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在山长屋院看全了前帝师林默林事件的始末。 晋渊十四年,缴获林默林与北境往来书信,吾将此事禀报陛下,当夜林默林满府皆被下狱,经笔迹鉴定书信乃林默林亲笔所书,次月林默林满府抄斩,林姓族人男子斩首,女子没入贱籍。 手札中的书信拓本他看过,那字迹确实出自林默林之手。 难道当年林默林真的背叛了晋渊? 他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国佞臣…… 多年来对林默林的坚信在今日产生了动摇,林祁突然有些怕了。 若林默林当真有罪,那他便是一个笑话。 林祁自嘲地笑了笑,默默闭上了眼。 今夜月色皎洁泽被万物,独他坠入深渊满身泥泞。 林祁不知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林祁闻声睁眼,有光照了进来。 门口站着的是端了一盏茶的段嘉诩。 “坐这么久,你都不口渴吗?” 段嘉诩走过来将茶盏塞入林祁手中。 “心情不好也别虐待自己,身体垮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手中茶盏温度微烫却并不伤人,林祁眸光一怔,瞳底深沉如墨。 “世子殿下既已离开,为何又回来了?” 段嘉诩张口,先发声的却是林祁。 “殿下在担心我。” 林祁弯了弯唇,眼中有光忽明忽灭。 “这是自然。”段嘉诩也弯了弯唇,“你可是我花大价钱赎回来的,这用都没用就没了,那我可就亏大发了。” 段嘉诩的话十分现实,林祁却笑了。 “呵。” 林祁一笑似冰雪消融,有水源源流出,直入心扉。 “世子殿下果然一如当年,半点亏都吃不得。” “当年?”段嘉诩感觉林祁方才那话有些奇怪。 “世子殿下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月前的陇西闹市,你故意上前冲撞。” 段嘉诩回答了林祁的问题,林祁却摇起了头。 不是? 段嘉诩正要问个究竟,林祁却站了起来。 “夜色微凉,世子殿下还是早些安歇吧。” 见林祁要走,段嘉诩心知今夜是问不出什么了。 “林祁!” 林祁闻声停住了脚步。 “若在学宫中被欺负了便同我讲,我这便宜主子虽没什么本事,捞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林祁怔了一下回过了头。 “世子殿下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林祁面上的表情有些欠扁,“别嘴上说要捞我,最后反倒自己先倒下了。” 林祁的话十分欠扁,段嘉诩张口,却觉得没法反驳。 见段嘉诩张口无声的吃瘪模样,林祁弯着唇转过了身。 “世子殿下若困了便自己先睡。” “你今夜不回来了吗?” “世子殿下明日不是要带我们下山大搓一顿吗?我不将功课抄好如何给您付账?” 林祁说罢向外走去。 直到林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段嘉诩这才摇着头转过了身。 上一世他一心为陇西谋算跟林祁成了死对头,没想到这一世他一心摆烂后跟林祁的关系竟如此微妙。 有一点倒是没变,林祁那张嘴倒是跟上一世一样欠扁。 …… 小年夜,洒扫祭灶,衣食无忧。 民间极为重视这一日,各家各户皆要上香祭拜,供奉祭品。 今日过节学宫放假,段嘉诩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段嘉诩十分能睡,朱谨和林祁则跟他很不一样。 朱谨有晨练的习惯日常早起,林祁没睡懒觉的习惯亦起得很早。 段嘉诩起来那会朱谨在院中练功,林祁则在抄录东西。 见段嘉诩出来朱谨催促他赶紧换衣服洗漱。 “小嘉诩你动作快些,再不下山那日头都要偏西了。” 学宫正门是一条九十九阶盘山栈道,走起来十分累人,段嘉诩这两日下山都走的后山小道,方便快捷。 今日既跟朱谨和林祁一块出门,段嘉诩便将这小道介绍给了两人。 段嘉诩以为这条小道是他的个人独珍,没想到林祁竟也知道。 这条小道位置隐秘,段嘉诩知道是因为他有上一世的记忆,而林祁知道则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林林,你从前不会是在稷下学宫生活过吧?” “昨日独自回来偶然发现。”林祁淡淡解释一句绕开了话题,“我前两日听八仙楼的伙计说起一个酒楼规矩,午时前点单结账能享折扣优惠,世子殿下确定还要在这耽搁吗?” 段嘉诩自己就有不少秘密,见林祁不想多说,段嘉诩知问不出什么,便不做纠缠了。 “那便快些走吧。” 下了山段嘉诩直奔八仙楼,几人在八仙楼大搓了一顿,下午在汴京城中逛了起来。 街上往来行人都在讨论钟家商行设立的慈善堂,与今夜即将举办的慈善宴。
第21章 原来是同流合污 “今夜钟家商行将整个八仙楼包了下来,为新办的慈善堂举办慈善宴。” “钟家商行如此大手笔,今夜定当热闹非凡。” “可不是嘛,听说钟家商行除邀请城中富商外还邀了文人雅士。有邀请函的去正厅参宴,我们这些没邀请函的也可以去偏厅享用茶水。” 往来路人越说越兴奋,朱谨听了一路早被勾起了兴致。 “小嘉诩钟家商行不是你母家的产业吗?要不你今夜带我们走个后门,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段嘉诩笑而不语。 见段嘉诩没答应,朱谨直接下了剂狠药。 “今夜你带哥去,哥给你做一日苦力。” “行,”段嘉诩弯眉,“那我们今夜便去一趟。” “小嘉诩。”朱谨眨眼,“你不会原本就打算今夜去一趟吧?” 段嘉诩弯起的眉眼彻底成了一字,他正准备掰扯两句,林祁的声音就从他斜后方传了过来。 “他就是在坑你。” 林祁一句话将段嘉诩的天给聊死了,段嘉诩回头瞧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 冬日的夜黑得特别早,才过申末天已完全黑透。 段嘉诩进八仙楼那会慈善宴已经开始,陈管事早就吩咐过看门小厮,看到段嘉诩小厮亲自引路,将他带往楼上雅座。 “钟家商行举办慈善堂的目的是帮助有需要的人,无论是交不起赋税的佃户,还是朝不保夕的贩夫走卒,又濒临破产的小商户,我们都会尽已所能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当然独臂难支,慈善堂日后还得仰仗在座各位的帮助。” 台上陈管事在介绍慈善堂,台下觥筹交错,参宴者言笑晏晏。 “钟家当真心善。” “可不是嘛,日前肉铺价格战一事钟家虽胜却伤了元气,在这种时候钟家还弄了慈善堂,当真是好人啊。” 周遭声音传入耳中,对此段嘉诩仅是笑而不语。 心善吗? 大家只看到这光鲜的外在,并未看到这光鲜外在下的肮脏龌蹉。是他亲手给那肮脏披了件漂亮外衣,让它光明正大行走在众人眼前。 宴饮过半陈管事派人来寻,段嘉诩眯着眼睛站了起来。 鱼儿上钩了。 段嘉诩让朱谨和林祁留在这,他则随小厮去找陈管事。 今夜这慈善宴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宴饮,有心人能看到它的商机,而段嘉诩要的便是那极其少数的有心人。 穿过长廊拾阶而下就见陈管事候在一处隔间外。 竟让陈管事在外等候,屋里人来头不小。 段嘉诩靠近正要逮住陈管事问两句,屋里突然传来一道扣杯声,紧接着站在外面的陈管事就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心底有个念头闪过,段嘉诩已猜出了屋里人什么来头。 事情有点不好搞了…… 段嘉诩拍了拍额头,伸手推门。 屋里一个中年男人在方桌前正经端坐,桌上倒扣了一个杯盏,方桌另一头一个十五岁少年跪在地上,少年脚边掉了份契书不知上头写了些什么。 “舅舅。”段嘉诩搓了搓鼻子,乖乖冲中年男人喊了声舅舅。 钟家现任掌权人钟晨山看他一眼,抄起桌上杯盏就往少年脚边上砸:“开慈善堂,办慈善宴,打着行善之名帮恶人洗白银钱,钟子洛你这脑子转得可真是够快啊。” 钟子洛跪在地上抬起了头,桃花眼眼角泛红,眼底平静无波:“不是我。” “这京中能使唤得动陈管事的就你、我、嘉诩三人,我就活生生坐在这,嘉诩年仅十岁什么都不懂,若这主意不是你出的,难不成是陈管事自把自为?钟子洛你要记住,你就是个庶子,这钟家日后再怎么着都不会落在你手上!” 舅舅为人正直,今日这种肮脏事他最是瞧不惯,很显然今日这事舅舅误会了,以为是表兄钟子洛出的主意。 “舅舅,今日这事确实……”段嘉诩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舅舅钟晨山就打断了他。 “嘉诩我找你过来是让你跟这逆子当面对质的,不是让你帮他说话,我一看他那模样就知这事定是他所为,一定是他威胁陈管事,将脏水泼到你身上。” 钟晨山还想再说,钟子洛突然笑了起来。 “说实话,这法子我觉得十分好。这些年来陛下一再打压,若照父亲这样经营下去,我们迟早要回颍川种地。” “逆子!”钟晨山气得连坐都坐不住了,“马上将这给我关停!我钟家百年清誉觉不允许你这逆子玷污!” 钟晨山明显已经气疯了,段嘉诩摸了摸紧绷的头皮,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嘉诩,你……”钟晨山震惊了。 “舅舅,这馊主意确实是我出的,慈善堂现在不能关,一旦关停将有一大批商户会因资金不足被迫结业。” “每位商户背后都有一个或多个家庭赖以生存,失去了经济来源会有多少人存活艰难?银钱的来路确实不正,但能在此时帮助许多商户度过难关。助一恶帮十人,不助恶不帮人。” 段嘉诩跪在地上朝钟晨山磕头。 “嘉诩并非好人,却想求得舅舅谅解。” 段嘉诩说完钟晨山沉默了,钟晨山不出声段嘉诩自是不敢起来。 过了好一会,耳边传来一道脚步声,钟晨山推开了门:“给你一个月时间,待那些商户情况好转,你马上给我关停慈善堂。” 钟晨山说完,衣摆一撩大步走了出去。 耳边没了声音,段嘉诩拍着胸口坐在了地上。 他这舅舅教训起人来还挺吓人的。 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是钟子洛。 段嘉诩握住,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助一恶帮十人,不助恶不帮人?”钟子洛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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