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处传来一阵均匀呼吸声,林祁弯腰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褚将军从驿站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 褚将军惊讶张嘴,正要出声,林祁凌厉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 扛着那刀子般的可怕眼神,褚将军准备发出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嘴巴仍然大张着,却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不见任何声音从里头漏出。 “今日之事,我会同陛下交代。” 林祁留下一句话抱着段嘉诩就走。 前方十几步外,长月驾车在那候着,身旁坐着被他点了穴的无烬。 无烬身上脏兮兮的,看那模样,似刚被教育过一顿。 见林祁抱段嘉诩走来,长月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人。” “回府。” 林祁吩咐一句,抱着段嘉诩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前行,车上段嘉诩眉头微皱睡不安稳,林祁将人整个捞过来,让段嘉诩能打横倚在他怀中。 微风拂开车帘,有光从外面透入,林祁低头,一个吻轻落在段嘉诩眉心。 段嘉诩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分不清这是上一世的回忆还是这一世的梦境。 上一世他被困永清山林病痛发作那夜,也做过这样一个梦。 林祁抱着他,吻他眉心,哄他喝药,第二日他睁眼,看到的是前来救他的朱谨,后来再见到林祁,又是争锋相对的冷嘲热讽。 “永清山林……”段嘉诩低喃一句,再次闭上了眼。 听清段嘉诩的话,林祁蓦然浑身一震。 永清山林,他梦中出现过的场景。 山林中,病痛发作、神智不清的段嘉诩,是那样亲近依赖他,他亲他眉心,哄他喝药,第二日他去采摘草药,再回来时段嘉诩就不见了人,再次见到,对上他时,段嘉诩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疏离戒备。 在他梦中,段嘉诩会在沧州挨刀子,他向陛下提出亲往沧州,匆匆赶至那头,果然就遇上了段嘉诩遭人劫杀。 人的梦境并不相通,现在段嘉诩却在意识不清中提及他梦中所见。 想起自己在沧州废弃山庄祠堂中的逼问,与段嘉诩刻意转移话题的躲避,林祁不仅眸色一深。 “只是梦境?”林祁低喃,锁视的眼却相当可怕:“殿下,你怎么敢同我讲,那些只是梦境!” …… 段嘉诩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身下软衾厚暖,帐顶铜球药香袅袅。 段嘉诩撑坐起身,挥手打开帘帐。 帐外是一间卧室,室内摆设简单,几步外有个木架,上头放了一张一看就颇为上品的琴,琴边放了几本书,最上头那本翻卷到看过的位置,并未合上。 这是…… 失去意识前的事在脑中倒带放映。 段嘉诩下意识倒抽了一口气。 林祁的卧室,林祁的床! 他睡了林祁的床!真是要死了! 段嘉诩被子一掀,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听到屋中动静,外头传来叩门声。 “世子殿下,你还好吗?” 长月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 “阿诩,你怎样?有没有哪不舒服?”无烬大步冲了进来,奔至榻边,一把握住段嘉诩的手。 段嘉诩摇了摇头,小声询问:“你怎么和长月混在了一块?” “什么叫我跟他混在了一块!” 段嘉诩一提起这事,无烬就气得不行。 “那日你被周不疑挟持离开后,我怕得要死,一直在寻你,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你的消息我立马赶往驿站,结果……” 无烬大喘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快要暴走的情绪。 “碰上了他个扑街玩意!趁我不备将我放倒,说什么怕我坏事!” “当时我要在,能出许知意那档子事吗?” 无烬提到许知意,段嘉诩顿时眸色一黯。 他得去趟许府。 段嘉诩拍了拍无烬手背,拢了拢衣服,起身要走。 来到门口却被长月拦了下来。 “大人吩咐过,他早朝回来前殿下哪都不许去。” 哪都不许去? 段嘉诩挑眉,向无烬递去一个眼神。 无烬大步走了过来,伸手往腰间一抽,一柄长剑直接挥了出去,将长月逼退。 “阿诩,你要去哪就去,这儿有我扛着!”
第111章 缝补 无烬缠住了长月,段嘉诩趁机开溜。 出了林祁府邸,段嘉诩一路向许府狂奔而去。 许府正厅,许知意已入棺椁。 许夫人抱着棺材不愿撒手,许牧主扶额闭眼,许老太太哭晕了过去。 朱谨双膝跪地,正求着许家人一件事。 “拜托了,让我将知意的尸身缝补好。”朱谨弯腰,深深一拜。 许夫人流着眼泪痛骂:“知意同你一块去的永清,为什么你活着他却死了?你不是战神吗,为什么你没保护好他?” “对不起。”朱谨低下了他一贯骄傲的头颅,一个响头、一个响头的猛往地上磕:“是我没保护好他。” 段嘉诩奔至许府,正好看到朱谨磕头这一幕。 朱谨是从不求人的,他的膝盖只跪天地父母,而现在他却在许家人面前一跪再跪。 段嘉诩握紧垂在身侧的手,走上前去,在朱谨身旁跪了下来。 “请许牧主成全。”段嘉诩伸手交叠,朝许牧主深深一拜。 段嘉诩是皇族血脉,平日里又同许牧主多有合作,交情颇深,段嘉诩行此大礼,许牧主当即红了眼睛。 他深深闭了下眼,朝段嘉诩摆了摆手,走到棺椁旁,将许夫人拉开。 “多谢。”段嘉诩低语一句,再次朝许牧主深深一拜。 朱谨走上前去,在棺椁前弯下腰,将手伸入棺中,动作熟稔地从许知意袖子里翻出针线。 “从前都是你为我缝补,现在轮到我为你补一次了。” 朱谨就是个糙汉,平日里连衣服都不洗,更别说缝补这种活。 但现在,在许知意面前,他却动作轻柔地解开线团,穿针引线。 “你说你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若让你残残破破的走,你不得夜夜入梦骚扰我啊。” 朱谨捞起断肢,将那断肢与许知意的胳膊缝合。 “许知意,大家都说你是最聪明的军师,若没你在,我这将军早死八百回了,我才不信这种鬼话。” 朱谨一边缝,一边跟许知意絮叨,就似以往两人在永清边境时那样。 “明明在战场上跟敌人拼的你死我活的是我,怎么大家都在表扬你呢?我很不服气的,每回都不服气。” “大家都说我脾气不好,你品性温良,跟在我身边惨得很。但哪回我俩吵架,不是你坑得我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忘了呢。” 朱谨为许知意缝补好残肢,段嘉诩打来清水递给朱谨,两人为许知意擦拭了一遍脸面,轻轻将他放回棺中。 许夫人和许牧主看着这一幕早已泪流满面。 “许牧主,许夫人,多谢你们让我送知意最后一程。” 朱谨再次双膝跪地,朝许夫人与许牧主重重叩了个响头。 一旁段嘉诩深深一拜:“自嘉诩入京以来,二位同许老太太一直对嘉诩十分照顾。知意的事,嘉诩定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段嘉诩话语微顿。 “待知意出灵,二位便会得到嘉诩的交代。” 一直以来他得许家人照顾,却不曾为许家人做过什么,现在许知意更是被他连累致死,他欠许家人一份情,更欠许家人一个交代。 待许知意出了灵、入了土,他便入宫面圣,同陛下讲清楚一切。 届时无论是流放,囚禁亦或是要他半条命,他都悉听尊便。 这是他欠许知意和许家人的,既欠下了债,又怎有不还的道理。 许知意出灵的时间定在巳时八刻,距现在仍有两个时辰。 朱谨同段嘉诩帮着许牧主同许夫人一块料理许知意的丧仪。 钟家商行旗下肉铺平日里经常同许牧主合作,段嘉诩同许牧主、许夫人平日里往来甚多,对段嘉诩的帮忙许夫人并不抗拒,对朱谨,许夫人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灵堂上的东西连碰都不让他碰。 见许夫人不待见自己,朱谨拍了拍段嘉诩肩膀示意他留下,自己则主动避开。 巳时八刻,许知意出灵。 棺椁从正门被人抬出去,段嘉诩跟在后头。 走出一段路,段嘉诩慢慢停下了脚步。 “知意学长……一路走好。” 段嘉诩弯腰,朝那渐行渐远的棺木深深一拜。 片刻后,直起身,大步向皇城的方向走去。 皇城外围,段嘉诩在宫门处跟褚将军碰了个正着。 官员卯时上朝辰时下朝,现在已是午时,按理说褚将军应当同一众大臣一样,早已离开,为何还会出现在宫门外? 段嘉诩正觉得不对劲,就见褚将军匆匆朝他这头大步而来。 “段小世子,大事不好,朱谨那小子出事了!” 朱谨?朱谨方才不是还跟他一块在许府吗? 后来许夫人甩脸色给朱谨看,朱谨便先离开了。 朱谨离开后…… 朱谨离开了去了哪?做了些什么? 段嘉诩心头一紧,脱口便问:“朱谨怎么了?” “方才他闯入宫中面见陛下,在陛下面前承认了私放周不疑一事。陛下为此大发雷霆,现下已经让贴身太监去招林大人了。” 私放周不疑即私放周家余孽,周将军兵变一事是陛下心里的刺,未免后人有样学样,陛下必定严惩,以儆效尤。 “助周不疑越狱,私放周不疑,皆是我的主意,朱谨不过是受我蒙蔽,我现在便入宫面圣,跟陛下当面陈情。” 段嘉诩沉敛下眉目,绕开褚将军向前。 身后褚将军开口将他叫住:“段小世子,等等!” 段嘉诩闻声回头。 褚将军两步跨到他面前。 “陛下此时招见林大人,必是要同他商议如何处置朱谨那小子。” “日前,蓝田营士兵在城门兵变那日,朱谨已当众认下助周不疑越狱一事,段小世子现在入宫陈情,只怕陛下会认为您是在为他顶罪。” “届时您非但救不了朱谨,反倒会将自己赔进去。” 褚将军一番话如冷水般浇了段嘉诩满头,令他快速冷静,回复理智。 “现在能帮朱谨的仅有那位林祁林大人,段小世子我看那位对您的态度颇为特别,您能不能亲自去寻他,拜托他帮帮朱谨小子?” 去求林祁? 段嘉诩闻言微怔。 林祁会帮他吗?林祁会帮朱谨吗? “段小世子,拜托您了。” 为了爱徒,褚将军拉下了整张老脸,朝段嘉诩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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