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黑气想要靠近他,却被他身边的光芒抵挡,他才得以安然无恙。 安时昌前进一步,只见那些想攻击他的黑气来不及逃跑,便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后消弭于无形。 “这是?”安时昌茫然。 “被你的功德福报驱散了。”夏舟仙的声音里透着“果然如此”的意味。他接着解释功德福报本身高洁神圣,又存在于安时昌灵魂内,这些黑气由死后之人的怨气形成,最怕的就是安时昌这类人。 接下来,安时昌走到哪里,哪里的黑气便跟着消散。 不知过去多久,安时昌所过之处再没有黑气,独剩白茫茫的薄雾。又过了良久,安时昌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夏舟仙的声音让他乖乖站好,他才又安定下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一身洗到泛白的青衫,熟悉的容颜上笑意淡淡,仿佛仍是那个在路边对安时昌伸出手,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回家的青年。 “可别被蛊惑了。”夏舟仙的声音犹如石子投入湖中,在安时昌心中激起涟漪,他混沌的思绪霎时变得清明。 自从安时昌灵魂出窍后,对夏舟仙的恐惧加深了不少,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但又不知从何而起,他瑟缩了下:“多谢仙长提醒。” 夏舟仙冷哼一声。 安时昌再度面对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邹颜明,嘴唇颤抖了下,最终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迈步向前,走至邹颜明面前一丈外。 只见邹颜明眼神温柔,笑意璀璨,语气轻柔,言语却十分迫人:“时昌,你连我这唯一的机会都要毁掉吗?” 安时昌的心头仿佛压了千斤重,但有些话如果真的应承邹颜明,那他也就不是安时昌了。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清冽,此刻却重如千钧:“先生,是您错了。” “我何错之有?”邹颜明席地而坐,仿佛仍与安时昌在自己那个小院,怡然又从容,看不出分毫面对林眠鱼时的疯狂。 安时昌沉默好半晌,眼如清泉,欲哭又止,道:“今日之果,皆是昔日之因。世间万物,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失去。” “迟早要成仙的你,又怎会懂我这个妖?”邹颜明笑着问道,“不过现在,你也成不了仙了。” “我不知道什么成仙,我只知道——”安时昌喉头微微颤动,目光深沉有悲哀,毅然决然道:“我敬重您,曾想过一辈子待在您身旁。” 这言语仿佛石牛入海,迅速消弭。 四目相对,邹颜明的的目光早已看透安时昌的心思,语调淡淡,意有所指:“我知道。都知道。” 安时昌浑身一僵,衣袖中的双手倏然攥得死紧,感到指甲戳在掌心的刺痛后,反而冷静了些许。 他扯了扯嘴角,也缓缓坐下来,双手后撑,姿态比任何时候都要随意,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又有些事已至此的坦然,叹息道:“您果然早已知晓。” 这份深埋于心的感情,这份与世道不容的感情,安时昌一直明白此生都无法诉之于口。然而,即使并未说出口,邹颜明却明了所有,且还是在此种绝望的境地宣告于他。 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邹颜明温声问道:“安时昌,后悔遇到我吗?” 安时昌摇头:“怎会后悔,没有先生,我早就死在那年的灾祸里了。” “没有我救你,你早就飞升成仙了。”邹颜明一语道破安时昌曾经与成仙擦肩的真相,蓦地,饱含讽刺的轻笑出声,“我为了夺你仙根,抢你福报,硬是扭转了你的命途,而我此次的一线生机将被你毁掉。没想到那修士竟然连‘琰白玉’都能找到,那可是 千年难得的天材地宝……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落下的尾音带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所谓的琰白玉便是制作聚灵器的主要材料,在修界一块都难寻。 这难道就是命? 而后,邹颜明说他早知道抢来的功德福报不能长久,所以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这次吴秀添闹出的事是他希冀已久的机会,将才他若是死在吴秀添身边的武者手里,大概也已经飞升入仙界,逍遥自在了。 “错了。”夏舟仙倏然道,但他的声音除了安时昌没人能听到,他对安时昌道:“安小公子,替我转达……” 夏舟仙将抢夺他人仙根功德飞升的弊端道出。 安时昌闻言,悄然攥紧了衣袖,沉默许久,在夏舟仙的催促下,迟迟没有说出真相。 夏舟仙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你这傻书生!” 安时昌眼睑颤动,两道泪痕蓦然从脸上滑落,他抬起袖口抹了抹脸,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望着君子端方的邹颜明。 两者面面相觑,不知过去多久,安时昌站起身,闭上泪流不止的眼眸,向着邹颜明深深鞠躬作辑:“学生,拜别先生。” 邹颜明坐在地上没有动作,血红的眼里充斥杀意,却又有短暂的平和闪过,两种极端的情绪互相厮杀着,最终,血红逐渐消退,挺直的背脊也倏然放松下来。 他微微仰头望着安时昌,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毫无情意。 当安时昌抬头再次看向邹颜明时,邹颜明双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到最后,安时昌所听到的只有:“安好。”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杀人诛心,邹颜明犹如一阵青烟般,走得出乎意料的平静。 与其给安时昌留下癫狂的负面印象,邹颜明这样平和的离去,无疑在安时昌心里留下了更加不可磨灭的印象。 当一切怨气都被安时昌逼退,薄雾里悠然出现一道庞然大物的身影,安时昌留在此地的最后一眼,看到吐着蛇信的巨大双角蛇俯视着他,那双冰冷的兽瞳恢复了理智,其中滑过一抹悲天悯人般的叹息,以及一声简洁的“多谢”。 安时昌的魂魄重新回到本体。 他头晕脑胀,身体仿佛被抽空,撑着身旁的桌子才堪堪站稳,还未抬头,人便被一股力量推离了客房。 安时昌愣怔站在砰然关上的门前,听到夏舟仙道:“安小公子,回去吧,我们书院再见。” 他还想问林仙长是否收到了福报,夏舟仙却不耐烦道:“再不走,休怪我出手咯。” 安时昌连忙应了声“是”,兀自站定了好一会儿,恢复些许体力才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客栈。 晚风吹在脸上,吹干了少年书生的泪痕,飞奔的速度逐渐放缓,变成慢慢踱步,回到邹家时,他站在邹颜明房门外,推开门扉,只余一室清冷。 之后,安时昌倚在邹颜明床榻上和衣而眠。 这漫长又短暂的后半夜,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身着宽袍大袖的精致衣衫,端坐星辰之上,从水波中望着下界的精彩纷乱,听着那些拜他的人称他“文曲星君”。 身为文曲星君,只要是科甲名声、文墨官场、功名、文雅风骚,他都要管。 然而,许是看多了官场争斗,越发觉得心空空如也。 再如此下去,可能某日就要行将踏错,走上那些入魔的仙人道路,极其不利于修行。 深思熟虑后,他去求见了高高在上的帝君。 帝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仿佛要将元神碾碎的力量铺天盖地袭来,道他身为上仙却将生出心魔,实在是脆弱,枉为真仙。 所谓真仙,是仙界降生的仙人,光是这个身份便高修界飞升上来的仙人一等。 他匍匐在地,声音艰难地从唇边汇聚。 他求帝君,道他意志不坚,故而更要下凡,以身历劫,即便只余痛苦也好过走火入魔。 帝君单手支颔,漫不经心却又不可一世道:“准了。反正仙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他趴伏在地,铭感五内:“多谢帝君。” 窗外的鸟唧唧喳喳,祥和安逸。 安时昌抱着已经被捂暖的青衫,缓缓睁开眼,鼻尖是熟悉到让他安心气息,眼前是空了的卧房。 安时昌复又闭上眼,心落回了实处,却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他痛得捂住了心口,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安时昌已忘了梦的内容,但他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两年前,他行走在漫漫大雪中,只觉人世所有一切都离他很远,他遗世独立,哪天就这么死了便也就死了。 如今心口剧痛,却又告诉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他知道,至少在那一刻,那个人的“安好”两字,是真心实意的。 …… 迎来客栈。 林眠鱼的感官逐渐回归自身,理智也跟着回笼,包裹全身的温暖气息让他格外陶陶然。 蛇信缠着的嫩芽质感极其熟悉,软硬兼并,珠子的周边弹性又滑腻,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不禁探出蛇信攻城略地,好好清扫了一番。 片刻后,林眠鱼终于回过神。 他对夏舟仙已足够熟悉,意识到碰到了什么,慢慢松开时,便听到小心翼翼托着他的人有些委屈道:“当初你也这么欺负过我。” 林眠鱼攀附在夏舟仙松垮的衣衫内,仰起蛇脑袋,蛇瞳里划过红起来的皮肤和性感的纹身,接着映现夏舟仙看似轻佻戏谑的神态,还有漆黑的眸子里视如珍宝的情意。 心瞬间软了下来,仿佛裹了一层蜜糖。 旋即,消失的记忆攻击起林眠鱼,原来他早就碰到过这冒头的嫩芽,只是当初浑浑噩噩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要禽兽了。”夏舟仙挑起双角蛇的下巴。 长长的蛇尾碰到了小舟仙,双角蛇口吐人言,忍俊不禁道:“确实禽兽。”下一瞬,他变回了人形,拥住夏舟仙,刚抱住,便被夏舟仙扑倒在床榻上。 “你说以后没有我跟着你可怎么办?”夏舟仙怒气冲冲地瞪着林眠鱼,仍然心有余悸。一想到如果他没有去吴家,林眠鱼真被邹颜明夺取身体重生,他都快要疯了。 林眠鱼确实是大意了,还以为能轻松解决邹颜明,没想到后者凭借小伎俩,居然差点附身于他。 劫难仍在,一旦行将踏错,他依旧会被吞噬。 林眠鱼的掌心覆在夏舟仙后脑,微微用力,极近的距离下,他吻在那双凶巴巴的眼睛上方。 唇下的眼睑微颤,而后他又将唇落在一点朱砂上,宽大的掌心微微下移,挪到了光滑的脖子处,指尖触及夏舟仙左耳的红石耳饰,轻轻地拨动了下。 林眠鱼气息轻吐:“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 怀里人的愤怒瞬间偃旗息鼓,明明已经被哄开心了,还是佯装气鼓鼓道:“害我那么担心你,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消气了?” 林眠鱼问道:“那怎么样才能消气?” 夏舟仙眼珠转了转,紧搂着林眠鱼脖颈,凑近林眠鱼耳边,低声说道:“你再好好亲亲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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