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在白衣上,星星点点,如碎红。 宁明昧:“齐……” 这是什么,这又是你脆弱的一面吗。 不至于吧。 可这回齐免成没有说那句他往日常说的那句话。他双眸黯淡,有如死星,死星的最后一点光辉,落在宁明昧的身上。 “明……”他轻声道。 明,怎么突然就明了。现在好像不该是什么生离死别、交代遗言的时刻吧。 可齐免成下一刻就重重地倒下了,且直直倒在宁明昧的身上。宁明昧怔怔地看了他三秒,然后才反应道: “我的衣服……” 衣服,今天才换上的、穿了一次的衣服,沾上齐免成的血了! 宁明昧的脸只扭曲了片刻,这一点扭曲,没有逃过旁边的小孩的眼。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指挥闻讯而来的弟子们把齐免成抬回房间里,嘱托众人不可把此事外传,又吩咐桂若雪去给齐免成把脉。 ……再次被叫作“假发”的桂若雪臭着脸进去了。 人人兵荒马乱,唯有宁明昧坐在树下,长舒一口气。 系统见他看着衣角皱眉,本想安慰他。 宁明昧:“没事,我还有很多弟子,连家也有很多人,他们都可以帮我洗衣服。” 系统:…… “齐免成吐血昏过去了,你就没有一点担心吗?!”系统难以置信地道。 另一边,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小孩抿紧了唇。 今夜醒来后,他支着孱弱病体,在月下等了半日。直到夜风入体,他才终于等回了宁明昧。 在这里等他是为了什么呢?小孩想。 若等在此间的心意有十分。其中九分,都只是为了向他表现出,“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这一点。 他渴望让他认可自己的更多价值。 于是他就可以说服自己——一切看似不理性的等候都是值得的,这会成为他进入仙门的门票,成为他上升的阶梯。 只是剩下那一分心意实在是晦涩难言。小孩原本以为,那一分不过为着,他想再看这仙人一眼而已。 直到他看见两个人向他走来。 在小孩面前,宁明昧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他端着茶杯,坐在雕花木椅上神色散漫不经。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掌握旁人的生杀大权。 ——可他不做,也不屑。装点皇冠的只能是珍珠与宝石。高高在上者的荣誉无需平凡的孩子的臣服来装点。 于是宁明昧与那人之间却是并驾齐驱的。宁明昧称呼他为师兄,称与他师兄弟情深,又在那人昏倒时露出了那样慌张的表情。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于是小孩忽然意识到,他出生得太晚,在那之前,宁明昧人生中的花开花落已有三百余年。在他尚未出生时,宁明昧和那被他称为师兄的齐免成之间,已经有许多故事早已发生。 这是很合理的。可尽管如此,他依旧不甘心。 刻入骨髓的不甘心。 …… 齐免成这一晕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更诡异的是,就连号称神医的桂若雪在给他号完脉后,也没发现任何问题。 “没查出什么问题,或许几天后就醒了。”桂若雪抱手臂说。 宁明昧:“哦。” 反应居然那么淡定。 桂若雪又问他:“你和他大半夜的一起回来,是去做什么了?” 宁明昧:“我半夜睡不着,师兄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桂若雪:…… “我信你才有鬼。”他咬牙,“你打算怎么办?” 桂若雪说这话当然不是因为担心齐免成的安危。作为一个道德感飘忽的邪修,若是齐免成真的出事,他反而会幸灾乐祸。 他只担心另一件事:“你答应要带我回缥缈峰的,他这一晕,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吧?” ……桂若雪这话说的,倒越来越像是害怕被宁明昧始乱终弃的民间情缘了。 宁明昧说:“我们等三日,若师兄始终不醒,我们再回宗门。” 桂若雪:“为何要等三日?” 心思七窍玲珑如桂若雪,也算不出宁明昧这样做的原因。 宁明昧:“一是因为,连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师兄昏过去了,恐怕会节外生枝。” 桂若雪深以为然:“善。” 宁明昧:“而是因为,我看了一眼,还有十八张条子没做。” 桂若雪:…… 宁明昧:“如今我们自己有十个弟子。齐免成有两个,饮冰阁还有两个。十四个弟子,三天做完十八张条子,不算十分夸张。” ……不要趁着别人昏迷了就开始奴役别人的弟子啊! 还有,饮冰阁的劳动力怎么也被你算上了? 宁明昧又对桂若雪说:“帮我易个容。今天是齐免成继承他娘遗产的日子。既然齐免成已经晕过去了,我就为他帮个小忙,先帮他继承遗产去。” 桂若雪一边替宁明昧易容,一边问:“你去继承遗产,那你们的掌门谁来照顾?”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床上吧。 宁明昧推推眼镜:“不是还有你吗。” 桂若雪这人皮面具做得还真好。宁明昧一看镜子里的自己,就是一个完美的齐免成。 ……恶毒美人终究是有点脾气的。给宁明昧做完人皮面具、和传授完变音技巧后,桂若雪就摔门而去了。 只留宁明昧一个人坐着,琢磨照顾齐免成的事。 如今剩下的几个劳动力里,巫云在抑郁,胡杨重伤未愈,任淼腿上的伤还没好。想来想去…… 宁明昧:“不如就让连城月来照顾齐免成吧。” 系统惊了:“人家刚刚痊愈,你让他一个小孩来照顾另一个大人?资本家都没你狠。” 宁明昧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忘了。这就是我为连大难准备的第一个锻炼。他大病初愈,我就给了他一个如此美妙的机会。连城月不仅能锻炼自己的能力,还能与国企大领导搭上线。这件事搁在任何人头上,都是相当幸运的。即使从小说的角度,也能算是一句‘相互救赎’。” 相互救赎。 宁明昧:“而且,齐免成不是对他很感兴趣么?要是齐免成收他为徒,连城月还得好好感谢一下我这个招生办主任。” 系统:…… 系统十分无语。按理说,它认为宁明昧是不会让齐免成收下连城月的,毕竟这对宁明昧完成任务可没好处。 但宁明昧此行此举,又有点让他捉摸不透了。 宁明昧想好了计划,就叫人把连城月叫进来。他将自己的目的一说,却看见连城月有三分惊喜,七分沉默。 这小孩不对劲。以连城月那野心勃勃的性子,难道不该是十分惊喜吗。 宁明昧说:“对于这个项目,你有什么顾虑,现在就可以开口了。不过这个项目,对你未来的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小孩坐在宁明昧对面,手指紧紧抓着衣袍。半晌,他忽然道:“仙尊让我照顾您师兄……是因为信任我吗?” 宁明昧道:“也是因为抽不出其他人手。你大可放心,我师兄极其强壮,即使没有你在,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仙尊说他的师兄极其强壮。 可即使极其强壮,他到底还是对他的安危不够放心。 小孩觉得自己的心口在燃烧,某种负面的情绪烧得他心里跳得慌,活像喉咙里被塞了只濒死的兔子。半晌,他笑了,眼眸弯弯:“好呀,我一定会帮仙尊做好这件事的。” 宁明昧:“不妨事。你就当是对我的报恩。说起来……” “?” “这些日子,我在考虑,从游历所见的人中带几名弟子回去。”宁明昧手指轻轻敲着茶几,“只是尚未做出决定。” 这一次,他清楚地听见了小孩呼吸加重的声音,和他骤然亮起的眼神。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啊。 宁明昧道:“阿月,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简简单单两句话,已经画完一整个大饼。宁明昧看着小孩满身兴奋地从房间里离开,心知不用担心齐免成的照顾问题了。 他戴上齐免成的面具,套上齐免成的衣服,离开小院。 而此刻的阿月,已经来到了齐免成的榻前。 掌门躺在床上,闭着眼,脸色比纸更白。他眉头皱着,像是正陷入某场噩梦之中。 孩子低头看着他。 能接近清极宗的掌门,本该是一件堪称一步登天的、会让从前的他想也不敢想到的好事。尤其是,他还受宁明昧所托,前来照顾他。 若孩子还是从前的孩子,此刻的他一定在想,如果齐免成醒来时看见自己在照顾他,齐免成会不会被他的细心和才能打动? 毕竟比起宁明昧来说,齐免成在修仙界的地位明显更高。 更高的地位、更优越的条件,一直是小孩在追求的东西。以宁明昧的要求为跳板,最终进入齐免成的麾下,这才是小孩本来会做的事。 可他此刻,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小孩的心跳跳得很快。可他明白,自己的心跳不是因为掌门,因为这唾手可得的远大前程。 而是因宁明昧对他说的那番话。 宁明昧……很看好他? 宁明昧……想要收下他? 喜悦难以抑制,或许这就是计划即将完成的满足。小孩也很疑惑。明明眼前的这个青年才是清极宗的掌门,宁明昧不过是掌门手下的一名峰主……从地位上来说,齐免成是高于宁明昧的。 而他期待的师尊,也该是齐免成这样的、真正最位高权重的强者。 可他看着这掌门,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喜。比起前往他的麾下,他居然更渴望成为宁明昧的弟子。 “我怎么会想着这种事呢?”小孩自言自语道。 小孩撩开袍子,坐在青年的对面。他托着下巴看着齐免成,皱眉,眼神一会儿阴郁,一会儿疑惑。 而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躺在床上的齐免成的手掌中…… 正隐隐冒出一缕黑气。 ‘醒来吧。’有声音在齐免成的梦中呓语,‘是时候想起你是谁了。’ 一滴血泪顺着齐免成的眼角,慢慢流下。 拉长的红痕有如陨星之轨,长长地拖在他的脸颊埋在阴影里的一侧。 妖冶,诡丽。 又使人恐惧。 …… 齐免成的衣服上有一股木兰香气。这让宁明昧一开始有点接受不了。他一路走着,一路扯自己的衣角。 宁明昧:“齐免成身材好像比我要稍微大一圈,啧。” 齐免成外表看起来那么修长,其实非常有料啊。 系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宁明昧不怕掉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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