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特已经恢复了人形,他就这么大剌剌的朝池晏走过来,一点遮挡都没有,不像原形,现在他的刺刀更显眼了,虽然收回了刀鞘里,可依旧有些吓人,像是大怪兽养着的小怪兽。 小怪兽张牙舞爪的跟池晏打招呼。 把池晏吓了一跳,他脸还是红的,心跳也很快。 “嫌脏?”克莱斯特显然知道池晏在踌躇什么。 池晏连忙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回去打水擦擦就好了,又不是什么精细人,那么讲究干嘛。 “不嫌!我穿好了!我们回去吧!”池晏闷着头往前走。 克莱斯特走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池晏才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把他从深渊里拯救出来,不是深渊之下,而是他自己内心的牢笼。 对世间万物的仇恨占据了他的整个生命历程。 从诞生之初,他有意识开始,他就被困住了,不见天日,耳边永远是嘶吼,鼻尖永远是血腥味,同类相食是深渊下的常态。 魔族们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浑浑噩噩。 池晏察觉到克莱斯特没有在他身后,他转身朝不远处的克莱斯特喊道:“你再不过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克莱斯特大步朝着池晏走去。 或许命运并没有放弃他,让他滑入另一条通向无底深渊的隧道。 而是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道路。 那条道路的尽头有光。 那个人则背着光,朝他伸出了手。 克莱斯特走到了池晏的身边,拉起了池晏的手。 两人并肩而行。 不对……池晏比克莱斯特矮太多,并不了肩。 —— 坎贝尔夫人正端坐在房间里,女仆服侍她宽衣躺下,坎贝尔夫人缓慢的躺倒在床上,女仆要去关窗子的时候,坎贝尔夫人忽然开口说:“别关。” 女仆退了回去。 坎贝尔夫人看向窗外的夜空,漆黑的夜空,却有星辰闪烁,交相辉映。 她常常呼出一口气,伪装的时间久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魔了。 女仆离开了房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坎贝尔夫人变回了原形,一条长蛇忽然出现在了原本应该躺着人的床上,火红的长蛇有一双人的眼睛,有眼泪流下来,它在床上翻滚,蠕动,蛇身上有或大或小的暗红色瘤子,密密麻麻,布满了它的全身。 这是母亲给她遗留下来的礼物。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被自己的原形吓坏了,她一天天的削瘦下去,不敢走出自己的屋子,把自己困在黑暗中。 她听过魔族的传说,知道魔族都生活在深渊下,她宁愿自己也生活在深渊之下,在那里,她不是怪物。 直到母亲告诉她,这是她们的祖先给她们留下的礼物。 她们的原形比人形更强大,更有力,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可丽亚,乖孩子,不要害怕,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妈妈就要死了,你要记得,你要把妈妈的血肉全部吃下去,只有这样,你才能长得更健康,更强壮。” 长蛇变回了原形,她摸着自己的脖子。 她还记得母亲的血液顺着喉咙滑入她身体时的感觉。 那种灼烧感,疼痛感,绝望感,每时每刻都折磨着她。 她一直没有生孩子,她曾经怀过孩子,但都想办法弄掉了。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再经历一次她所经历的事。 妈妈,我乖乖的长大了,变得强壮了,我听你的话,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直觉。 妈妈,今天晚上,你会来梦里看我,夸我是乖女孩吗? 坎贝尔夫人睡了过去。 她的到来让池晏得到了巨大的收获,她不仅带来了一整车的草药,还有好几本自己整理的草药书籍,里面不仅有字,还有画,并且画的好极了,不是抽象派,而是写实派,甚至还写清楚了每一种草药的作用和基本长在哪个地方。 就连池晏之前嚼来缓解牙疼的叶子也有记载。 草药的名字都是坎贝尔夫人自己起的。 大多数名字都很朴实,比如缓解池晏牙疼的草药就叫麻草。 生在在悬崖隔壁上,很难获取,捣碎以后敷在人的皮肤上,那片皮肤就会失去知觉,但是只能维持半天时间。 还有止血的草药,甚至还有治疗感冒的。 方方面面基本都囊括了。 坎贝尔夫人毫不藏私,把所有整理的草药书籍全部交给了池晏。 并且还答应带徒弟。 不过她已经有两个徒弟了,都是魔族,只是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魔族是她的孩子。 “他们很乖。”坎贝尔夫人提起这两个孩子的时候脸上有笑容,“也很聪明,大人,他们会很有用的。” 这两个小小魔族,是她想尽办法救回来的,这片大地上有魔族,只是数量稀少,而且大多都是混血,是几百或几千年前,没有被放逐到深渊之下的魔族留下的血脉。 魔族是基因很强大的种族,无论混血多少代,身上还是会残留魔族的特质。 并且依旧会有两种形态,只是没有纯血的来得强大,但他们能更好的融入环境中。 如果没有意外,或者自己展露真实的形态,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魔族。 这两个魔族小孩,一个叫黑,一个叫白。 坎贝尔夫人没有给他们取名字,只取了代号,倒是跟克莱斯特手底下的黑撞名了。 于是这个小的就变成小黑。 小黑是个女孩,小白是个男孩,两个孩子估计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身上也看不到任何属于小孩的活泼天真,他们跟坎贝尔夫人很像,都很少说话,只是坎贝尔夫人有脆弱柔弱之美,这两个孩子就冷漠的像是旁观者。 坎贝尔夫人把他们教的很好,他们能分辨出所有书上的草药,也知道怎么用,也能采摘,还懂怎么炮制。 “以后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来吧。”池晏对坎贝尔夫人说,“你放心,在这里你们很安全。” 坎贝尔夫人朝池晏笑了笑,有西子之美:“大人,我想见见班尼迪克。” 池晏看着她。 坎贝尔夫人轻声说:“我骗了他这么多年,他是时候知道真相了。” 池晏忽然想起坎贝尔夫人和班尼迪克的传言。 坎贝尔夫人也猜出池晏在想什么,她笑着说:“我爱他,但不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而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我一直在放纵他,我以为他能永远当一个快乐的人,不用担心任何事物,不过……” 她脸上的微笑有些苦涩:“也到了让他认清事实的时候了,如果他恨我,我也认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班尼迪克的时候,那个半大的孩子对她充满了敌意,他以为身为后母的她会害他。 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对任何人都充满了警惕,竖起身上的刺,以此来保护自己。 于是她接近他,疼爱他,纵容他。 他恨自己的父亲,她就杀了她的丈夫,他不喜欢管理领地,就由她来管。 他喜欢各式各样的美人,她就配合他,只要她像他一样喜爱美人,他就不会瞒着她。 坎贝尔夫人看着池晏,她忽然叹道:“大人,您一定有一位很好的母亲。” 池晏摸摸鼻子,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妈。 “我妈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唠叨,最凶狠的女人。”池晏想起他去黑网吧上网,他妈妈把他揪回家,一顿扫把炒肉,打得他鬼哭狼嚎,但他也想起他小时候半夜急性阑尾炎,他爸在外地出差,他那么瘦弱的妈妈,半夜抱着他去医院,路上拦不到出租车,她是跑了十几条街,抱着他跑到医院里去的。 进手术之前,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怕,宝宝不怕,妈妈在呢。” 池晏的脸上带着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但她很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坎贝尔夫人微笑道:“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当一个母亲。” 就算班尼迪克恨她,她也要告诉他真相。 坎贝尔夫人刚说完这句话,卡迪就慌张的跑了过来,他站在门口,一脸焦急,额头全是一颗颗往下掉的汗珠。 “大人!有人闯进了领地!” 池晏紧张起来:“是强盗吗?” 卡迪惊慌失措,颠三倒四地说:“是一对父子,父子、他们、他们看、看起来很可怕!” 池晏抬腿:“我去看看。” 卡迪大喊道:“大人!您不能去!” 池晏和坎贝尔夫人一起看向他。 卡迪咽了口唾沫:“大人,可能……是瘟疫……” 瘟疫。 这下连池晏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城里乱成那样,会死不少人,没有人给收尸,也不流行火化。 尸体一多,老鼠横行,无数阴沟里的生物就会爬出来传播病菌。 如果是老鼠带来的鼠疫,那么在这个时代,无药可治,只能等死。 浓毒血症型鼠疫,就是欧洲中世纪,夺走了总人口三分之一的黑死病。 池晏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戴上口罩!不能让那对父子进来!” “接触过他们的人……全都带到空房子里去,一人一个房间。” 哪怕是不信神佛的池晏,在说出这句话以后,都在心里不断祈求。 祈求那对父子染上的不是瘟疫,不是黑死病。 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听见他的祈求。
第63章 那对父子就在距离领地的不远处,他们估计是漫无目的的流浪过来的,只有他们两人,父亲已经倒下了,儿子让父亲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目光中带着希翼的看着距离他有一定距离的人。 他们看起来太可怕了,没人敢接近他们,就连说话,也只敢隔着这段距离喊话。 卡迪告诉池晏:“他们手臂上有脓包。” 池晏打了个哆嗦。 池晏硬下心肠:“给他们扔点吃的和水,让他们走。”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他不能拿领地上所有人的命,去赌这父子俩没有得感染性的瘟疫。 值得庆幸的是没人去接触过那对父子,都是隔着老远喊话,比起池晏,这里的人对瘟疫更有心得,只要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不要接触,就不会被传染,但为了以防万一,一直站在那对父子不远处的人还会被隔离的。 所有人都带着棉制的口罩,这个是硬性要求,是池晏下达的命令,没人可以违抗。 牛头人扔了一些烤好的卡坨过去,麻布袋里还有一水囊的水,两人省着点喝能喝好几天,足够支撑他们走到下一个落脚点。 那对父子估计也清楚的知道这里不会收留他们,儿子跪在地上,向看着他们的人们磕了个头,然后就扶起父亲,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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