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彦行跟刘警官的沟通很顺利,又简单寒暄两句,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他便告辞离开了。 * 一路走出公安局大厅,君彦行都没有看到唐琢的身影。 九月末,白天越来越短,才不到六点,已经能看到天边五彩斑斓的晚霞,慢慢朝整个天空渲染。 君彦行无暇欣赏,目光四处逡巡,最后在门前的阶梯上找到了唐琢。 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衬衫,身形在晚风中略显清瘦,打着石膏的右腿伸得笔直,另一条腿微微屈起,就这么坐在石阶上安静地等他。 晚霞的橘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微风拂来,吹得他头顶的呆毛一翘一翘。 光看背影都感觉乖乖的,透出几分可爱。 实在一点也不像烂赌成性、还被警察拘留过的小混混。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本来在看夕阳的唐琢,忽然侧头看过来。 在望见他之后,脸上绽开欣喜的笑。 “君彦行!” 他撑着台阶想要起身,只是动作有些急,站起来之后明显失去平衡。 眼看他扑腾着手臂似乎要摔下去,君彦行三两步走下阶梯,伸出臂膀便要扶住他。 结果,唐琢却在最后时刻稳住了身体。 君彦行的手停在半空。 他眉心轻蹙,一低眸,却对上唐琢喜滋滋的笑眼。 “谢谢。”他甜甜地道。 君彦行收回手,别开视线道:“你小心点。” “嗯嗯,我下次会注意的。” 唐琢乖巧点头,感觉两人离得有些近,他往一旁站了站,这才道:“你的帕子,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 君彦行点头,注意力却在两人之间被拉开的距离,他嘴唇微微一抿,神情再次恢复冷淡。 这时,唐琢支支吾吾的声音响起。 “刚才刘警官……唔……我……其实……” 他低着脑袋,也不知道想要解释什么,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连贯的话。 君彦行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抬头望着他,认真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因为刘警官的话,改变对我的看法。” 他的眸光是那样清澈,像一汪汩汩涌动的清泉,纯净透亮,又蕴含勃勃生机。 这双眼睛真的很美,美到…… 让君彦行想要据为己有。 这样强烈而又陌生的欲念,让君彦行平生第一次感到失措。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竖起藩篱。 “什么看法?” 他微歪头,语气中带着轻微的讽刺,“你是想说——虽然我打架抽烟赌博,但我是个好孩子吗?” 这就是唐琢身上最矛盾的地方。 他得到的所有信息——甚至包括他未来亲眼所见的唐琢,都跟在实际相处中感受到的他完全不同。 这样的矛盾,又怎能不让他猜忌和怀疑? 但……比这更矛盾的,是他自己。 即使有这样那样的猜疑,还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唐琢愣了一下,眼眸中的温润柔软消失了,他愣愣地望着君彦行,因为窘迫而涨红了脸。 “哪里有打架……” 他出言辩解,只是最后两个字落下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飘忽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他知道自己接收的记忆信息不是完整的,所以也不能确定原主有没有跟人打过架了…… “反正、反正……我没有。” 明明都不是他做的啊…… 刘警官和那位警员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君彦行也要这样说他? 唐琢委屈得想哭,但一触及君彦行冷冷的略带嘲讽的表情,他就忍住了。 他不明白,君彦行突然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在关心他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那不是我做的!”他又急又气地说道。 闻言,君彦行眼底有微光闪过。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追问道:“什么意思?” 只是唐琢却没有再说话了,他低着头,摸出手机开始操作。 他要回家,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再继续待下去,他可能又要崩溃了…… 君彦行注视着他,最终,在唐琢按下确定键之前,他无奈地收敛了神色。 “等一下。” 他伸手挡住唐琢的视线,不让他继续操作手机。 “你干什么?” 唐琢抬头,不满地瞪他。 这还是君彦行第一次看到唐琢这样生气,腮帮鼓鼓的,像只炸成球的小刺猬,但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又那样的委屈可怜。 刚才的对话里,是什么如此触怒他?唐琢说那不是他做的,到底指的是什么? 君彦行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再出言相激。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说实话,君彦行哄人的经验有限,他就没做过这种事,也曾经嗤之以鼻过。 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如果他此刻不做点什么的话,可能后续的发展,不会是他想看到的。 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浮现…… 君彦行轻抬起手,在唐琢委屈生气的目光中,宽厚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不确定这样有没有用,但说实话,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唐琢的头发清爽蓬松,摸上去毛茸茸软乎乎,是跟捏他脸不一样的感觉,但同样令人爱不释手。 很显然,君彦行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完全出乎唐琢的预料。 他盯着君彦行,眼睛微微瞪大。 君彦行一脸坦然,他自己倒是像一个被戳了小洞的气球,一点一点慢慢瘪了下来。 “先去吃饭吧。” 这时君彦行开口,他绕开了刚才的话题,显然那并不适合在当下讨论。 唐琢不太高兴地撇撇嘴,但情绪却已经缓和了下来。 “那也得先回家啊。” “在外面吃。” 唐琢一怔,“在外面?” 君彦行继续揉着他柔软细密的头发,“嗯,去餐馆。” 感觉到他逐渐放肆的手掌,唐琢终于忍不住拍开他。 然后,他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君彦行,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所以他终于要履行承诺,晚上带他出来玩吗? 好像……这个安排也不错。 只是唐琢心里还是有点小别扭。 他低下脑袋,揪揪手指头,带着些许任性地嘟囔:“我脚疼,走不动了。” 上午去坐公交,下午又来警局,对他而言,今天的运动量确实超标了。 君彦行有些无奈。 唐琢觉得自己是在闹别扭,但看在他眼里,这分明是在撒娇。 他就没见过像唐琢这样爱撒娇的男人,也没有谁,让他这么有耐心过…… 久久没听到君彦行的回应,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唐琢咬了咬唇。 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惯着他了……再怎么难受,他也需要学会自己承担。 低垂的脑袋抬起,唐琢张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是在对上君彦行的视线时,他却忽然顿住。 君彦行低眉看着他,那双终日沁着霜雪的眼睛里,此刻漾着浅浅的柔光,被橘黄色的晚霞染上温暖柔和的色彩。 唐琢张了张口,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而君彦行已经避开他的目光,往后退开去,接着背过身,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落在唐琢的耳朵里,却像一道惊雷,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我背你。”君彦行回头看他,“快上来吧。” “可……可是……” “上来。” “哦……” 唐琢乖乖伸出双手,攀在君彦行宽阔有力的肩膀上,接着贴上他的背部,被他轻巧地背了起来。 这不是君彦行第一次背他。 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君彦行就背他去了诊所。 但这次的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回想着君彦行刚刚那温暖柔和的目光,仅仅惊鸿一瞥,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是因为阳光太过热烈,才给他留下这样的错觉吗?还是…… 唐琢抿了抿唇,在君彦行背着他走出一段路之后,他终于没忍住开口:“不然我还是自己走吧。” “不是脚疼?” “额,其实也不是很疼……” 唐琢嗫嚅着,便隐约听到一声轻笑。 那笑声低低的,在傍晚嘈杂的街道上,听着并不明显,却像σw.zλ.一根羽毛在他耳朵里挠了挠。 然后,他听君彦行说:“你走太慢了。” 唐琢微微嘟嘴,有些不服气,但…… 好吧,他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确实每次都要君彦行等他。 他顿时安静下来,没有再吵着要自己走了。 双手搭在君彦行的肩膀,下巴轻轻抵在自己的手指上,唐琢发了一会呆,最后还是小声开口:“对不起……” 君彦行脚步微顿,接着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道歉?” “我刚才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 唐琢的声音绵绵软软,却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君彦行总是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意外的举动。 他听到自己问:“为什么发脾气?” “因为你……”唐琢忽然停住。 君彦行替他把话说完,“因为我惹你生气了。” “所以,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唐琢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君彦行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同时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底的最后一丝委屈,也随着他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嘴角控制不住地弯起,他咧了咧嘴,笑着说道:“好,那我们就扯平啦!” 他话音刚落下,街道两旁的路灯忽然刷地一声,一盏盏亮起了光芒,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大厦上也点亮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哇~” 唐琢被吸引了目光,忍不住抬头看去,“好漂亮啊!” 被他兴奋的情绪所感染,君彦行也不禁仰起头。伴随夜色笼罩而下,原本并不明亮的灯光,迸发出了璀璨耀眼的光芒。 这是君彦行习以为常的景色,但今晚似乎有了不同。 “君彦行你快看!那栋楼的灯好漂亮,是我喜欢的紫色耶。” “上面还有字。” “哈哈哈,竟然是广告!” “怎么会有人想到用灯光来打广告呢?还打在大楼上,好厉害哦。” “方易闲我爱你……哈哈,怎么还有表白的,好浪漫呀,也不知道这个人看到了没有?” 唐琢又开启了话唠模式,咋咋呼呼的,像第一次出门的小孩,什么东西都能令他感到新奇。 他的说话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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