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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丹微在灵石块堆成的小山里坐了一阵，咬咬牙正要继续制作，殿门再度打开，进来的人走到他面前把他扶开。 “可以停了，剩下的不需要做了。”郑麟摸摸孟丹微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烫。 这段时间孟丹微都在努力帮忙。 “这玩意儿卖出数万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别的门派迟早会摸索出其中的门道，做得再多没用，剩下的你拿去让手巧的工匠在上边嵌些玉石金丝银线，分批卖出，就说是限量版，还能卖个高价。” “这倒是，那便不做了。”李淮舟对于合作伙伴的意见向来赞同，起身拍开衣袍上的褶皱，笑道：“莫非是要进行下一步？” “对的。”郑麟带着孟丹微出去，想起什么，回头和李淮舟道谢。 李淮舟脸上依旧挂着客气礼貌的笑容，挥手让他离开，自已守在殿前。 恰好此时天色已暗，门派里眠钟响起，十声钟声响后，整个门派的灯光熄灭不少，大部分弟子们遵循规矩按时休息，正在修行的弟子也会小心动静，值夜弟子开始巡逻，苍阳仙门内群山静谧，如蛰伏的巨兽。 而远处的陆华城，在废除宵禁之后，夜市正式开始，灯火辉煌的城池与远处的门派对比鲜明。 李淮舟仿佛能看到花街赌坊里各路豪绅穷鬼挥金喧哗的场面。 曾几何时这些暗地里的买卖收入支撑了苍阳仙门熬过最落魄的时候，如今他想把它们全部关闭，周围那些对金钱滋生的欲望却将他拖进泥潭深处。 在青楼前撞见里边的老板将拐来的不肯屈服的女子打死，在赌坊里看到好赌的男人亲手杀了自已的儿子，在酒庄上看到有人吃下花重金买下却带着怨气的灵草……重重恶念因果纠缠在这两处人间销金窟里，与苍阳仙门气运紧紧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枷锁一般扣住他的心神。 所有人都道祺祥殿的大师兄年少有为成金丹，却不知道，他从很早之前就被困在金丹初期再无进境。 他明白自已喜欢金银财帛，但那些干净钱来得太慢了。 每次到花街收租子时，他都会被老鸨交上来的，带着浓浓血腥味和怨念的银子弄得十分恶心又恐惧。 但他不能不去拿—— 因为要是不拿，门派会撑不住。 方异之前离开，五大仙门围攻苍阳仙门，封山数年，抽尽附近灵脉，门派底蕴再怎么丰厚，在遍寻不到师祖与其他飞升前辈的情况下，也极难以一敌五，还是前掌门舍身破阵带走其中两位仙门副门主，这才让门派得到喘息偷生的机会。 之后千和光霁接任掌门，苍阳仙门在灵石丹药的买卖上被同道压制，拍卖会等其他营生的路子尽数被切断，仙门上下，唯有眼前的陆华城还能运作。 酒色财气，最动凡人心，无可奈何，却又只能如此。 郑麟曾说过会有办法将那条花街彻底关闭，也许这是他解开心魔的机会。 希望有那么一天，他能如十几年前那样欢欢喜喜地下山进到陆华城，在某个馄饨摊上点一碗小馄饨，听老板慢慢抱怨他那娇气任性的女儿当年离家出走已经平安回来了。 李淮舟暗暗握紧拳头，似有所感，转身望去，见掌门站在殿阁广场边缘，对着山下翻涌的云雾出神。 “你说有些事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千和光霁发觉有人靠近，并未回头，淡然说道。 李淮舟朝对方行了礼，说：“郑麟师弟说过一个词，弟子最喜欢，叫拨乱反正。” “弟子希望自已能将纠缠在门派气运上恶孽因果就此清除掉。这也是掌门想看到的罢？” 他能感觉到千和光霁长舒一口气，“我想看到的更多，丹微也是。” 暗夜无月，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脚下大地万籁俱静，如同蛰伏沉眠的巨兽，等待着睁眼清醒的契机。
第54章 忍辱一时，来日方长 在不明事情详细因由的人眼中，经由千和光霁与李淮舟雷厉风行的合作革新，加上一众长老的从旁辅助，仅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便将整个死气沉沉的苍阳仙门盘活起来。 只有被祺祥殿“借调”前去帮忙学习的弟子都知道，如今郑麟在殿中的话语权水涨船高，地位已经不是一些普通弟子能撼动的了。 郑麟把那些并应该署名自已的功绩全数归于执源长老头上，在祺祥殿与碧梧峰交恶的第三十个年头，执源长老难得的和颜悦色问要不要郑麟加入祺祥殿。 郑麟自然是拒绝，说自已只是想和李淮舟学一门手艺，以便管理碧梧峰，若真的抛弃孟丹微，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执源长老也不敢重用。 一番话，将执源长老心头的疑虑又打消不少，心想倒不如发展郑麟做碧梧峰的眼线，让他时不时汇报孟丹微的举动。 想到这一层，他越发觉得郑麟此时投靠祺祥殿是因为门派大比在即，不得孟丹微重用，迟迟无法筑基，才擦亮眼睛站在他们这边，只是碍于教条规矩无法抛弃孟丹微罢了。 他对于郑麟的识时务是有些欣赏的，特意选了日子，带着郑麟与李淮舟去到别的城镇学习处理别的事务，想让郑麟今后成为李淮舟的左膀右臂。 三人乘着灵梭离开，郑麟依旧怕高，老实拽着李淮舟的衣角，御宁东见他害怕的模样不似作伪，平日里刻薄心肠都软了一些，骂孟丹微对弟子的教导不上心。 郑麟附和点头，孟丹微以前对他是挺不上心的，该骂。 那城镇离此不算近，是苍阳仙门在外的一处据点，就是因为太远，当年被封山抢夺地盘时居然被忽略掉了，如今也算是个招财进宝的好地段。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到，郑麟这才见识到此方世界有多大。 三人在一处极为宽阔的密林里落脚，李淮舟修为不差，寒冷与饥饿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御宁东身为元婴巅峰便更不用说，郑麟却无法如此，忙前忙后铺地铺找柴火，正要掏火石，御宁东皱眉，指尖弹出一点火星，给他把火点上。 两人看着郑麟从锦囊中拿出一只烧饼啃起来，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他们都忘了，这人还没筑基呢。 郑麟是没法守夜了，御宁东给他布下一道结界，担下守夜的任务，让郑麟不由得对这位极度爱财又满脸严肃的臭脾气老头有了些改观。 若不牵扯到门派的利弊得失，御宁东在对弟子的照顾方面的确是个好长老。 到后半夜，几声兽吼与光亮把郑麟惊醒。 郑麟爬起来揉揉眼睛，睁眼看到一只模样狰狞的巨兽拖着一队人往林中走去，顿时骇然，“长老，那是……” “那是玄雷门在处决坏人。”御宁东瞄了那处一眼，抬手拿起毯子盖在郑麟身上，将他的脑袋也盖住，设下隔音法阵，道：“快些睡吧。” 旁边的李淮舟脸色还算平静，闭起眼睛入定修行，郑麟哪敢就这么心大的睡下，撑起身再次看向那处密林，见对方居然在林内用法器照明，直接让凶兽馋食人群！ 一群人双手被缚住，根本没办法躲避，被推进凶兽群中，不出片刻变成了一堆碎肉白骨，郑麟看得胆寒，瞧见为首一个男人面带微笑欣赏这出惨剧，对方的样貌自已有些眼熟，一时不敢妄动。 对方早就发现了他们，此时听够了惨叫觉得无趣，得空转头瞧过来，脸上挤出刁钻促狭的笑容。 “这不是苍阳仙门……哦，现在是苍阳门的御长老，荒山野岭在此露宿，连个空间法器也没有，苍阳门居然衰弱至此么？” 男人的样貌被火光映得像是黑白分明的版画，诡异又狰狞，郑麟见那双眼睛里的血色残酷冷厉，没有一丝人性，躲到御宁东身侧拉起毯子把自已盖住。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见到对方，自已就忍不住发抖恐惧？ “带着弟子么……”男子像是才瞧见郑麟和李淮舟，正要凝目打量两人，见其中一位小弟子已经躲起来，皱起眉头扯嗓子叫道：“让那小弟子把脸露出来让本座看看。” 郑麟浑身一震，像是被死神点名，紧紧攥住毯子边角。 身体对死亡的本能反应十分真实，他此时越发确信对方与原主有关。 若是起冲突，只怕御宁东为了大局不会护着自已，怎么办？！ 郑麟咬咬牙，刚想认命站起来，脑袋上一重，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按趴伏在毯子上。 在他身边的御宁东淡淡地开口道：“陈公子，何必为难门派里的杂役。” “区区一个杂役就该摆正自已的地位，不出来行礼成何体统？” 那位陈公子逼上前来，口中依旧咄咄逼人：“莫非是哪里来的邪魔妖人，前有方异造谣生事袒护妖人，你们莫非也要布他的后尘？就不怕我告诉父亲，到仙门大会上揭发你们吗？” 御宁东皱起眉头，他步上修行之道三百余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跋扈的年轻人，若不是仗着有玄雷门撑腰，对方又能活到几时？ 李淮舟睁开眼看向自已师尊，若是对方应允，他便立刻出手。 “御长老这是铁了心要和本座作对了。”陈公子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御宁东脸面。 郑麟发觉御宁东按着自已脑袋的手掌都在发抖，生怕对方将自已脑瓜子按碎，急忙撩开毯子起身朝对方作揖。“公子，小的的确不是什么妖人。” 陈穆打量面前的少年，见对方长相一般，修为还是练气，身上穿的不是弟子服饰而是薄薄的单衣，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对旁人道：“处理完了就走吧。” 一行人乘着吃饱喝足的凶兽大摇大摆离开，徒留下一林子血腥的残肢断臂。 郑麟目送对方御风走远，低头要和御宁东说话，却见面前的老者面目狰狞，隐在暗影中的双眼似有红光透出。 原本按着他脑袋的右手生生抓烂了毯子，五指扣进地里，一看便知是在强行忍耐心中的杀意，周身气机翻涌，一触即发。 他这才知道，御宁东并不是打不赢对方，而是不能打。 感受到郑麟复杂的目光，御宁东缓了几息，收回手，掏出手帕默默擦拭指尖的泥土。 “长老。”郑麟见状并不失望，反倒多了几分道不明的理所当然。 他懂弱肉强食，也懂见义勇为，更懂得不自量力，但这些东西掺杂在一起，将周围的人都卷入其中，构筑成了这方世界的生存法则。 每一次不平，都是对自已三观的又一冲击和重塑，他只是怕自已熬到最后，也变成冷血冷情的人。 他坐到御宁东身边，说道：“我们那里有两句话，叫‘风水轮流转’‘来日方长’，听起来会一时憋屈，但想想来日，这一时也不算什么了。” 旁边李淮舟听到郑麟又说新词，琢磨着挺有深意，从乾坤袋里掏出书册记下。 御宁东目光里的凌厉消散不少，却依旧带着些愠怒，道：“我等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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