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微缩古城旧址的模型所记录的画面,便是那日,古耶里旧城举国以待,恭迎圣上。”燕将池的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颤抖。 澈穆桓感受到燕将池看过来的视线,他微微顿了顿,随后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座模型上。 他往前靠近了两步,看见那抬龙辇的侧旁,只有一人骑着赤红的高头骏马,那人身披银白盔甲、长发高束,一把银枪把在身后,格外显眼。 那是唯一一个走在与龙辇平行处的人。 “那他是谁?”澈穆桓忽地开口问,手指隔着展示玻璃,轻轻点了点那处。 燕将池顺着澈穆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颤了颤,身体微微一震。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一旁胡枫便接口道:“这是澈帝的话,那能够走在龙辇旁的就只可能是一个人,那位镇安大将军。” “镇安大将军……”澈穆桓闻言微微点头,像是忽然有了兴趣一样,又追问,“谁?叫什么?” 胡枫摇摇头:“所有的史料上只提及那位将军姓燕,却不知其名。” “史料记载,他是澈帝的利剑长.枪,也是澈帝的盔甲铸盾,终其一生,为澈帝打下江山。”胡枫说道。 澈穆桓闻言低低应了一声,他有些出神一般地看着旧址的模型,而燕将池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牧雨希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双圆溜的眼睛猛地看向这头的澈穆桓与燕将池: “也太巧了吧?!你也姓燕诶?他还同名……” 牧雨希说着说着自觉消了音,无他,又被燕将池吓了。 她果然很讨厌那个坐轮椅的男人…… 【诶我去??你别说,你别说,这不就巧了吗!!】 【嗐,终于有人提这个了,上次澈穆桓营销的时候不就浅浅翻过一次车?撞名澈帝被人家历史粉冲了】 【这回更夸张……撞名不说,“男朋友”还撞了镇安大将军??】 【所以那啥,澈穆桓他男朋友到底叫什么啊,每次节目组给的都是神秘兮兮的“燕先生”,总不能也“不知其名”吧啊啊】 【说不定就是临时改姓故意蹭这对的,所以才给不出全名来】 【真能蹭啊……】 【虽然很生气,但不好意思……我们燕桓粉真的有浅浅磕到了一下!!!大将军和澈帝可以真一下!】 【谁懂啊,虽然cp最后好像be得很彻底,但过程真的有磕到过TAT】 【楼上展开说说呢?】 【简单说,相依为命】 【……你是懂怎么把一对产品介绍得寡淡无味的】 …… 等到那头的旅游团队走开,许可安立马招呼着大家换到能看见龙辇窗边的那一侧。 “不会龙辇里真的雕刻了一个小人吧?”许可安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看旁边的街景里都雕着小人呢,更别说龙辇里的大人物了。”方柏霓接口,他也凑近了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不论他们怎么找角度,却只能看到雕琢的龙辇中,那露出的一片辇车里的风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半身人像,且只能看见侧面,而那大半张的侧脸更是被那顶冕旒珠玉遮挡了一半。 “啊……可惜看不到。不过,这真的坐的是那位澈帝呀。”许可安可惜地咂了咂嘴,“真没想到一国之君会亲自到番邦小国来。” 燕将池闻言扫了许可安一眼,冷笑着扯了扯嘴角,陛下那般的天子龙颜,一个番邦小国怎么能雕琢出来?不能,也不合礼数。 古耶里城能刻的只有象征澈帝的代表。 “因为澈帝登基时,国库空虚,早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等到国内安定下来后,澈帝便大力发展与周围友邦的互助,因前朝而动乱不堪的边境小城也因澈帝的这一举措而重新焕发生机。澈帝亲临,是促进两国情谊、牵动经济命脉的必行一步。”胡枫解释。 燕将池听见胡枫的话,有些意外:“你对这段……有些了解?” 胡枫点点头,他轻咳一声:“在筹备的下一部戏讲的就是澈帝的生平,所以我私下也去做了不少功课了解。” 燕将池闻言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澈穆桓,顿了顿,沿着胡枫的话接着说下去:“当年,前朝高武帝晚年罔顾朝纲,只见京都繁华而不见边境骚乱不断,边疆师十几处都城都饱受自然灾害与外贼侵扰的苦难,几度行军作战皆因缺乏粮饷或是兵马支援不及,而导致百姓士兵伤亡严重。” “如此长久下去,被外贼入侵占据,前朝覆灭都是时间问题。” “这是澈帝决定起兵的原因,从边疆而起,一路起兵聚力,攻至京都,一步一步夺下城池与兵营,改朝换代,即为开元。” 燕将池声音淡漠,就像是历史馆内没有感情的电子讲解。 但他没有说的是,当年的边疆都城到底有多乱多苦。 大旱三年,大涝三年,粮食紧缺,初生的孩子会被贼人生抢,所有百姓入夜后紧锁房门不敢出屋,街上时常能听见老人女人孩子的尖叫和惊惧的哭声。 士兵饿着肚子守边疆,等不到兵饷也等不到来人支援,而他,领着老将军的军令求援,策马赶去京都的路上硬生生饿得晕死过去,从马上跌倒,又滚到了崖边,险险挂在树上,被路过的富家子救下。 而那人就是澈穆桓。 他才知道对方是受朝廷之命,去南疆的洛城当官。 那时他光见到澈穆桓身后一长串的马车,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但想也是富人家那些锦衣玉食不能吃苦的奢侈品。 他见惯了苦厄的百姓,最看不惯出身京都的富人家,受了对方的恩情后,只等力气稍恢复了些,便直接连夜走了。 至于对方的恩情如何还,他本想着,待他从京城请命搬来救兵回南疆后,他到时就多看顾点对方,免得这个富家子在那么乱的都城里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结果,等他好不容易赶到京都,却连当今圣上的面都没见到,他讨要粮饷,被官人用两箱白银打发,讨要援兵,被打了一顿丢出去。 最后他拿着那两箱白银,换了所有的粮草,又找了一队镖局,押送粮草回洛城。 回到洛城后,他才知道,送他出城的老将军战死,洛城差点被攻破,反倒是新来的督官保下了城池。 而对方带来的那十几辆马车里,装的也不是什么锦衣绸缎,而是一个个足有好几个成年人合抱那么粗的木墩子。 那墩子上全铸满了铁器尖刃,在洛城险些被攻破的时候,那些外贼由下而上地想要冲过城墙外的护城河道,却被这十数个墩子尽数冲下碾压,杀得措手不及,狠狠重伤,人仰马翻地逃走。 后来澈穆桓就在洛城待了下来,他才知道对方本是当朝最年轻的大司空,司掌工部。 所行之事多如牛毛,既要掌管土木兴建、器物利用之式——不论农具亦或是军用军械——也要排山川林泽、江河堤岸营造工程事项,还有航运水利,甚至就连纺织矿冶都属他的掌管之下。 他是在后来才知道对方的能耐,平日里总见那人摆弄着笔墨,画着他看不懂的东西,又玩着木头,隔天便做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玩意,稀奇古怪,有的甚至还能飞动,看的他眼睛都发直了。 ——他知道就是这些东西,曾经救了洛城百姓。 他也问过对方为何会来这里,几次问得多了,那人才憋着气,郁郁地告诉他是因在朝堂上多次直谏,加之总摆弄这些天工之术,被同僚弹劾,又陷以巫术为名,最后被发派到了洛城来。 他觉得这人也是倒霉,被发派到哪儿不好,偏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在这座城里的人,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朝不保夕。 至于他,他本就是孤儿,跟着老将军才得了一个姓氏,老将军平时光是燕子燕子的喊他。他没有名字,也没必要取名字——毕竟也不知道明天还活不活着。 再后来,他们的洛城还是被攻破了,洛城人的血把城外的河都染红了,洛城的百姓总念想着朝廷会来救他们,念到了死也没盼见。 他头一回哭,也头一回看见澈穆桓哭,然后他就听见澈穆桓低低地对他说,说朝廷病了,天下病了,只有斩了病根,这世道才能好起来。 那人朝他伸出手,问他,愿不愿跟他一道走,愿不愿与他一道斩病根,破旧世……立新帝。 他已经无处可去,他所认识的人皆死,他抓住那人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然后,就如世人所看到的那样——那人封帝,他为镇安大将军,驻守在新帝的左右,为新帝扫除一切屏障。 澈穆桓于他,就是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你也了解得不少啊。”胡枫意外地看过来,“那你觉得后来镇安大将军是真的谋策了夺权……” 这也是他们剧本结局迟疑的地方,关于这两人的史料太少了。 他话未说完,就见燕将池一记眼刀阴冷地看来,让他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要说什么。 许多人都猜测,澈帝猝死,与镇安大将军谋篡夺位有关,两人总是同进同出,澈帝最信任的便是燕将,若是燕将谋策,一定十拿九稳。 但胡枫却觉得,这不可能,燕将为澈帝出生入死,如果想要夺位,根本用不着等到澈穆桓称帝。 不过现在,胡枫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蓦地僵硬。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那么清楚地感受到这么逼人的迫力,一股让人生寒的惊惧,叫他意识到他说错了话,甚至他不合时宜地想,这要是放在古代,也许这就是剧本里常提的“会掉脑袋的话”,他是真觉得自己的脑袋悬一线了。 好在,澈穆桓忽然插进了两人之间,就听他道:“你们还在这儿说什么呢?师姐他们都走到前面去了,还不跟上?” 胡枫这才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又能动了,再看燕将池,男人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般气势,仿佛刚才的只是他的错觉。 燕将池缓声道:“那我们走吧。” 胡枫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他回到自家老婆身边,余虹菲打量了他几眼,明显察觉到胡枫脸色有些差,不由眼神询问了下。 胡枫抿抿嘴,摘了麦,拉着自己的妻子走到角落里小声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下。 余虹菲闻言抽抽嘴角:“……你真能找话题,燕家那个对澈帝的痴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还精准往这个点上戳,他瞪你算是轻的,还是看在节目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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