不对劲。原剧情是医仙在村子里遭遇了蔺不为,跟对方交手之后飞身逃窜。萧子昱却打得犹犹豫豫,逃得不彻底,退得不果断,甚至还把剑给扔了。 萧子昱的胸口还惊得起伏不止,龙涎香涌入口鼻,袁珩的嗓子像是被凉风激到,有些低哑:“怎么了?” “下不去手?” 萧子昱只受惊般摇头,眼神躲避,心里却想着那两只被逼到绝境的麂子,在袁珩的箭底下,是否也这般惊慌不堪。 袁珩却不肯放过他:“心绪不稳,你这剑就算刺出去,也是偏的。” 萧子昱猛地阖上簌簌眼睫,当年那一剑,便是他刺偏了,袁珩得以活命。 威亚戏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两人在半空吊着,威亚老师经验老道地调整好角度,慢慢将他们放了下来。 萧子昱落地后脚还软着,多亏袁珩的手在后腰处支撑了一下才没有跌倒。 “子昱,你上午发挥得挺好啊,”唐林纳闷,“第一次跟袁老师对戏紧张?” “出手一点也不果断,他是魔尊,又不是你爱人,犹豫个啥劲儿哦。” 唐林性子急,先说问题,说完才发现萧子昱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像是在空中被什么魇住了,登时吓了一跳,“哎呦,这是怎么了?快先去休息休息。” 罗力已经麻溜拖来了椅子和葡萄糖水,“萧哥,先喝一点。” 萧子昱来不及道谢,先捧住杯子喝了一口,暖热的液体进入腹腔,僵直的关节也才跟着活了过来。 “没事吧。”罗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罗力回头:“袁老师。” 就算他在郑鸿面前吊梢,面对大老板时仍然是有些局促的。 袁珩点点头,拉了把椅子在萧子昱身前坐下:“刚才走神了?” “我没事。”萧子昱已经缓了过来,“刚才是我失误,连累你也要重拍,抱歉。” “只为这个抱歉?”袁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萧子昱猛地抬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我……” “刚才落地的时候你踩到我的脚了,”袁珩指了指靴子,上面果然有一块灰扑扑的痕迹。 萧子昱被拿捏住:“对不起……” “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袁珩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暴戾失控步步逼迫都是错觉。 他从手袋里拿出一盒薄荷糖,自己先倒出几颗吃下,把盒子扔给萧子昱,“含一片。” 萧子昱倒出一片放进口中,清清凉凉的感觉果然让人镇定下来,就听袁珩慢悠悠道:“替身演员虽然不露正脸,但你的动作就反应出了角色的情感状态,情绪不到位,拍出来的东西自然过不了。” 萧子昱蔫巴着:“嗯……” “你刚才给我的感觉,是卫峭根本对蔺不为下不去杀手,”袁珩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算什么?医者仁心?” 萧子昱麂子般灵性抬头,警惕地看向他,似有若无的压迫感卷土重来,恨不能现在就离袁珩远一点。 “对味了。”唐林路过称赞了一句,“就是要这种又恨又怕但反抗不得的情绪。” 萧子昱骤然明白过来袁珩是在引他入戏,大概是自己太紧张了,才觉得对方也在试探自己,毕竟袁珩并不像有前世记忆的样子。 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失望,萧子昱轻声道:“我明白了,谢谢。” “别那么客气,”袁珩善解人意道,“今晚请我吃饭就行。” 才上了一天工,连工钱都没拿到的萧子昱:“……好。” 得到肯定答复后,袁珩唇角扬了起来,这才善意提醒道:“你东西掉了。” 萧子昱低头,看见自己脚边躺着两片薄薄的胸贴。 尴尬上涌,他飞速把胸贴捡起来:“这是垫腰用的。” “嗯,”袁珩轻飘飘点头,“晚上见。” 见人狼狈而逃,袁珩缓缓吐出一口气,薄荷的凉辣深入肺腑。他伸手轻抚自己的胸口,肋下二指半,靠近心脏的位置,正失序地砰砰跳动。
第15章 整条重拍,工作人员回归原位,大摇臂镜头对准腾空的两人。 萧子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动作干脆利落,尽量避免和袁珩交手,一个鹞子翻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好!”唐林满意了,“刚才那个场景记得剪个特写。” 等全部拍完之后天色已经擦黑,萧子昱来不及换衣服,先被唐林叫到镜头监视器后面看刚才拍摄的原片。 萧子昱登过台场,什么舞都跳过,被人叫好,扔满台的缠头红绡,却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自己的表演。 他明白了唐林严格的原因,在镜头里,每一帧场景都被记录、放大,有任何一点小错误在观众眼中都无处遁形。 在一小方屏幕里,他看见自己飞起跳跃,总感觉不真实,现代人好有本事,一台摄像机就能把画面记录下来,会不会将人的魂魄也摄了去? 萧子昱知道这是封建思想,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迷信,他自己都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世间有无魂灵倒也未知。 唐林将两次的拍摄画面给他对比:“看到没?第二次流畅多了,袁珩几句话比我都有用?” 萧子昱抠抠手指,冰雪聪明的人说起袁珩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唐林没为难他,哈哈笑道:“替身的工钱都是日结,我直接微信转你?” “好,”萧子昱拿出手机,原来的“萧子昱”有一个微信账号,里面只加了孟家三个人,他以为不过是个收发消息的工具,没想到还能收钱。 唐林教他加好友收红包,一千块到账,空荡荡的钱包里终于有了底,萧子昱感觉无比踏实。 两人正讨论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兴奋的尖叫声。唐林习以为常,影城附近总是有很多粉丝狗仔蹲点,剧组收班后时常会被围住。
86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