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风清了清嗓子,捏了枚丹药,和趴在地上的恶鬼道:“你想吃吗?” 那恶鬼拿不准,虽说年岁大一点的鬼说不能和眼前的仙界少年说话,但它们都是些年轻小鬼呢,还饿了那么多年,那丹药香香的,比地上这些死人好吃。 它们年纪小,受点诱惑不过分吧。 “给我,要。”长时间不开口说话,它们的嗓子听起来又沙又哑,说是用烧红的烙铁滚过也不过分。 容念风却一脸兴奋地挑眉:“哎哟,还是进化版。” 尸傀山的小鬼只会咬人呢。 但能说话交流方便得多。 “我还有很多这种丹药。”他循循善诱,引得几只恶鬼又往前爬了爬。 容念风:“你们刚才声音不是学得挺像嘛,能看到我的记忆吧?” 爬上前的几只恶鬼双眼发光地盯着丹药,笨拙地点点头。身后年岁大些的恶鬼发出凄厉的尖叫,虽听不懂,但容念风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让这些恶鬼别信他的话。 他顿了顿,丢了枚丹药,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嗷呜——”一只动作快的鬼吭哧吭哧地吞入肚中,发出喟叹的满足声。 然后它哭了。 容念风:??? 恶鬼呜呜咽咽:“好吃得鬼流泪。” 容念风:“……那就好。” 真是只情感丰富的小鬼一枚呢。 知晓它们确实喜欢这丹药的味道后,他哐哐又从乾坤袋中抬出大箱子黑黝黝的丹药来。 “既然你们能看见我的回忆,那帮我寻到他,这丹药就送给你们了。” 闻言,哭得“梨花带雨”的恶鬼忙不迭点头,活脱脱像个托,嘀嘀咕咕地劝说着趴在它身边的鬼:“一枚下肚,千年不愁。” 这年头鬼都那么会做生意了? 一顿操作下,为五斗丹药折腰的恶鬼开始说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我感觉是那个闻起来臭臭的修士。” 容念风:“闻起来臭臭的?” 恶鬼薅了枚丹药,又被香哭了,点头哽咽道:“嗯,看起来白白的,就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 “但他身上臭死了,没鬼喜欢,我们都躲着他啃其他人。” 另一个恶鬼手中抓了把丹药,当糖豆咔咔啃着,应和:“他身上气息是禁术,吃了对鬼不好。” 闻言,容念风倒是有些好奇了,听它们的描述确实是叶星辰,但叶星辰身上怎么会有禁术?难不成他患的怪病也和这禁术有关? 他问:“那他身上这禁术是修仙界的吗?” 恶鬼摇头:“像是魔族禁术。” 再多的它们也不知道了,容念风不再强求,跟着其中一只恶鬼到了座尸山。 那恶鬼捂着鼻子,拿着手扇了扇。 容念风:“……” 他竟然从一只全身乌黑的恶鬼脸上看出了嫌弃的神色。 “就是那堆尸山里,”恶鬼屏息,没忍住,“呕——” 容念风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恶鬼道:“你自己去吧,赶紧把他扒拉走。要不然这堆尸体都要被污染了,等他走了放个十几年,散散味也许还能啃一啃。” 容念风:? 当鱼干磨牙呢? 他点头,吭哧吭哧爬上那堆尸山上,扒拉半天,总算在角落里寻到了躺着的叶星辰。 他忍着心里那股不爽,将人扯了出来。 浑身发凉,半点呼吸都没了,不怪绿意,看起来确实像死了,还是死了好几天那种。 然后他一巴掌呼了下去。 — 叶星辰年幼时就知自己在修炼上天赋异禀,比如说他去秘境时,走几步就能捡到些天材地宝,有时运气好了,掉进个山洞还能得到奇怪的老爷爷传承。 故而他从八岁就坚信,自己未来肯定是修炼大能,说不准还是个救世大英雄。 他勤勤恳恳当了八年的卷王,每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直到他十六岁的时候,他突然无法修炼了。 毫无征兆,灵根枯竭,经脉受损。 成了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废物。 宗门弟子说他陨落了。 少年英才昙花一现,何其可笑。日日夜夜的修炼,随着这八个字消失殆尽。 他用尽办法,跪在通星殿外求九阳神尊的指点,吞了无数枚丹药,没日没夜地修炼着,能试的办法他都试了,可他的修为,却再也无法突破。 但有一天,他梦见了一卷残纲。 残纲里,他会在二十一岁时遇到机缘,重新修炼,成为南北大陆的天骄。 他心想,还有这好事? 于是十六岁的他摆烂了。 他每日无聊了就吐吐血玩,冷了就晒晒太阳,没事做时就捡点天材地宝囤起来,要么学些凡世的小把戏,装死吓吓别人。 大多时候,他不愿搭理人就想咸鱼躺时,只要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都会大惊失色,不再打扰他,生怕自己死了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某日,一向懒散惯了的他,突然多了个道侣。 道侣很怪。 就像现下,道侣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叶星辰,你是不是不行,你不是龙傲天吗” 奇了怪了,他都浑身是血的躺在这儿了,道侣还知道自己活着唉。 睡得正熟的叶星辰叹了口气,道侣怎么有时候笨笨的,有时候又还挺聪明的? 他慢慢有了体温,鸦羽般的双睫轻颤,复而睁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咸鱼至上,及时行乐。” 松了口气的容念风:“……咸鱼你大爷的。” 叶星辰笑了,他被少年扶起来,黑云翻涌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心想,自家道侣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容念风瘫脸,凶巴巴道:“不准看我。” 他囫囵应声:“嗯。” 他很听话的。 容念风:“你是狗吧?” 叶星辰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容念风轻嗤一声:“怎么看见我突然像看见了骨头似的。” 他又道:“还怪恶心的。” 叶星辰轻咳着,眉眼弯弯,笑意从眼尾蔓延开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装死这招了?”容念风问。 若不是他笃定叶星辰不会轻易死去,饶是他命再大,躺这儿躺几天,祟气入体,就他现在病恹恹的样子,死只是早晚的事。 叶星辰半真半假道:“无聊的时候学的,柳文欺负我时,这招还挺好用。” 他特地加深了欺负两字。 容念风垂眸,心道刚才应该再踹两脚柳文。 现在剧情线已经崩到亲妈来了都不认识的程度了,叶星辰修为并未被废,性子也和书中大有不同。可在某些节点还是会发生,冲喜、鲛人遗迹、魔修的出现,那容念雪的死去,给叶星辰送装备大概率也可能会发生。 “咳咳咳。”叶星辰有些难受,他浑身是伤,脑子昏昏沉沉的。 容念风回神,将他扶着坐下,起身唤出寂无来。 叶星辰掀开眼:“大黑剑怎么像是被抛光了?” 闻言,容念风绕着寂无转了圈,点头:“别说,好像还真是。” 都亮堂了不少。 他忽而反应过来,纠正叶星辰的措辞:“它有名字,唤寂无。” 叶星辰:“怎么叫了那么一个名字?” 听起来悲凉得很。 容念风道:“……为了装。” 没办法,那一瞬间灵感上来了。 叶星辰:“……” 道侣果然别具一格。 “哦对了,还有事得打听打听。” 说着,他又唤出那恶鬼来。 “呕——”恶鬼万般嫌弃,捏着鼻子,干呕着问,“你、呕,又有何事?” 容念风:“我昨夜进来时,你们为何突然消失了?” 他握着剑:“是在怕它吗?” 恶鬼看他的神色变了变,好半晌才道:“不能说,说了会灰飞烟灭的。” 它虽然只是鬼,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容念风心里了然,不再为难,将乾坤袋中剩下的丹药都给它了。 叶星辰问:“怎么了?” 容念风摇头,小声道:“我好像捡到什么不得了的大宝贝了。” 声音愈来愈远,容念风载着叶星辰离开。 无数恶鬼探出头来,直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忽然,年岁最大的缢鬼出声:“鬼君来都来了,怎不现身?” 话音一落,暗处里,谢镜之悄然出现。 它们臣服在地上,万鬼朝拜:“参见鬼君。” 谢镜之面色惨白,嘴角还带着血,冷声道:“不用管我。” 他浑身魔气和祟气缠绕,额间红纹莲花愈发清晰。 远处,漫天灰烬飞舞。乱葬岗再过去点儿,往上就是无间狱。无间狱开了,蓝色灵蝶扬翼,带着鲛人怨灵独有的幽蓝光芒,涌入那死寂之处。 谢镜之的背影跟着消失在那儿。 缢鬼怅然,喃喃道:“故人何故不归。” “阁下,鬼君怎受了重伤?” 有些不懂的小鬼仰头问。 它们自小听闻鬼君的事迹长大,千余年来,会到此处的,也就只有鬼君一人。 明明无间狱那个地方,比乱葬岗还要冷清、死寂,时间静止,安静得让人可怕。 可鬼君每百年便来一次,一去就是数十年。 缢鬼愣神,道:“鲛人遗迹碎了。” “鬼君的伤是因为毁了鲛人遗迹吗?” “嗯。” 只为了救那只爬出去的恶鬼,他们千余年前的鬼君,忘记了自己前世的人。 它想到了很多往事。 鲛人一族最为忌讳与外族通婚。 但鲛人族的储君却爱上了人族少女,偷尝禁果,生下了个奇怪的半鲛人。 人族寿命何其短,人族少女死了,储君殉情,只留下了彼时才百岁的小鲛人。 无人庇佑他,鲛人全族将小鲛人丢到了乱葬岗自生自灭。 恶鬼啃噬着他,自愈的体质却不能一死百了。乱葬岗的恶鬼全靠着他一人饱腹,甚至饶有兴致商量着今日谁吃,明日谁吃。 终于,百年后,小鲛人被折磨死了。 似乎是在悲怜他,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在乱葬岗的枯骨腐肉上绽放,那是千余年来,乱葬岗最美的景色。 小鲛人死了,爬回来的却是恶鬼。 乱葬岗里的恶魂,被他吞入腹中。 恶鬼没有吞掉他,只是淡淡地问:“你可知何处可以容纳我?” 缢鬼伏在地上,颤颤巍巍说:“鬼……鬼界。” 恶鬼走了。 再回来时,他已是鬼界的鬼君,额间红莲妖艳,手中提着个半大的小孩儿。 也是个半鲛人,不过是魔修和鲛人诞下的。 惊惧不已,他还是大着胆子望了望,那小孩儿浑身是血,魔气缠绕周身,看起来凶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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