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维列斯从噩梦中醒来的疼痛和血液都来源于此。 咒语,锁链,以及其他有形亦或者无形的禁制死死地禁锢住了他那污秽而可怖的身体。 至于维列斯刚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或者说,幻梦。 王都距离绿河村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即便是维列斯的龙蔓,也不可能越过如此漫长的距离,向维列斯投射绿河村的景象。 发现这一点之后,维列斯感到一阵绝望,但同时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绝望是因为,他好不容易才看到的阿兰只是他的幻想。 而安心,则是因为,如果一切都只是梦的话,就意味着阿兰并没有因为龙蔓的真实面目受到任何惊吓。 一想到梦里阿兰惊慌的眼神,维列斯便感到胸口一阵酸楚,那种感觉甚至比现实中那些禁制带给他的伤口还要痛苦许多。 “维列斯殿下。” 层层叠叠的法阵后面走出来了一道人影,是安塔拉。 总是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精灵此时看上去却显得格外凝重。 他皱着眉头观察着维列斯,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诚挚地建议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应该知道,越是靠近红月,你就越容易被自己体内的龙血控制,而越是被龙血控制,你就——” “我就越容易堕落为魔龙。” 维列斯冷淡地打断了安塔拉。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很容易就明白安塔拉为什么又跑到他面前来说起了废话。 他现在几乎已经很难称之为“人类”了,他的下半截身体已经完全覆盖上了厚厚的鳞片,他长出了棘刺和爪子,背后原本被封印住的翅膀也早已伸展开来,漆黑的骨翼上覆盖着不详的肉膜,他的尾巴自身后探出,环绕住他大半个身体,毒刺冒了出来,一直到此刻还在噗呲噗呲小股小股地往外喷着毒液。 那个梦让他原本就有些糟糕的状况进一步恶化了。 事实上一直到此刻,他内心深处依然弥漫着强烈的恶意。 即便只是在梦里看到了拉尔特,但只要他脑海里浮现出拉尔特抱住阿兰的景象,杀戮的渴望,独占欲,还有嫉恨,就像是硫酸一样腐蚀着维列斯原本就脆弱的理智。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是现在清醒过来了,他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异状。 他的每一片鳞片,每一根毒刺都在跃跃欲试——生理本能让他想要一口啃掉某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的脑袋。 最好还能把那双抱过阿兰的胳膊也直接撕下来,咀嚼成肉酱再吐出来,最后在喷上一口把一切都腐蚀殆尽的毒液。 “咳咳,”安塔拉观察着维列斯,终于忍无可忍地咳嗽了两声发出了提醒,“殿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的你的眼神有点邪恶,相信我,其他法师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 维列斯冷淡地哼了一声。 安塔拉继续开口道:“想想阿兰法师,我想他也更希望跟一名英俊的王子晚餐,而不是一头龙……” “呵,王子?像是拉尔特那样的家伙吗?” 维列斯的气息变得冰冷起来,他的目光将安塔拉拙劣的激将法冻结在了喉咙里。好吧,安塔拉现在愈发后悔自己将拉尔特王子的消息告诉给对方了。 天啊,想想某些被他瞒下来的消息,安塔拉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维列斯知道一切之后的场景。 那一定是一场噩梦。 “安塔拉,请将我放置在宝库中的二号物品带给我。” 就在这时,安塔拉听到维列斯的吩咐。 他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了维列斯一眼,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维列斯亲自开口索要物品。 其实这并不是维列斯第一次强撑着度过诅咒的发作,从小到大,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而每一次都相当于一场酷刑。作为女王的孩子,维列斯当然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他有权要求这世界上最珍奇的宝物来帮助自己减轻诅咒的痛苦。 但他从未这样做过。 直到这一次。 绿河村的那位小法师对于维列斯殿下来说确实不一样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塔拉迅速地前往了维列斯的私人宝库并且取来了那传说中的“二号物品”。 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看到那玩意时候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硬着头皮将“宝物”带给了维列斯。 那是一条手帕。 很普通,很干净,但明显可以看得出使用痕迹的手绢。 亚麻质地,简谱到甚至连绣花都没有,可安塔拉还是轻松地猜出了手绢的主人。 那是阿兰的手绢。 在某次前往维列斯房子时,阿兰不小心将那条手绢落在了维列斯家,而帝国的王子,银色的死神,令人忌惮的魔龙预备役维列斯,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原因,默默地将那条朴实无华的手绢藏了起来。 很难说当时的维列斯就预感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需要用到这条手绢,但不管怎么说,这条手绢确实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当安塔拉硬着头皮将手绢带给维列斯之后,那已经半龙化的可怖存在珍惜地将那条小小的手绢垫在了自己身体下面。 他匍匐下身体,用尾巴环住自己的前肢。 龙化以后异常敏锐的嗅觉也帮助了他。 维列斯闭上眼睛,这一次他不用做梦也感受到了阿兰的气息,暖洋洋的,温柔的,让他感到安心而平和的。 这条手绢让维列斯想到了那一夜阿兰的拥抱。 然后,遍布维列斯身体的漆黑鳞片渐渐褪了下去…… …… 维列斯并不知道的是,在拉尔特即将砍断所有龙蔓的那一瞬间,在他心目中孱弱且瘦小的阿兰,用一个水球术攻击了拉尔特。 “哗啦——” 那是一个非常小的水球术,只有拳头大小。 里头的清水里还泛着一点儿蜂蜜的味道,是阿兰平时用来给小格林喂零食用的术法。 可以说那个水球术没有一丁点儿攻击力,可当水球在拉尔特头上炸开,并且将他淋得湿漉漉之后,拉尔特还是显得有点狼狈。 他的攻击也因此停滞了一瞬间,在他身侧,察觉到这个好机会的龙蔓瞬间膨胀开来,龙蔓的枝端甚至膨起了巨大的瘤果,果皮绽开之后露出了内里密密麻麻的牙齿以及黑洞洞的嗓子眼。 绿油油的消化液顺着果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 张开血盆大口的龙蔓只差一丁点儿就可以啃下拉尔特的头。 可就在这时候,阿兰用力地敲了敲龙蔓那有点儿不堪入目的枝端。 “停下!” 他喊道。 “……” 龙蔓的动作僵住了一瞬。 下一秒,它想假装自己听不懂阿兰的吩咐,颤颤巍巍又往拉尔特的方向伸了伸头。 “不可以这么不礼貌!” 阿兰提高了声音。 龙蔓垂下了枝头,它有些垂头丧气,十分不甘愿地缩了回去。 更纤细,更小一些的辅助攻击枝条在粗壮的主枝旁边拼命地左摇右晃,只有拇指大小的瘤果也张开来,露出了纤弱的小白牙,在阿兰小腿肚附近龇牙咧嘴地抗议着。 阿兰叹了一口气,他瞪着那些龙蔓,下意识地用对待小格林的方式批评起了这些属于维列斯的植物。 “再这样不乖的话,我就要生气了哦!” 他喊道。 剩下的龙蔓骤然顿住,然后它们也缩了回去,用几片仅存的,没有变形的叶片挡住了自己如今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的枝条。 它们只露出了顶端的几根藤蔓也叶片,可怜巴巴地冲着阿兰晃了晃。 阿兰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才转过头来,硬着头皮冲着拉尔特干笑了一下。 “队长,这些小东西其实都很乖的,它们并没有恶意,它们只是……我想,它们只是受到了惊吓才会攻击你的。” 拉尔特:“很乖?” 即便是面对美杜莎女王都不曾有过动容的王庭骑士团团长,难以控制地露出了一丝错愕。 作者有话说: 阿兰的心偏到外太空……
第28章 阿兰对上了拉尔特的眼神。 作为曾经的队友,阿兰当然知道拉尔特此刻的想法。 但曾经对自己的队长千依百顺崇拜万分的小法师,这一次却显得格外执拗。 “这是我的朋友种在这里的。”阿兰解释道,他又轻轻拍了拍龙蔓的叶子,在他的掌心下那些绿油油的,长得又肥又壮的植物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乖巧——前提是忽略它们闭合的瘤果缝隙中滴落下来的几缕带着剧毒的消化液。 消化液滴在地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泥土上瞬间多了几团漆黑的腐蚀痕迹。 阿兰也看到了那一幕,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撇开了目光。 停顿了半晌,他弱弱地补充道:“……它们都是魔法生物,而魔法生物的脾气有的时候就是有些奇怪。更何况它们才刚种下没多久,它们年纪还很小呢。” 拉尔特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些……小东西……真的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听到拉尔特如此郑重其事的警告,阿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至今还盘踞在书架上的首饰盒里,每天哼哼唧唧要喝蜂蜜水,吃蛋奶布丁的小格林。 “真的吗?”他没忍住还是开口反驳了拉尔特,“也许你知道的都是野化品种,而这些孩子都已经是被驯化的了?这种事情在魔法生物中不是挺常见的吗?摩恩飞马的野外种群简直就是噩梦,但是一旦驯化之后它们就变成了一群小可爱。” 阿兰当然知道自己有些偏心了。 可这么久以来与龙蔓的相处却让他很难不偏心。 龙蔓也许有些调皮,偶尔还有些娇气,但它们还是相当好的生活伴侣。要知道,即便是像小格林那样挑剔而柔弱的小东西,也会在阿兰不在家的时候帮忙驱赶老鼠。 而当阿兰回想着小格林驱赶老鼠的温馨画面时,拉尔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几年前发生在王都大法师塔中那堪称灾难的事故:某位性格异常傲慢且愚蠢的高阶法师被维列斯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所迷惑,他误以为那个高大的银发男人真的被禁锢了力量屈服于法师们的监管,然后他盗取了几根属于维列斯的龙蔓用于自己的某项小实验。 那些看上去懒洋洋的纤细植物差点毁掉了整座法师塔,数十位高阶法师被追得抱头鼠窜,至于那位罪魁祸首,他被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来。 拉尔特:“你需要提高警惕,阿兰,无论看上去再友好的魔法生物都隐含着可怕的一面,这一点在冒险者小队守则上写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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