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万海一想范宗明现在明显是不想独活,如果周建军能留下让他活下去的只言片语,那也是挽救了一个生命,他抬手重重拍了下小新的肩膀,交代道:“好孩子,你去吧,陪陪你们范老师,等他醒了一定让他好好的。” 小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捏着纸条进了里屋。 许万海在外面张罗着周建军的后事,整个院子弥漫着颓败的气息,虽无人哭泣送行,但不约而同的缄默却更加悲凉。 炕上被简单收拾了一下,小新坐在炕沿上一脸担忧,平日总爱逗哭他们的范老师,此时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瞧着比抹了面粉的还要白。 屋子里太过安静,小新有点害怕,他家里的人还不知道他跑了,他说不上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只想着让范老师快点醒来,他好亲手把周老师的交托交给他。 小新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范老师,您快醒过来吧,周老师给您写信了,你看,我拿着呢。” “范老师,我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会骂你们,但我知道,你和周老师,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范老师,周老师走了,您也要丢下我们走了吗?” “范老师,周老师曾经告诉我,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动不动哭鼻子,也不能动不动就放弃,您现在这样是要放弃了吗” “你要是放弃了,那周老师的信该怎么办,他那天写的时候我看他手都在颤, 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写出来的呢。” ··· 小新自顾自在范宗明的跟前说着话,没注意到炕上躺着的人微蜷的指尖动了动。 范宗明身子飘忽忽的,他隐约能看见不远处雾里站着的人,那道熟悉的背影让他想不顾一切追上去,但耳边时不时有杂音传来,扰得他静不下心去看真切。 范宗明烦躁地挥动着手臂,想要将眼前越来越浓的迷雾拨开,那人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他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偏偏耳边还有个聒噪的声音在叫着他,什么范老师? 他才不想当什么范老师! 他只想当周哥的小尾巴,对,周哥! 范宗明紧闭的双眼乍然睁开,和小新关切的眸子对了个正着,小新被他眼里的凌厉吓了一跳,差点从炕头跌下去。 等他意识到范宗明醒来后,立马又不怕了,凑到范宗明身边欣喜的叫道:“范老师!您醒了!” 范宗明睁大的眸子一点点看过眼前的小新,再看过头顶熟悉的顶棚,他哑着声音轻唤了声,“周哥···” “范老师!呜呜呜,您终于醒了,周老师他走了,呜呜呜呜···” 一声近似呢喃的轻唤,终于把小新刻意忽略的伤心勾了出来,他趴在范宗明的耳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走了?走远了吗?怎么不等等我。”范宗明眼角滑下两行清泪,眼眶布满红血丝,但嘴角却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意。 外间的人听到了里屋的动静,许万海带头走了进来,见到范宗明终于醒来后大大松了口气,他庆幸道:“范老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要坚强啊···” 范宗明绝望的眸子从屋子里的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很轻地闭上了眼睛,若不是他们多事,自己和周哥哪里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建军不怪他们,不代表他也不怪,相反的,他是恨的! 恨这个世道,恨这里的每个人! 许万海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范宗明心里的芥蒂,他推了推小新说道:“小新,你不是说有周老师的信交给范老师吗?” “哦对对对,范老师,这是周老师之前让我交给你的。” 小新摊开黝黑的手掌,小小的掌心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范宗明是记起来了,那天他躲在门后,听到周建军让小新去拿纸笔了。 绝望灰败的眸子集中在了那小小的纸张上,范宗明抬起受伤的手腕,轻轻将其捏在指尖,他眼里的空洞瞬间注入了水汽,嘴唇颤了颤低声道:“许叔,都出去吧。” 许万海担忧地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招呼大家走了出去,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了范宗明。 范宗明平躺在炕上,把纸条一层层展开,像是把他的心一层层刮掉一样疼,他不用看,都知道他会留给自己什么话。 无非让他活下去,无非让他忘了他。 【我最爱的宗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哥已经先走一步了,乖,别哭,哥在天上看着你。 哥这辈子能遇见你,和你相爱一载的时间,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哥永远不后悔爱上你。 很抱歉不能陪你走到明年春天,说好的我们一起建新房,是哥食言了,别生气好吗? 知道你倔,不愿意听别人的唠叨,但哥还是要唠叨两句。 宗明,好好活着,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替我看山看水, 替我看尽春去冬来,也替我,把这批孩子们送出大山,好吗? 最后,想说让你把我忘了,可我不想自欺欺人,我不想让你忘了我, 但如果以后你遇见了能陪你一辈子的人,那···你就忘了我吧。 我爱你,宗明,哥会一直在天上守护着你,要是你敢做傻事,那哥可就不认你了。】 裹着绷带的手腕因为用力已经再次溢出血迹,但范宗明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他把这份最后的思念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张着嘴痛苦地无声嘶吼着。 青年白皙的脖颈上全是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他压抑的哭声令房间里的光都暗淡了些。 何为肝肠寸断,此情此景,此心此情。
第105章 哥,我们结婚吧 无人知周建军给范宗明留下了什么话,当许万海不放心进去看得时候,范宗明已经坐了起来,机械地穿好衣服,然后下炕走到了正厅方桌后面。 他坐在了草席上,紧挨着周建军的遗体,眼里无悲无喜,彷佛一具行尸走肉。 许万海起初还担心范宗明会找时机再次寻短见,但在他陪了两个小时后,范宗明也只是不言不语的坐在那里,他渐渐放下了心。 伤心是必然的,只要活着就好。 范宗明面对周围人的来来去去没有分出去丝毫视线,他只坐在那里陪着心爱的人。 周建军离开的第三天,范宗明终于动了一下,他抬眼定定瞪着要做.法的人,嘴唇张了几次才发出了声音,“出去!不许唱!” 村长和那名先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范宗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让周建军入土为安吗? 范宗明见他们还要继续,撑着一旁的棺椁站了起来,眼神摄人,再次重复道:“出去,这里不需要你。” “范老师,这···这是必须的啊!” 许万海为难地看了眼先生,又小心翼翼的给范宗明解释着,范宗明一概不听,他只喃声自语道: “他说会在我身边陪着我的,你一吵,把他吓跑了怎么办?” 范宗明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吸了口冷气,有胆小的人已经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许万海闻言一噎,和那先生对视了一眼,先生摇摇头,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念道: “生人系幽魂,魂便多牵绊,生人若放下,魂可归轮回,罢了罢了,来去皆是缘,莫强求,莫强求。” 先生说完提着自己的包裹离开了,范宗明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言,直到村长说该错过吉时了,他才恍然回神。 范宗明伸手摩挲着棺椁的外沿, 哑着声音说道:“有劳大家了。” 唢呐声响棺椁合,阴阳两隔不复见。 送殡的队伍除了唢呐的悲鸣,就只有山间鸟儿的鸣叫,范宗明一路都安安静静的,他的手一直扶着和周建军最后的一点联系,直到眼睁睁看着一抔黄土扬到了漆黑的棺盖上,他才发了疯一样冲过去护着。 口中嘶哑地喊着:“不许埋!不许!我不许你们把他藏起来!啊!!!哥!!周哥!!!” “范老师,范老师你冷静点···” “是啊,范老师,这是···必须的啊!” ··· 帮忙抬过来的村民一脸为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纷纷把目光移到了村长的身上。 许万海眉头皱着,沉吟了一瞬后招了招手,和另一名壮汉一起把范宗明制住,范宗明无力而绝望地哭喊着,在看到黄土一点点把深坑填起来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许万海探了下他的鼻息,叹口气说道:“你们弄好就自己回去吧,我带范老师回去休息。” 许万海弯下身子让人把范宗明放到了他的背上,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去,晴了半日的天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落到了范宗明的身上。 范宗明是在下午的时候醒来的,他醒来后就一言不发,默默穿好鞋,取出周建军穿过的军大衣披在身上,垂着头一步步往外走去。 身后许万海不放心的问了声他,“范老师,你要去哪里?” 范宗明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沙哑着声音说道:“许叔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就是去陪陪哥,我怕他第一个晚上会害怕。” 青年萧条的身影一步步远去,许万海狠狠搓了把脸,没再说话。 周建军离开后的范宗明,变得少言寡语,他每天除了照常教孩子们学习外,就是跑去有周建军的地方待着,和谁都是淡淡的表情,仿佛那个刚来时张扬顽皮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建军走的第一年,范宗明跟家里断绝了关系,选择永远留在山上。 周建军走的第二年,范宗明翻新了两人的房子。 周建军走的第三年,范宗明评上了优秀教师。 周建军走的第五年,范宗明如约把当初的那批孩子送出了大山,其中就有小新。 同年,范宗明在周建军坟前逝世,享年28岁。 ······ 拍这段戏的时候,温临几度哭得发晕呕吐,郁霭叫停了好几次,都被他制止了。温临的想法是,要痛就一痛到底,不然过完年回来再拍生死两隔的戏,他就真的吃不消了。 到拍完范宗明的结局部分,温临就像是渡了一次劫一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温临阳光中带着调皮,现在的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忧伤笼罩着,导演喊了收工下山的话后,温临也是淡淡的表情,没有快要杀青的欣喜,郁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让他安心。 而心情的低沉加上天气的变冷,温临发起了高烧,随行大夫开得药吃上并不见好,郁霭心急如焚,让傅博明派来了直升机连夜带人下了山,住进了市里的第一医院。 温临昏昏沉沉醒来,感觉手上暖烘烘的,他偏头看去,正是郁霭趴在床前握着他的手,他安静感受了片刻,才一点点收紧了手指。 一场高烧把他积压的沉重心情终于蒸发掉了一些,此时再回头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他就有点心疼郁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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