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清楚, 自己不是什么很好的医修。真正好的医修,就该像叶修寒或是白鹤长老那样,醉心医术, 拯救众生之苦。 总之,绝不是他这样的。 莫离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说道:“我去看看其他人。” 叶修寒点点头, 继续专心补齐余下的药方,全部写完后, 他搁下笔在脑海中问道:“818, 你能看到沈重光在做什么吗?” “不行。”818摇头道:“我与宿主绑定,只能看到宿主周围的情况。” 叶修寒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自打离开观花大会后,他好像就从来没有和沈重光分开过。 在他心中也从没想过, 有一天会和沈重光分开。 叶修寒捏起传信玉佩,想要问问沈重光何时回来,却又怕影响到沈重光查尸傀之事,最后只得将玉佩牢牢握在掌心。 若是沈重光找他,他立刻就能知道。 *** 南崖城西, 永安寺。 永安寺正对着南崖城最繁华的街道, 向来是行人如织。 可今日, 却比往时更热闹了几分, 无数人在寺庙门口排起长队, 等候领取莫家派发的草药。 沈重光和谢云彰贴了隐匿身形的符箓,藏身在不远处。 “尸傀之术,是极为邪恶的功法,炼成的条件也很苛刻。其中最为重要的, 便是挑选尸骨。凡人死后, 灵魂只能在凡间停留七日, 除非有非常强的怨气或执念,才能久存于尸骨之上。可若是怨气太强,在炼化过程中便会挣脱束缚,甚至反噬操纵者。因此,最适合被炼化成尸傀的,便是那些心怀莫大执念的人。” 谢云彰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队伍中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那女子是为丈夫求药,我先前悄悄跟去看过,她的丈夫如今只余一口气吊着,只为了看一眼出生的孩子,这便是执念。这样的人,品性纯良,即便魂魄不散,也不会生出多大的怨气。” “莫家便是借着派发草药的机会,寻找可以作为目标的人。炼化尸傀的过程极为痛苦,先要将神魂从白骨中抽出,封入坛子里,再以乐音和符箓镇压神魂七七四十九日。每当那些神魂承受不住想要魂飞魄散之时,就以执念诱惑,直到神魂心甘情愿回到刻了傀儡符文的白骨中,被人操纵。” “莫家身后,则另有好几方势力,我还没有摸清,只知道陆家是其中一方。陆家的目的,不是要操纵尸傀替他们办事,而是要用魔骨实验替换灵骨之术。至于其他几方,有些是想操纵尸傀杀人,有些则是想操纵尸傀去秘境里夺取宝物。” 沈重光听着谢云彰的描述,脑中却浮现出在观花大会时,和尸傀交手的景象。 尸傀不知疼痛,不惧死亡,想要彻底消灭它们,就只有击溃他们的魂魄。 当日,为了不让那些残魂的执念沾染自己,勾出他内心深处对叶修寒难以言说的执念,沈重光放纵了自己的魔性,用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神识将残魂尽数摧毁。 如今想来,那些尸傀的执念……竟是如此简单。 可他们却永远等不到执念消失的那天。 沈重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寺庙,几个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双手合十向莫家人道谢,感谢他们派发草药救济穷困之人。 好几个领了草药的人,也纷纷跪地拜谢,都被莫家人扶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是开阔平缓的阶梯,长阶尽头立着一尊金身佛像,正庄严微笑。 这一刻,善与恶的界限彻底模糊。那些草药救了一些人,也正将一些人推向深渊。 沈重光收回视线,看向谢云彰。 “你打算怎么做。”沈重光早已看出,谢云彰早就将尸傀之术调查得七七八八,之所以找上他,想必是另有企图。 谢云彰也没打算瞒着沈重光,直接开口说道:“此事牵扯极大,单凭你我的力量绝对无法说出真相。我想借助你的手,将证据交给值得信赖的人,最好是让他们亲眼所见。” 沈重光点头,问道:“信赖的人……你可有想法?” 谢云彰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倒是有两个人,我认为值得信赖。一个是清水剑派掌门之子谢无意,他剑术出众,在年轻一代修士中极有威望。且他品性清正,是个难得的言行一致的君子。我本打算乔装打扮拜入清水剑派,但我毕竟是魔修,还是由你来接触他更合适。” 沈重光眼神闪动了一下,脑中浮现出了谢无意的模样。 进入观花大会前,他曾和谢无意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并未想起什么。 如今想来,谢无意竟然就是谢云彰口中的“师兄”。 想必在那一世里,谢云彰按照原本计划拜入清水剑派,接近谢无意想要告知尸傀之术背后的真相。 显然谢无意并不相信,最后谢云彰给谢无意留下了反弹伤害的符箓,自己则回到了魔界。 收回思绪,沈重光说道:“谢无意并不合适。清水剑派开山之祖曾被一魔修所骗,谢无意对开山之祖极为崇敬,自然也恨极了魔修。若是调查之时,有人遮掩真相,将事情引到南域魔族身上,恐怕他会偏心于正道。” 谢云彰微微皱眉,那些人确实有这个打算。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还有另一个人,便是药王谷的白鹤。” 白鹤? 沈重光立刻想起,这似乎也是叶修寒绿茶任务需要获取好感度的人,他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南星河、纪渊他都已接触过,一个少年心性幼稚暴躁,一个则表面轻佻满腹心机,算不上什么好人。 也不知这白鹤是怎样的一个人。 提到白鹤,谢云彰简直赞不绝口:“白鹤是药王谷的长老,他的医术极为出众,甚至远在药王谷谷主之上。他是真正的医者仁心……这样的人,若是知晓了尸傀之术的真相,就算与半个正道为敌,他也一定会站出来。” 谢云彰正要再好好描述一番白鹤到底有多好,视线一偏,就看到了白鹤的身影。 “说得再多不如眼见为实,白鹤就在那边,我亲自带你去看一看。” 沈重光跟上谢云彰,很快就看见了半跪在地上的白发青年。 身为药王谷声名煊赫的长老,白鹤的容貌实在年轻的过分。也就是说,他在这个年纪就迈入了化神之境,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才能多年保持容颜不变。 实力强大又容貌俊美,难怪莫离玉选择拜入药王谷与白鹤朝夕相处,想必他心中最看重的也是白鹤。 沈重光收回思绪,继续朝白鹤看去。 白鹤的面前躺着一个半身青黑的修士,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想要破体而出。倒是和那日在村子里黑气入体的修士有几分相似。 而白鹤并未和叶修寒一样立即施展针法,而是掏出了一枚玉佩,放到了面前修士的身上。 “你看到他手上拿的那一枚玉佩了吗,那便是白鹤的本命法器。据说,那一对玉佩叫做‘同病相怜’玉佩,诊治时,和病患一人带一枚,便可切身体会病人痛楚,从而彻底做到对症下药。” “按说以他的修为,根本无人能伤害到他。他却日日以神魂承受痛楚。” “我是真没想到医修能做到这个程度,简直是圣人再世。” “现在你明白为何我说白鹤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了吧?” 沈重光抿唇不言。 白鹤和他,显然不是一类人,倒是和叶修寒极为相似。 如果说叶修寒的眼神像是溪水般清透,那么白鹤的眼神,就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若是接近他的话,让叶修寒去就再合适不过了,他们简直是天生的知音啊!无论是善良的秉性、还是对医修一道的赤诚,我敢说,只要让他们见面,不出半月就会变成至交好友。”谢云彰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和沈重光谋划一番,如何为叶修寒和白鹤制造相处的机会。 可一转头,他就看到了沈重光极为复杂的神色。 “你……”谢云彰顿时反应过来,尴尬地问道:“不会是在吃醋吧?” 沈重光摇头:“没有。” 虽然如此笃定的否认,沈重光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白鹤的身上。 他曾经想过,叶修寒刚来到这个世界,便处处以他为中心,努力地靠近他,只是因为叶修寒看过书,喜欢上了书中的他。 可书中之外的地方,还有许多叶修寒不曾见过的人。 他们或许比他善良,比他温柔,比他更好。 如今,就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了。 沈重光的心停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执着的要和叶修寒定下道侣契约,或许只是,想多增加一些永远留住叶修寒的筹码。 在过去的无数次轮回里,他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以至于当叶修寒这样不管不顾地走向他时,他总是会想,为什么偏偏会是他呢? 他不敢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因此,他就只能对叶修寒更好一些,再好一些,然后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可当白鹤出现的时候,沈重光无法再回避内心的担忧。 为什么偏偏是他,他又比那些人强在哪里呢? 他必须要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重光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人的身影,除了白鹤还有南星河,以及无数与叶修寒有过交集的修士。 他们的身上,也有许多叶修寒欣赏的优点。但是,这些人的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他们不可能将叶修寒视作最重要的,高于一切的存在。 就像白鹤,他虽然温和善良,可他背后是药王谷,是正道的大义。 而谢云彰,之所以和谢无意分道扬镳,便是因为除了爱情,身后还有各自的宗门和其他难以舍弃的东西。 因此,最后才会尝到“爱情的苦”。 只有他孑然一身,可以对天下无情,只把叶修寒视作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这么一想,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倒也不让人厌烦了。 想清楚了这些,沈重光只觉得心头一直压着的石块彻底松开,他看向白鹤,开始认真思索如何让叶修寒与他相交。 叶修寒若是和白鹤相处,应该会很愉快。 沈重光捏起传信玉佩,斟酌着用神识写了几个字过去:“你想不想……” 他本想问叶修寒,想不想认识一位真正医者仁心的医修,可还未发完,便被谢云彰拉了一下。 原来,是他们身上的隐匿符箓快要失去效力,需要尽快找一处无人之地。 谢云彰给沈重光贴了一张遁走符,不过瞬息,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一处隐蔽山林里。 沈重光立刻拿起玉佩,想要继续发完余下的字。 可视线落在传信玉佩上,沈重光顿时僵住了。 几乎是在他发出“你想不想”四个字的刹那,叶修寒便给他回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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