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安好。您找老朽何事?”声音也苍老。 “阿春,你怎么……”傅光心酸。半晌,他猛地吸了吸鼻子,改了个称呼,问:“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不到三百……” “三百岁?”傅光瞪着他,双目睁圆了,“我还不到你的十分之一!” 言下之意,是即便老少配,傅光都嫌他岁数太大了。比自己爷爷的爷爷还要老! 盛大爷惊惶地闭起嘴,想起早先珊瑚园里来了变态的传言,他脸色煞白,似是有些害怕。 傅光眼前也不住地发黑,一阵晕眩袭来,立刻闭上了眼。他颓然地坐倒在礁石上。过了好一阵子,才又慢慢把眼睛睁开了,望向站在一边的总管:“给我一间房,我与盛……大爷有话要说。” 鳐总管立马笑着答应了。 “来人,带殿下去后面休息。” “是!” 两个虾兵开道,把二人带到了一处简陋的屋蓬外。 傅光转身亲自去扶盛大爷,扶到一半的时候,盛大爷吓得跪了下去:“不!我不去!我不去——” 但他微一使力就将他从年轻的鲛人手里拽了过来,拖进小黑屋。 看着盛春潮的白发,傅光心里微微难过,不久前还是恋人,怎么这么会儿工夫就变成爷孙了呢?他示意虾兵把礼物拿进来,并亲自捧给了昔日爱人。 “这是一些吃穿用度,你先拿着,不够下次我再给你。” 可盛大爷说什么也不收,还吓得直往后缩:“您饶了我!我都赶上您父皇的年龄了……禁不住折腾!” “我知道,知道。”傅光轻声安抚,讪笑道:“放心,我是好人,最尊老爱幼了。” “敢问殿下,老朽何时才能走?” “马上!” 为了节约时间,傅光也不多说废话。对着盛春潮调整好姿势,缓缓亮出尾巴。团团金光闪烁不止。 他指着自己脐下约四寸处,唯一的一片银色逆鳞,问:“您的尾巴上是不是有个类似的红色鳞片?今天给我摸一下,您就可以走了。” “你!你……”盛大爷看得头皮直跳,忽然捂住老脸,委屈地发出一声高昂的悲泣:“不知廉耻,丧尽天良啊!我……我不活了,你也别想活——” 叮—— 系统突然传来提示音:【攻略对象好感-1,剩余点数0。】紧接着,就听小叮叮叫道:【光哥,你不仅没良心,还是个二皮脸!自求多福吧!】 与其说他是在大声提醒,不如说是看好戏的意味更浓些。 剩余点数为0? 傅光心道不妙,哪还敢停留,直奔门口。不想刚要推门,外面就传来一阵打闹声,寸厚的石门“咣当”一下被劈得四分五裂。 差点被碎石击中,傅光吓得到处闪躲,就听门口那人高声大喊:“叔父,叔父——”却是刚才的年轻鲛人听到盛大爷的哭声,奋不顾身地扑入屋内。 “春潮!!”盛大爷看到来人,两只老眼淌下泪来。 “你说谁?” 傅光猛地扭头去看,还没看清来人,右脸上就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对方一巴掌。他感到脸上一阵剧痛,火烧火燎的,耳朵里像钻进了一群小蜜蜂,嗡嗡的响。 那人愤怒的声音又响起:“你只会欺辱老人和幼儿吗?有本事冲我来!” 傅光歪着脖子,留意到自己如镜面般光洁的龙鳞上,倒映出了一张年轻的脸,看到那人被屈辱,愤怒,辛酸逼红了的眼眶,看到薄薄的眼皮下两道充满诅恨的目光。 盛春潮还是那个剑眉星目,刚毅耿直的年轻人。可这会儿,他攥紧的双拳颤抖着,使得傅光怀疑他能活生生扒了自己的皮。 “保护殿下!”一个亲兵大吼。 四个虾兵蟹将冲了进来,倏地拔出了刀,两人对付一个,直将盛春潮与他叔父逼到了角落里。 终于,傅光有些清醒了,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那四个亲兵慢慢把刀移开了,却依然紧盯着盛春潮。 傅光缓缓地向他走去,这回面容反而没有任何表情,冷声道:“盛春潮,这次怪我犯了老毛病,认错了人。可下次你再敢对我动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盛春潮淡淡斜他一眼,眼底有霜,毫无畏惧可言。 鳐总管早已在前面等的着急了。一个亲信报信说傅光与盛师傅的侄子发生了争执,原因为何却说不清楚。 如今,他见着傅光顶着个红肿的腮帮子往外走,六个亲兵在身边围着,忙追上去问:“殿下,是不是那个姓盛的刺头得罪您了?” 傅光沉着声:“今天多谢你。我找到人了,改日再来。”说着,甩了甩袖子就走远了。 见主人受了欺负,还隐忍不发,跟在最后的一个蟹将便将刚才的情况跟总管说了。说到屋内传出哭声,盛春潮如何打翻众人,如何踢开大门、又如何掴了八太子一巴掌,全部照实陈述。 “呸,不过是个鲛人奴!”鳐总管听到这里,狠狠地眯了眯眼,道:“他妈的,坏我好事!这回非得扒了他的皮!” *** 回家路上,傅光精神萎靡,捂着伤痛的脸颊,时不时地对着头顶的海面叹气。上个世界,自己落水的那个片段——漆黑的海水,刺眼的探照灯,揪住自己衣领的大手,混杂着这一世莫名挨下的那个巴掌,都让他喉头不住地发紧。 他沮丧地走回院子,角房里传出轻微的哒哒声。隔窗看去,原来是白日里的女鲛人正坐在屋中织绡。 见傅光回来了,她的脸上露出些许惊恐,却依然不敢停下手里的织机。 傅光走进屋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女鲛人这才连忙停下手中的活,惶恐地站了起来。 “回殿下,是管家把我安排在这里的……他,他让我用心伺候您,报答您的不杀之恩……”说着话,从桌子上倒了杯茶递过去。 “你叫什么?”傅光接过茶盏,登时感到心底回暖了些。 女鲛人脸一红,“萤萤。” “你在织绡?” “嗯,奴一定好好织。” 萤萤坐回去,哒哒的机杼声在她手下渐渐响起来。 傅光在一旁看了半晌,见那三尺鲛绡白得像十五的月光,美则美矣,却没有自己小金库里的漂亮,少了一层鱼鳞般的银霜。便问她:同样是鲛绡,这绡怎么跟龙王赐的不一样? “这不是最好的鲛绡。” “最好的鲛绡要怎么织?” 萤萤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逐渐弥散出一股哀怨。 “趁鲛人活着,把皮剥下来,就能得到最好的鲛绡了。听说光缝制龙王的龙袍,就用了二十六张……” 织机缓缓工作着,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她一边轻轻说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言,一边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做好了余生被命运耗尽的准备。 在暖融融的夜明珠的光晕里,傅光打了一个寒战,像在点播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后,惊觉是篇恐怖小说。而让自己颇为骄傲的小金库,也莫名地变成了血腥的鲛人坟场。 当晚他没有胃口,叫人把御赐的水母肉都送去了萤萤房中。 夜阑人静的晚上,他梦到了盛春潮扶着叔父步上前来,一双黝黑的眸子紧锁在自己身上。蓦地,一阵水流湍急,天地变色,他一点点塌陷下去,最终变成了一张鲛人皮,空荡荡的银色鱼尾被水流撩起来,轻纱般四处飘飞…… 傅光陡然惊醒,脑门“咚”的撞到床头上。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喘了半天的气。有心等白天再去躺珊瑚园,可脑子里总惦记着,索性黎明前就起了床,着急忙慌地出了城。 再次来到珊瑚园,他摸到墙根下,足尖微一使劲,就轻松地翻进了园中。 这回没人带路,只能自己乱闯乱走,穿过一片红珊瑚,唯见左手边有一间小屋透出些亮,时不时传出“啪啪”的脆响。 傅光摸到门外,从窗缝间窥去,忽地心底一沉! 他看见房梁上用铁锁吊着一个男鲛人,一条硕大的鱼尾无力地垂向地面,虎臂蜂腰的上身,两肩两臂,还有胸前拢起的肌肉上,布满了鲜红的鞭痕。 看体貌像极了那人。 “盛春潮?!”傅光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鞭声噼啪地响了起来。一个虾守卫明显喝多了,摇摇晃晃地挥动着手中带刺的长鞭,朝盛春潮的背部猛抽。 他醉醺醺地念叨着:“七十八,七十九,六十!数到一百怎么这么难?害我一晚上不能睡觉,你怎么还没死!打不死你!” 盛春潮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 忽然虾守卫手臂一滞,感觉手里的鞭子被一股强力拉住了。他本能地转身,把鞭子向后挥出,长鞭上的尖刺堪堪擦着傅光的耳廓扫了过去,“啪”一声打在门框上,碎石乱飞。 “谁?你谁啊?” 傅光一把勒住长鞭,眼神立刻变得凌厉,两道秀眉也竖了起来:“好你个虾,活腻味了?你要是把他弄死,我以前的苦不就白吃了?” 说着,把鞭子一甩,飞卷回虾兵的脖颈上……
第32章 3灭迹 说着,把鞭子一甩,飞卷回虾兵的脖颈上。 随着他五指间骤然收紧,只听得咯哒哒几声响,好好一个虾脑袋扭转了360度,“扑通”掉了下来。竟比在餐桌上剥虾壳,还要容易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望着地上滴溜溜滚动的虾头,傅光眨眨眼,顿时惊呆了。 “不是……你怎么这么脆弱?” 半晌,他一把丢掉鞭子,跪在地上,试图将分开的身体和脑袋堆在一起,生怕它们再分家。 平白努力了半晌,他颓然坐倒,苦着脸道:“我就想教训你一下,没想你……哎,你怎么这么不顶用啊……” 正自哀叹不已,忽然一阵低沉的冷哼钻入耳中:“殿下真是好身手,佩服佩服!” 傅光抬起头来,正对上盛春潮望来的眼,他眉目间神色憔悴,疲惫不堪,嘴角却漾着玩味的笑。 傅光怒哼:“要不是因为担心你变成鲛人皮,我才懒得来看你!我……这二十多年来,连条活鱼都没杀过!今天真是拜堂听到乌鸦叫,倒霉透了!” “可笑!担心我?我都不知道咱们感情这么深厚。”盛春潮冷冷一笑,拉长了音调:“真是谢谢您的怜悯。如今您手有余香,我可是要人无余命喽……” 傅光没空搭理他。 他转头瞧着地上的虾守卫,见它尸首分家,虾膏喷了满地,变回了一只惨死的斑节虾,就忍不住想跑路。但他又想,若把盛春潮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一条小命肯定不保。 想到这里,傅光干脆把斑节虾翻过来,在它的肚皮下找出钥匙,起身打开了铁锁。 “哗啦”一声,盛春潮应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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