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我竟然买了一口铜锅时,他们都快吓疯了。” 阿兰说道。 然后他注意到维列斯的瞳孔在听到这件事后缩成了细细的一条。 “野妖精们都非常危险。在它们的集市上购买东西,很可能会让你永远地留在另一边的世界。” 维列斯艰难地控制着语气,他说道,即便如今阿兰正坐在他面前,他还是因为后怕而微微竖起了尾巴上的棘刺。 “维列斯先生,现在的表情让我想到了我的那位队长。” 阿兰冲着维列斯调皮眨了眨眼睛。 “别担心,我曾经帮过那只野妖精贩子,它是为了报答我才卖给我那口铜锅的,我知道,作为冒险者来说我有点太弱了,不过我知道分寸,我可以感觉到它没有恶意。唉,其实我也不想冒险,可你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买一口好锅有多难!也只有野妖精才能搞到如此棒的铜锅了,用它来熬煮的高汤简直美味到了极点!” 说到兴头,阿兰跳了起来,从厨房的架子上取下了那口铜锅。那确实是一口很棒的铜锅,锅体均匀,被擦得无比光亮,玫瑰金色的锅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即便是王宫的厨房里也很难见到制作如此精良的锅子。人类世界的工匠确实打不出这么漂亮的锅子,而那些矮人们倒是有这个手艺,可它们可不会自降身价把精湛的技艺放在打造厨具上。 阿兰认真地向维列斯赞美着自己心爱的铜锅,他自己也知道这有点傻,事实上,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即便是面对自己最亲密的冒险者小队的同伴时他也不曾展露过自己对厨具的热爱。 可维列斯是不一样的。 阿兰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是特别,特别想要让维列斯知道自己的一切——包括他最心爱的那口锅子。 “……我会用茴香籽来烧牛肉,要放一点野葱和葡萄酒,你一定要试试,这个配方用来烧毒沼蛞蝓都会好吃的。“ 说着说着,阿兰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 他抬起头,对上维列斯的视线,然后才发现为了炫耀自己的铜锅,他与维列斯靠得很近。 非常近。 近到阿兰现在甚至可以在维列斯银霜一般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维列斯的橄榄状的瞳孔与银色的虹膜依旧漂亮得让阿兰心跳不已。 他还可以嗅到维列斯身上的气息,银瞳的巡林员身上总是有那种好闻的冰雪似的干净气息,但现在这股气息里染上了一些阿兰的味道,是干酪,炖猪肉,胡萝卜蛋糕,蛋白饼的味道。那些味道暖呼呼的,融合在维列斯的气息里,让人想起了白雪皑皑的野地里燃烧的篝火与温暖的小屋。 那是一种让人想要接近的味道——哪怕现在阿兰和维列斯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他还是想要让两人靠得再近一点。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没有任何人说话,却并不会感到一点点尴尬。 就好像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沉默本身,也是甘甜的。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今天晚上没有喝酒,阿兰都要觉得自己又不小心喝醉了。他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脑子也变得有点不太正常——他竟然会觉得,维列斯的嘴唇看上去实在太薄又太苍白了,叫人心里痒痒的,想要让他的嘴唇多染上些颜色。 像是树莓一般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阿兰,一个被戳中隐藏xp,然后被对象迷得头晕的笨蛋法师。 (妖精叹气,jpg)
第19章 维列斯的身体僵直了。 在这一刻,银色的死神消失了,会行走的武器也不见了,坐在阿兰的木制桌子旁边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因为黑发法师的视线便动弹不得的可怜虫。 他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什么,像是他这样的人,对其他人的目光总是很敏感的。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阿兰的注视,他的喉头颤动了一下。 维列斯很少跟普通人接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懂,他在皇宫的隐秘处穿行,看过无数人的接吻,贵族少妇与年轻的侍卫,花花公子与纯情的少女,又或者年长的侍女长与稚嫩的女仆…… 吻,以及更亲密的行为在暗处无处不在。 他对这种个体间亲密行为毫不在意,从未有过任何触动。 直到此刻。 他觉得,自己与阿兰之前,似乎马上就要引来一个亲吻。 在这一瞬间,维列斯的心脏在胸腔里化作了一只欢快的小鸟。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纯真的少女在花园里被按倒,被搂在男人的怀里接受亲吻时候要颤抖,要面色绯红,要闭上眼睛。 而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他的脸颊也在燃烧,他的身体也在不自觉的轻轻颤抖。 至于闭上眼睛,是因为过度的欣喜与极度的羞涩叫人无法自持。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他即将闭上双眸,放任自己沉沦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苍白而癫狂的脸。 那个男人形容枯槁,眼睛却亮得像是最后一次捕食的野兽,他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他咧开嘴,仿佛在大笑,又像是在嚎哭。 【“我诅咒你,我诅咒这亵渎的血脉!我诅咒这违背神灵的旨意,违背自然规律而诞下的生物——”】 维列斯打了一个冷战,剧烈的恐惧就像是掺杂在蜂蜜之中的刀片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的反应非常细微,但同一时刻,黑发的法师也僵住了。 维列斯看到阿兰瞬间往后褪去,脸上浮上一层混杂着不知所措和慌乱的神色。 呼啦一下,这午夜的幻梦破碎,阿兰与维列斯同时坠回了现实。 “我,我很抱歉……” 维列斯听见阿兰嗫嚅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迷茫,就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要开口道歉一般。 维列斯本能地不想听到阿兰的道歉,难以忍受的刺痛掠过他的心田。 他想起了血月,以及自己这段时间在看到阿兰时候频繁出现的饥渴症状。然后意识到他身上污秽的血脉正在发挥作用。 他正在捕猎阿兰。 就像是他血脉的来源那样,维列斯也会无意识地散发出特殊的魔法和香气,诱惑面前脆弱的人类,好让那孱弱的猎物一头扎进他的陷阱里。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无视禁忌,心平气和地接近一只丑陋的怪物,除非这只怪物对那名人类施加以扭曲认知的术法。 在以往,维列斯总是可以很好地克制住自己这令人作呕的本能,可在绿河村的这一次他似乎是失控了。 他诱捕了阿兰。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时候,他面前黑发的魔法师才会露出这幅迷迷瞪瞪,诧异又慌乱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 阿兰对自己刚才的冲动简直难以启齿,他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产生刚才那样的冲动。即便刚才气氛真的很好,他也不应该对着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友人发这种花痴! 阿兰惊恐万分地检讨着自己。 而从维列斯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回避上来看,阿兰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冒犯到了对方。 这让阿兰愈发羞愧。 天啊,他就像是那种自己最不齿的猥琐男,那啥一上脑就开始x骚扰自己的朋友! 他甚至都没脸多看维列斯一眼。 阿兰没有注意到,当他避开维列斯目光的那一瞬间,他面前银瞳的男人眼神暗了下去。 就在几分钟前还在他胸口雀跃扑扇翅膀的那只小鸟,现在已经彻底地死去了。 熟悉的冰冷在他灵魂深处蔓延。 “时间太晚了,阿兰先生,谢谢你的晚餐,我应该走了。” 维列斯忽然站起身,他打断了阿兰的低语,然后生硬地说道。 在这一刻,他忽然变回了最开始与阿兰见面时的那位巡林员,冰冷,生疏,脾气古怪。 “哦,当然。你的工作那么危险,你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阿兰干巴巴地应道,他看着维列斯,满脸都是迷茫。 黑发魔法师的表情再一次刺痛了维列斯的心。 他的尾巴垂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耷拉在他身后。 然后他像是逃跑一般,狼狈地离开了那间小屋。 维列斯可以感觉到在他离开时,阿兰一直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这让维列斯背部的鳞片蠢蠢欲动,他总觉得阿兰也许呼喊住他。 如果是那样的话,维列斯应该也会当做没听到,毕竟他确实必须要远离阿兰。 可现实是,一直到维列斯走进树林,阿兰也没有开口。 而意识到这一点时,维列斯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咬破了海妖的苦胆,酸涩的液体带着腐蚀性的剧痛,不断流淌在他的血脉之中。 他近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然后便在门口又一次地看到了精灵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维列斯毫不怀疑安塔拉有着某种监控自己的手段,那家伙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在对上维列斯视线的那一瞬间,安塔拉看上去甚至是充满怜悯的。 “我早就提醒过你,殿下,你应该远离人类。”安塔拉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是一种让维列斯感觉神经突突直跳的柔和,“这对你,对他都不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安塔拉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思考是否应该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对于维列斯来说,这提醒其实相当残忍。 “维列斯殿下,不要忘记你身上的诅咒。” 最终,安塔拉还是开口了。 “你越是亲近什么人,到了那个时候……就越是会想要吃掉他。” “闭嘴。” 维列斯冰冷地说道。 他的情绪很糟糕,任谁都看得出来。 因为他每说一个单词,他周围的草地上便会多一层冰冷的白霜。 这情形看得安塔拉暗暗叹气,作为维列斯的监视者,他清楚地感知到了维列斯此时的混乱与迷茫。年轻的维列斯远离人类太久,他压根就没弄明白自己的期待与渴望究竟来源于何处。 而安塔拉也并不准备提醒对方这一点。 “马上就要到血月了,维列斯殿下,你应该回去了。” 他不得不继续担任着自己令人讨厌的角色,然后他催促道。 “我想,就算是为了你的新朋友,你也应该早点远离绿河村。” “我还没有清理完密林里的那些东西,它们是因为我才会惊醒,我有义务将它们清理干净——” “我之前已经写信给法师塔,王庭骑士团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安塔拉打断了维列斯无意识找的借口 维列斯皱起了眉头,他脸色显得很难看。 “王庭骑士团?他们什么时候会理会这种地方的异变?” “哦,这是一个美好的巧合,骑士团里有人是那位小法师的熟人。那一位在得知了他的存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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